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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坪舒家，里外靜悄悄的別墅宛如荒廢的宮殿。舒嬈這一走，似乎連那難得的一絲煙火氣也一并帶走了。
龍娟的皮靴跟踏在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她把玩著車鑰匙上了二樓，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舒慶余坐在姐妹倆時常消遣打鬧的那張沙發上，兩手放在扶手上，坐得端端正正地等著她。
“舒先生？”龍娟見到他略顯驚訝，而后一笑，“我以為你這會應該在陪女兒呢。”
安妮自從早晨起便一直待在房間里沒發出過聲響，看樣子正情緒不佳。作為父親，這時候顯然更應該去安慰一下，而不是煞有介事地坐在這里等一個不相干的女人。
“我只有一個女兒。”舒慶余搖了搖頭，“她已經死了。”
“你這么說，讓安妮聽到了該會傷心的吧。”龍娟說著走上前去，姿態隨意地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了下來。
她說安妮而不提舒嬈，是因為她知道，舒嬈根本就不是他的女兒。
兩人無論對話也好，態度也罷，都絲毫不像上級下屬之間該有的模樣。很顯然地，私人助理這個身份不過是對外的一張遮羞布；內里究竟如何，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舒慶余不為所動：“這沒什么該不該的，她心里清楚得很。”
“有時候我們總會故意抬高他人的承受力，以便為給對方造成的傷害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龍娟語帶諷刺。
“這句話留著給你自己用吧，你不也讓小嬈一個人去了鵬城？”
“那怎么一樣呢？”龍娟搖頭，“她本身就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堅強得多，水南就是個樊籠，只會把她關成一只病怏怏的金絲雀。外邊的世界，才能讓她更快地找回自我。”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有人能把話講得這么冠冕堂皇。”舒慶余冷笑，“我要求的你們什么時候才能辦到？”
“別急，只要你遵照協議，結果自然會如你所愿。”
“不用跟我講這些沒用的道理。我只想要確切的消息。”舒慶余按著扶手傾過身來，“我沒有違背協議，為何你們一拖再拖？說好給我一個結果，結果什么時候出來？”
龍娟笑了：“投資收益是需要時間的，舒先生。你手上那么多財產，足以說明你是理財的行家，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吧？”
“還有，是‘他們’，而不是‘我們’。債主是誰，你一定要分清楚。否則討債弄錯了對象，咱們臉上都不好看，是不是？”
舒慶余發出一陣冷笑：“你在耍我！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話，就能讓你們全都無處容身？”
龍娟眉頭微皺，分外不悅地說：“舒先生，希望你能改正一下自己的偏見。我們保護你的安全，這是在幫你。懂嗎？”
“我不需要你們做這些沒用的事，我只需要你們把我的女兒還回來！”舒慶余的情緒明顯有了一些波動。
“哪個女兒？”龍娟問。
“還有哪個？當然是舒嬈。”
“哪個舒嬈？”龍娟再問。
“這世上只有一個舒嬈。”
“那等到另一個舒嬈回來的時候，你打算怎么處置這個‘舒嬈’？”龍娟盯著他的眼睛，“別忘了，至少在眼下，這世上有兩個舒嬈。”
龍娟說著，起身準備回房間。
“等等，你給我說清楚！”舒慶余猛地站起身來喊住她。
“我跟你沒什么好說的。”龍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人類難道會跟牲畜說話嗎？”
舒慶余的眼中帶上了一絲慍怒，他面色冷厲地一指龍娟正要發作，可轉念想到了某件事，那伸出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來。
“舒先生，事情比你想象的復雜得多了。不等親眼見識到，你絕對無法相信那些人的力量有多么強大。還有，這可不是官場爭斗，不存在什么站不站隊的問題。你好自為之吧。”
龍娟最后說了一句，就此轉身離開。
舒慶余頹然坐回沙發，抬起雙手把十指深深地插進了灰白的頭發里。
安妮盤腿坐在床上，正捧著手機翻看著舒嬈的照片，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安妮霍然看去。
沒等她話音落地，龍娟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是你？”安妮匆忙鎖定屏幕，“你找我做什么？”
龍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輕輕地豎起一根指頭說：“噓，別說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搞什么……”安妮瞪著她。
