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浪落荒而逃。
奔出之后這才冷靜下來，覺得有些不對，整個縣里的黃豆幾乎都已經沒有了，他們那車隊，不會是做個樣子給看的吧？
要不然為何會有那么多，他有些惱恨自己當時沒有親自查驗一番，再要回頭瞧卻是不敢。
心里只是暗恨，咬緊牙根，反正離交貨的日子也不遠，那頭是萬萬沒有問題的，這幫鄉下人，還敢跟自己玩這種心眼！
要當真的是這種時候想走，這多日的布局豈不是功虧一簣？
這是石浪尤其不愿意瞧見的事情，他又回想了一遍，當中絕沒有出現什么破綻的地方，即便真的讓他們趕出這腐竹來賣，他買走也絕對是不會虧的。
只是太過便宜了他們！
摸著額角被石頭碰到的青腫，他眼里閃過一絲寒光。
而東望村這頭，卻一片的歡天喜地。
倉庫之中，烏壓壓的麻袋堆成一堵墻，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里踏實。
搬東西的幾個漢子擦擦手，稍一弓腰，“放上來！”
兩個下貨的，就兩雙手往麻袋上一搭，再一甩，上了后背，馱著就走。
“這一麻袋估摸著都不止一百斤！這究竟是哪里弄來的黃豆！”
有那知情的，指指那邊站著的兩人，“瞧見了嗎？狄小子不就是咱村的么？看著是出息了。”
“你是說那土匪……”
“啥土匪？人搶了你了？看著鬧過誰了？還救過遠晨呢，你瞧看著多可喜，就是旁邊那個，是林家的……”
當事人并不知曉這邊人的議論，林颯喝過水之后就要走。
蘇有禮忙不迭地感謝他，得知消息趕過來的蘇有德，看著林颯的模樣有些古怪，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這才讓他回過味來，連脖子都有些發紅……可不就是暗示他。他家那閨女，秀才的妹子玉竹還沒有成親嗎？
一口茶嗆在喉嚨里，林颯見狄彥悶聲笑的樣子，心口一窒。大步而行。
半夏瞧著也覺得失笑，玉竹現今年紀不小了，兩年前就開始說親，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著，等遠風考上秀才之后很是火熱一陣，無奈看著別人碰釘子，那有些意思的人家也就偃旗息鼓了，如今林氏也是著急的。
難不成蘇有德，是瞧上了林颯？
半夏搖搖頭，當初伍良平的事情鬧成那個樣子。雖然現在淡了下來，隔閡到底還是存在的，而就算真的瞧上了林颯，怕也只能是一廂情愿罷了。
院子里，又聽蘇錢氏那趾高氣揚罵姚氏的聲音。“還不快點做事！就想往那頭去，你能沾上一分還是兩分！晦氣的東西。”
這蘇錢氏……就沒人能拿她有法子的。
見狄彥站在那，終于忍不住地好奇問道，“你去哪里買到的黃豆？”
狄彥嘴角翹翹，“你說呢。”
這算是什么回答，半夏的心，貓爪一般癢癢的。
已經想盡了各種辦法。但這種下的東西是有定量的，這地方的黃豆哪里能夠這么多，總不能……是去別人的倉中搶來的吧？想不出來她就不想了。
剛要挪步的狄彥，又站定，問道，“就這般被他算計了？”
半夏眼神一閃。瞧著他的樣子，脫口而出，“你說呢？”
狄彥悶聲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泛著幽光。
半夏揉揉自己脖子。噴出一口氣，“等交貨的時候，我看他如何。”
狄彥挑眉，有些明白過來，略點點頭，“你讓張留到城里打探買家的事情，這是拿定主意那人拿不出銀子買你的東西？但你不怕他跑了？”
這個他也知道？半夏卻沒有多心慌的感覺，她是要好好地把貨趕出來，但卻并不是非要賣給那個姓石的，想著那個大夫的樣子，她就惱怒，契約上說的是那一日交貨，怎么交可是不一樣的，這些可都沒有寫，要他那不到，可不是自己的事情，這頭的銀子看他拿不拿得出來，他那邊找好的買家怕是……
但狄彥說的他要是跑了的話，頂多也只是能夠拿到抵押的東西。
剛想如何，就聽狄彥的粗啞的嗓音說道，“他跑不了，你放心就是，城里那頭讓張留回來吧，我去探探。”
