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你以為一無四處的人，也會有其閃光之處。
只是平日里根本發現不了罷了。
在周氏連二連三拿著東西過來的時候，半夏如是想。
芋苗酸又脆又有一股特有的氣味，刀豆腌切成細細的小條，吃起來也別有風味，黃瓜長長一條，腌好過后蔫蔫的，很是脆爽，卻依舊跟莊戶人家的習慣，有些咸，也不知道周氏究竟是去哪里弄來的。
只看她那奔忙的歡騰勁，就足以讓人覺得陌生。
她眼里的神采越來越足，雖然過來的時候也曾旁敲側擊想著有的沒的，但半夏覺得她比以前好了許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隨著經歷，人的承受能力變好了。
還是人總是需要有些事情忙，要不然就是非纏身。
但醬菜園子沒有開起來之前，半夏依舊什么抱著不答應不承諾不打擊的態度。
倒是李氏瞧著，有些感慨，笑道：“你也不要疑心這般重，你四嬸本來就是伶俐的，只是以前用錯了方法，這怕是也著急了，還有見你奶奶那頭靠不住，這才開始想著要靠自己，她腌的那些東西，還是她過門那年吃過一陣。”
半夏吐吐舌頭，要有周氏那樣的手藝，早一點拿出來，即便不能如何，至少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好的。
她卻生怕自己吃虧，以為抱緊蘇錢氏大腿就萬事可行，結果晃了一圈到頭來豈不是還要靠自己。
李氏卻搖頭：“你四嬸就吃虧在太精，什么都計較，說什么一家子，憑什么就她要做那些，這又是額外做出來的，加上你奶又是個得了便宜賣乖的，總說她浪費東西，兩次過后，她干脆甩手就不干了，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反而是跟著你奶后頭。”
原來如此。
半夏依舊沒有說什么。
李氏也沒有逼她，只是道：“要真的以后分家，我們醬菜園子開出來，就拉扯你四嬸一把，反正也是她自個兒辛苦換來的，怕是會珍惜一些，以后大家都好。”
“娘，我省得。”半夏應承下來。
要周氏能夠如此，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不愿意等遠霧娶了媳婦，蘇家又多一個蘇錢氏一般的婆婆。
蘇有才卻被指使得團團轉，周氏這一次算是豁出去的架勢，“讓你翻一下菜，就能斷了你的手是不是，以后你說你能靠得上誰？！”
好在蘇錢氏一門心思在蘇有文那頭，已經頭疼，暫且也管不了周氏，這才沒有更加惡劣。
蘇錢氏行事，總是有她的偏袒，蘇有文在身邊，她對蘇有才都沒有那般看重，也不知這是否是周氏想通的原因。
“有空去三哥那頭幫幫忙，你說你就不能好好做事，過幾年孫子都有了，還是這副樣子怎么得了？難道遠霧娶媳婦，你那些兄弟會幫你蓋房子？”周氏念念叨叨。
一種從未有過的急迫感席卷而來。
蘇有才卻撇撇嘴不吭聲，依舊抱著手，不以為然地道：“三哥那人就是太呆，我這是沒有本錢，要不然我定然是比那作坊開得更加大……”
“呸！老娘當初就是被你這嘴皮子哄了，你要是能耐，給我把銀子掙回來才是正經！”
蘇有才被周氏如此說，也很是不耐煩，“嚷嚷什么，不是你說的嗎，咱們反正只有兩個孩子，如今水萍也要出門了，用不著做那么多，要不然還不是吃虧。”
周氏一滯，這的確是她說的話，但她豈會如此認輸：“今時不同往日，以前一大家子吃飯，現在呢？你以為就靠著娘你就萬事不操心？靠山山倒靠樹樹跑，還是靠自己實在，要真的這一趟做不成……我……我就打死不分家！”
這是打算賴上了。
蘇有才眼珠子一轉，立馬同意：“誰說要分啊。”
周氏就有一種挫敗感。
又吵將起來。
院子里出現了一輛馬車，探出頭來，“黃豆送來了——”
蘇有才一見四周沒人，趕緊上前，他本是個油嘴滑舌的，周氏的話未嘗沒有聽進去，只覺得不懂能做什么，見有人趕著馬車送黃豆，趕緊過去招呼，“送黃豆的？在那頭作坊呢，你下來歇會。”
趕車的是個矮胖之人，一瞧蘇有才，跳了下來，“喲，看著您就是個能夠做主的，這黃豆送來，放哪？”
那句能做主的，讓蘇有才興致更足，兩人說了幾句，那胖子一直捧著蘇有才，讓他覺得自己當真是個能夠做主的。
見半夏跟谷芽兒那個通道一般的屋子，有些礙事。
就手一甩，帶著人往那邊走：“走那邊那邊，那邊好下貨。”
來人自然趕著車跟著。
蘇有才很少從鵝卵石那路走進來，只瞧著一邊是米粉作坊，一邊是腐竹作坊，心情挺好。
“老板可真是有福氣，這樣大的家業，周遭那么多人，提起來，都是豎大拇指的呢，我們這種黃豆的，也總算是有了盼頭。”
