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烏云滾滾。
壓得人心里都喘不過氣來。
太陽的光芒,從烏云之中斜射到地面,似在最后掙扎,很快,連這光線也沒有了。
風起,院子里碩大的芭蕉樹葉,噼里啪啦地拍打著。
田野里早就沒有了人,掛在屋檐底下的衣裳,被家里的婦人隨手扯回了家,竹竿依舊在空中搖搖晃晃。
暴風雨,即將來臨。
興奮的只有孩子,要奔出去,被大人喝止住了,不甘心地回來。
有那頑皮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笑,“娘,你說這次下雨,還會有花生糖吃嗎?”
這是問半夏一家,上回做的發糕跟花生糖,只要在作坊里干活的人家,都送上了一份。
婦人本來就在憂愁,這樣的大雨,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地里的莊稼有影響,剛種下去的菜倒是好,但屋子里肯定會漏雨,正在四處找木盆,一會好接雨水,還暗忖,要在城里的大小子能夠帶回些銀子,說不定自己什么時候也能住上瓦房。
聽小兒如此一問,弄得婦人哭笑不得,“人家欠你的啊!”
這樣惡劣的天氣,作坊這邊倒是也停了工,因為現在的作坊,都是茅棚,如今風急,干活也是不方便,回家也是無事可做,干脆的聚在一起,聊著家常。
半夏看著他們臉上的松快,回憶起當初自己念中學時候偶爾的停電,也都是這樣的表情,這簡直是老天爺給的休息的借口,可以心安理得。
她越來越少回憶以前了。
蘇有禮披著蓑衣,先是去把后頭的水渠瞧了一遍,然后交代一聲,“我去看看新屋那頭的東西遮蓋好了沒,要是被雨沖刷了也不好,順便看看二哥。”
蘇有義是個癡人,蘇有禮有些不放心。
“娘,你別憂心,等那邊屋子蓋好了,咱們也不用整日擔心這擔心那。”半夏見李氏瞧著蘇有禮出門,面帶憂慮,就轉移了話題。
李氏心不在焉應了一聲,“城里的作坊也好的,也不曉得彥哥兒究竟習不習慣,沒人看著,他吃飯……”
狄彥有一個毛病,吃飯很是不規律,有時候一日不吃東西他都不覺如何,等真吃起來,一頓能吃幾海碗,如此還沒有犯毛病,都是木十九的功勞。
李氏也就是說說,并不需要得到半夏的認同。
話音剛落,雨砸下來,茅屋那邊倒是沒啥,這呆在自己屋子里,瓦背嘩啦嘩啦響,很快屋檐水線一般下來,泥土的氣息撲鼻而來,外頭起了一片水霧,瞧起來霧蒙蒙的。
“呀,你二伯母剛還說要過來的,怎么現在還不見人影。”李氏又想起孫氏。
半夏趕緊低垂了頭,“二伯母憂心大姐。”
李氏就悠悠嘆息一聲,這是個過不去的坎,“過日子總是這樣磕磕絆絆,誰能想到,當初聚豐樓多好的人家,雖然有一個大姑子,到底是嫁出去的閨女,又遠,婆母雖然身子骨不好,卻也是通情理的,這一過去就能夠當家,沒想到……”
沒想到嫁出去的大姑子還能回來鬧事,沒想到這人心總是會變的,沒想到的是好端端的,突然就到了這種地步。
李氏很是心驚。
“娘,您別擔心,大姐又不是以前的性子,這事情說到底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沒有礙著別人什么,您也說了磕磕絆絆在所難免。”半夏安慰李氏。
李氏摸著額頭有些失笑,“娘這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一個姑娘家,知曉這些做啥。”
說完,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半夏出過門,也去看過烏梅,烏梅倒是沒有見外,該說的,也差不多都跟半夏說過。
她倔強了許多,半夏心想。
“我現在就算是什么都不想,我也不能影響了丫丫,我這嫁出來的閨女,要當真的這一點都做不到還要家里操心,我哪里還有什么顏面。”烏梅的話言猶在耳。
半夏就想著當初,她拒絕周氏過后,也是如此的神色,就輕松了一些。
天助自助者,要烏梅自己都不能挺過去,誰幫都是沒用的。
要可以,誰不愿意嫁人之后還能夠一團孩子氣,也只有總是被寵著的才會如此,伍良平或許是個好人,但他夾在母親跟媳婦之中,到底還是會偏頗,許多厲害的角色,也都處理不好這個關系。
烏梅身上,隱隱有了些婦人的樣子。
都是磨練出來的。
她跟半夏講她如何對伍桂葉,還有閔氏那人如何的耳根子軟,這么一通下來,惟獨沒有說到伍良平。
她還是不愿意說他不好。
說完,烏梅自己倒是松爽了不少,“真奇怪,我在薄荷跟前,是說不出這些的,這些話我也不敢跟娘說,要不然她哭起來沒完,我也不能讓她操心,半夏你放心,無論如何,我總能護住自己跟丫丫。”
烏梅說完,笑起來,填了些嫵媚,更美。
半夏也沒有說什么,她回到家里。
伍桂葉這個人,一個人回娘家,呆了這么久還不肯走,其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想到烏梅成親時候的事情,半夏就很不喜歡她,誰也不曉得她的心思。
還有閔氏,怕是早就不知道外頭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了,難不成還跟兩三年前一樣嗎?