然后就在安妮的目瞪口呆之中，龍娟走了過來，非常干脆地張開手抱住了她。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不要溫順地走進那個良夜。”龍娟輕輕地抱著安妮的腦袋，“想讓舒嬈再回來嗎？那就變得強大起來吧，強大到足以保護她無需因為任何事而逃離。”
這輕聲低喃似乎帶著某種魔力，隨著淡如輕風的語調絲絲沁入人心，把隱忍不發的悲傷統統都釋放了出來。
安妮本想掙脫，可聽著她的話，不知為何就控制不住地讓眼淚落了下來。
西泠公寓在簡秀區西寧路，299路公交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開到這兒，前后歷時不過短短十來分鐘。看樣子舒嬈的溫飽問題似乎很快就能解決了。
然而當站到西泠公寓的大門前時，舒嬈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到底應該怎么向謝安茹解釋自己如今這副模樣？
匆忙之中作出的決定，果然很不妥當啊。圍三闕一，往往就是陷阱埋伏的所在。
不管怎樣，現在連那寶貴的最后兩枚硬幣都花出去了，哪怕謝安茹知道了真相會拿著手術刀把她攆出來，舒嬈也得硬著頭皮去敲響那扇門。尤其是當保安小哥體貼地替她打開大門之后，舒嬈就更加沒理由不進去了。
“忘了帶鑰匙了吧？”保安小哥非常熱情地沖她笑著，“你住哪一層？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聽這意思，保安小哥顯然沒有把她往小偷之類的方向想。在這個看臉的世界，長得漂亮果然能有些便利。
“呃，不用了，謝謝。”
有點費勁地拒絕了保安再三的盛情，舒嬈快步離去，免得他突然回過味來。
保安小哥有些惆悵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搔了搔后腦勺感慨著：“這女孩長得好漂亮啊！奇怪，之前怎么沒見過她？”
謝安茹住在23A，舒嬈曾聽她提起過，卻并不曾來過。舒嬈對謝安茹的私生活其實知之甚少，兩人之間的相處是非常私人性質的，更多時候都是謝安茹到她那兒過夜，偶爾也會為趕稿的她煮頓飯打掃一下屋子什么的。除此之外，彼此都不大干涉對方的生活。
說來可笑，從前舒嬈能夠自由進出顧飛住處把酩酊大醉的他揍醒，卻不能隨隨便便就跑到謝安茹家中以免驚擾她的生活。可才短短幾個月間，舒嬈對這兩人的態度卻得對掉一下了。
如果現在再在半夜三更跑到顧飛那的話，估計這廝會趁著撒酒瘋把自己給吃了吧。這混球一旦喝醉了連必之漫的紅牌和街邊八十塊的野雞都分不清，哪里還會認得自己這個好哥們兼表兄弟。
電梯緩緩上升，從沒來看過謝安茹的舒嬈想了很多。假如謝安茹其實已經結了婚怎么辦？或者她至少也有個男朋友吧？萬一她跟父母一起住呢？雖然沒聽她提起過，不過這也很有可能是不。
更糟糕的，萬一她這幾個月搬家了呢？她一直表示很想到北嶺區換個清凈住處來著。萬一她還沒下班呢？萬一她當自己是騙子呢？好吧舒嬈確實打算騙她說是舒喬的妹妹。可萬一她家里住著其他男人呢？萬一還有其他萬一呢？
舒嬈總是容易憂慮太多，從前碰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她都是索性一刀砍下去，把這些煩躁的念頭全都砍個稀爛不再去想。現在她也正打算這么做。
深吸一口氣，調整面部表情，舒嬈有些緊張地走到了23A門口。
在把手伸向門鈴的時候，舒嬈沒來由地想起網絡上流傳甚廣的一段謠言，說的是某個女人（謠言從來不會指名道姓）把一個迷路的孩子送回家，結果在按門鈴的時候被高壓電流直接電暈，醒來后就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裝滿冰塊的浴缸里，腰上縫了兩道傷口，一張紙上寫著XXX”之類的。
舒嬈很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自嘲了一下，而后毫不猶豫地摁響了門鈴。
就在手指碰到門鈴按鈕的那一剎那，220伏的家用電流通過她的指尖傳遞到全身，舒嬈痛呼一聲后退了一步，捂著手指滿是驚疑。
剛才那種觸電的感覺是怎么回事？難道，難道傳聞是真的，還真有人被這種騙局給割了腎？
舒嬈一轉身準備離開，可轉念一想，不對啊，這明明是謝安茹的家啊！難道說，她已經遭了不測？
不行，自己得弄個明白，不能丟下她不管！
舒嬈正這么想著，連實際行動都還來不及去做，23A的房門突然咔答一聲響，防盜門后頭露出了一張小男孩的臉來。
“咦，怎么沒被電暈？”
那小男孩見了站在門外的舒嬈，先是自語了一句，接著嘴巴張成了O字型：“啊，你不是姐姐？你是誰？”
舒嬈這下算是明白過來了，敢情這特么不是什么割腎騙局，而是一個小孩子設的惡作劇啊！
就在這時，舒嬈身后突然傳來一把微怒的女聲：
“謝！幼！風！你又在搞什么鬼？！”
這聲音聽著有一點熟悉，舒嬈霍然回頭，只見謝幼瓊提著兩個塑膠袋出了電梯，正一臉殺氣邁著大步向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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