蘇有才呵呵一笑，心下得意，自己就是比三哥看起來像當家的。
說到這，他就走進去，招呼作坊里的人，“黃豆送回來了，大家搭把手搬進倉中。”
這幾日也常有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沒有覺得如何奇怪，蘇有禮幾個在各個村子里，把黃豆的錢結算好，就由那頭負責送過來入倉。
只奇怪為何蘇有才會在。
而此時蘇有禮跟張留，正在牛嶺附近一個叫夾口的地方收黃豆，這算是最后一站了。
夾口簡直不能算是一個村莊，離牛嶺很近，只有一個姓氏居住在此，房屋建在兩座山下的小平地上，這才叫夾口。
看著平平常常的樣子，水田不多，旱地不少。
張留站得筆直，神色輕松：“再有幾戶就能夠收工了，今年算是就這般……”
話音未落，就有人過來送黃豆。
這里倒是沒有人管事，是牛嶺那頭一并管著，原本蘇有禮的意思是讓半夏舅舅干這個事情，可李老爺子卻拒絕了，只不聲不響自己家里也種了黃豆。
方才進村的時候，就已經說好了待會去李家用飯，蘇有禮也就沒有推辭。
那管事倒是也姓李，跟蘇家沾親，說話也就隨意。
做事也仔細，瞧了瞧送豆子的人，朝著張留點點頭，就招呼那人：“老五，家里讓你來送東西啊，要不讓你哥哥過來拿銀子？”
老五憨憨地傻笑。
李管事就超蘇有禮使使眼色，蘇有禮便知道，這是韋家那傻小子了。
斷然沒有讓一個傻子過來送貨的道理，這銀子究竟要給誰呢？
韋五整日笑呵呵的，心智卻是不足，力氣大，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別人說什么他就應著。
“哥，后頭，好多豆子，哈，哈哈。”韋五笑得一臉的無邪。
李管事也就不以為意，讓他在一旁等著，“有多少呢？可有你家屋子那般多？”
韋五哈哈又樂，用手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圈，“好多好多，都是車！”
李管事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心下暗忖，這傻子果然跟一般人不同，韋五一臉傻兮兮的，但韋老爺子一家可都是精明人，別人暗地里都說，是這家人都多長了心竅，韋五就變傻了，老天爺給人的東西都是公平的。
他就說道：“你爹精明著呢，這說是頭一年不敢太過，只種五畝試試，要不然你家一屋子的勞力，哪怕是佃地來種，也能多些銀子。”
韋五拿過來的獨輪車，看著幾個麻袋，家里即便有，也不可能多了。
韋五卻是一臉的不高興，停了下來，兩只手依舊比劃著圓圈，有些急，“一大個院子，都是黃豆，還有車，還多車。”
也是說不清楚的。
李管事就笑笑。
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特別還是一直暗暗提防的蘇有禮跟張留兩個。
“傻子不會說謊，我瞧著有古怪，不如咱去瞧瞧？”
蘇有禮也很是慎重，“反正每個村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先看契，然后再去地里瞧瞧，如此一來也不怕作假。”
只他們還沒有抬起腳，就見一個五十出頭的漢子，拖著獨輪車過來，身后還跟著好幾輛這般的車，自然就是他前頭的幾個兒子了。
韋五見韋老爺子過來，委委屈屈地過去說話：“我跟他們說好多黃豆，不信。”
韋老爺子一臉淡然，嘿嘿笑道：“有什么不信的，當初簽了那么多的契，忙了這么久，斷然沒有不收的道理。”
蘇有禮跟張留心照不宣。
他就走過去問道：“韋伯，這收豆子都是如此，咱們先看契，然后瞧瞧地里，在過秤給銀子。”
“沒啥！按你們說的辦！”韋老爺子看著很是爽快。
蘇有禮并沒有掉以輕心。
果真，韋老爺子口袋里摸來摸去，“老五，你可是又把那東西拿去玩了！這頂頂重要的東西，別看咱不識字，可也要靠這個呢！”
韋五猛然搖頭。
韋老爺子還沒有找到。
李管事在一旁說道：“不如咱們先去地里瞧瞧，回頭把契找出來，也不耽擱工夫。”
韋老爺子嘿嘿一笑，說道：“一大片被燒了的地，有啥好瞧的。”
韋五剛才被韋老爺子說，一臉的不高興，聽他們說話，就繞著韋老爺子轉，突然從他袖口就扯出那契來，“看，看！”
韋老爺子猝不及防，契已經被李管事拿到手里，只看一眼，差點飄地上，“什么？！”RS(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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