說句不好聽的,那一百兩銀子雖然不少,蘇家未必會放在眼里。
這事情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只要伍桂葉離開這,沒有人挑火,就好了許多,伍良平再在當中調和,烏梅是個能夠放下面子的,這解了心結,才好過下去。
但自己顯然是不能直接去找伍良平的,遠雷,太小了……
那頭是吃準了這一點嗎?
一場暴雨下過,蘇有禮帶著喜色回來,依舊還忙蓋新屋子的事。
城里那邊很順利,比想象之中還要順利,一開始就已經有了盈余。
作坊依舊如故,村子里出去的人,也都還滿意。
再有人從城里歸來,就沸騰了不少。
先是帶東西,拿到工錢的大小伙子,也都一一給家里帶了城里的東西,不拘多少都是一片心,連帶的問了城里的事情。
半夏一家幾乎從來沒有去說如何如何好,只不過這樣更是有說服力。
很多人來打聽,作坊里還要不要人。
但絕大部分是乘興而來,掃興而回。
現在剛過去,根基不穩,根本不能貪圖太多。
去不了城里,又聽說半夏要蓋新作坊,打探的人就更加多了起來。
就連西望村的韋家,也過來打探,蘇錢氏話里話外就是自己的小女兒,外頭罵半夏一家沒有良心不懂得幫襯家里親戚。
但她話一出口,總是能被人反駁,“也不瞧瞧當初是怎么作踐人家的,如今還有臉求上門。”
“要問說,你現在過得好也就罷了,還管這些做啥,分家出去了,要是不理還不是自己找的。”
蘇錢氏回來,更是氣得暴怒異常。
卻也知道,她根本做不了三房的主了,心里又是一片頹敗。
半夏卻沒空搭理這些事情,她只想著烏梅到底如何了。
并沒有憂慮太久,遠晨跟遠光歸來。
遠晨照例去交谷芽兒識字,一臉的嚴肅認真,遠光則是借機來找半夏,問了家里的情況,又把賬冊看了看。
“半夏,要是你去念書,定然比哥哥強,這些東西跟你說一遍你就記住了。”遠光眼里都是神采,他為自己有這樣的妹妹驕傲。
半夏實則有些心虛,好歹在學校里呆了十幾年,難不成的連幾個賬都不行,臉都能丟到姥姥家。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烏梅的事情。
遠光笑了笑,想摸摸半夏的頭,又縮回了手,“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
半夏就笑了起來,遠光從來就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他很小的時候,就能夠去喂牛砍柴,還能去尋毛栗子賣錢,存著給半夏跟谷芽兒買糖吃,外頭許多半大小子都聽他的,這兩年他去念書,人變得更是通透,家里的事情從來沒有少關注。
時時刻刻記得,他是這個家里的長子。
半夏常常想,遠光現在即便不念書了,他也能過得很好的。
有哥哥,真好。
遠光說讓半夏不用操心,半夏真的就能夠不操心。
見半夏不語,還以為她擔心,遠光就解釋起來,“我會跟五叔去找姐夫的,他是長輩,過去也不會如此,何況他們有話說……”
半夏撲哧一樂,想到上一回蘇有文那奇奇怪怪的涼拌苦瓜,幾乎能夠預料到伍良平那一張臉都能滴出苦瓜汁來,沒想到,遠光也是個蔫壞的。
半夏就留意著,見蘇有文出了門,心里就有數了。
不知道遠光到底說了什么,還是伍良平被蘇有文啰嗦得想要撞墻,這些都不是半夏需要關注的。
她只知道,遠光他們去了之后,伍良平帶著自己那久不出門的老娘,在螺螄粉那鋪子里,吃了粉,又去茶樓里,聽說書人說書,順便聽聽外頭人說話。
沒有多少人關注這一點,遇見了,不過是稱贊一聲伍良平孝順。
如此出門了幾日。
然后,伍桂葉,回了婆家。
半夏徹底放下心來,她知道,這一次,可以揭過去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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