說完，瞧見半夏臉上根本沒有什么欣喜的表情，有些奇怪，耳邊回響起木十九說的話，“誰家姑娘都是一樣的，在她沒有法子的時候，你幫她一把，她準能記住你！”
木十九又說，“不能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會嚇到人的。”
狄彥臉上抽動了一下，聲音也變得柔和許多，“你……不要被嚇到。”
半夏睜著的眼睛，卻有些惶恐起來。
不對呀！
狄彥想著木十九的話，一臉的疑惑，不習慣地又咧嘴。
但他這樣的表情在半夏看來，卻更是坐實了猜測一般，“那，那個，不用了，您老千萬不要多操心。”
這感激的方式似乎有些奇怪，狄彥搖搖頭，“沒啥，反正不過是舉手之勞。”
半夏都要哭出來了，當初自己用了他家里的一點東西，木薯這個方子都被誆了去，而后救蘇有禮，又被弄走了木薯粉的做法，再然后……哪一次他都沒有吃過虧啊，這一次幫忙買黃豆她已經夠擔心了，要還讓他出去幫忙找到什么買家還要對付石浪，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啊！
不過人擺明了要插一腳，她能夠拒絕？特別還是李氏在這瞧著的情形之下。
“沒想到你歡喜成這樣，莫要激動……”狄彥自以為自己的聲音很是柔和。
一個人突然轉變了樣子，在半夏看來無異于黃鼠狼給雞拜年啊，她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不會是看上了作坊吧？”
“啥？”這才發覺不太對勁，狄彥抓著腦袋，這樣說話好奇怪哦。
“那……那你這一次，要我拿什么來換啊！我可說好了，這是你自己說的幫忙買黃豆，又說去城里打探，我可沒有答應過你什么，你要是也看上那些方子……”半夏眼神里都是戒備，他要是看上那方子，李氏說不定都能給他。
雖然半夏才說到一半，狄彥還是明白了過來，臉色就一黑，這想的都是什么啊！
一股寒意在四周泛起，“你瞎想的都是什么東西！合著我才是會算計的！”
說完，裹著一身怒氣，轉身就走。
心里還暗想，木十九說的怎么都不對呢。
剛好李氏過來留客，鬧不清楚是什么情況，只對著狄彥的背影喊道，“彥哥兒，等會過來吃晚飯啊。”
一轉頭瞧見半夏嘿嘿地笑，嘴里念叨，“這才像樣”有些莫名。
當晚，狄彥果真地就來了，手上還不空著，讓李氏又是一陣惶惶，蘇有禮蘇有章幾個跟他一桌，自然客客氣氣地給他敬酒，他哪里是個懂得推辭的人，接過就喝，這一喝就喝高了，最后還是張留扶著他一起去的。
腳步虛浮地走在村道之上，瞧著這蜿蜒的小道，月光清冷地灑在地上，他眼里都是清明，哪里還有一絲醉意，“這次我親自去。”
張留知曉他是下定了決心，根本就不敢阻止，只把自己在城里遇見的事情一一說了遍，心里也很期盼，“要這一次能夠成功，日后就不需要操心那些了。”
狄彥不知道想到什么，“必須要成，來不及了。”
次日，張留就留在了作坊里，“這一次狄小哥出馬，定然是沒有問題的，聽說那個人在縣里頭還沒有走，咱這邊也要趕貨了。”
心里想的卻是，昨夜那一句來不及，讓他一晚上都想不明白。
半夏深吸一口氣，黃豆雖然有了，但還差幾千斤的腐竹，時日并不多。
張留卻是冷笑一聲，“對了，回來的時候遇見了孫娘子跟大牛，他們會去石窩村的。”
對上他們疑惑的目光，又道，“石窩村，就是那個姓石的地方，在另一個縣里，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如何，當初大牛幾個也是被他下過毒的，哪里肯讓他在家里過逍遙日子，出來又是害人，等到時候把他誆到這邊來，老子兒子一窩，才免得禍害到人。”
他如此說，讓大家倒是有些不可思議。
還是李氏嘆息一聲，“孫家妹子就是見外，這是一定要還咱這個人情，都是報應。”
這一聲嘆息還在空中回蕩，作坊這邊，就已經忙得火熱起來。
走路都帶著風。
薄荷依舊熟門熟路地，打開麻袋要把黃豆分出去讓個人挑選，“這黃豆哪里還需要挑選啊！”
跟那挑選過差不多，而后又發現什么，“這麻袋都是一樣，就連打結封口的樣子，也都每個差不多。”
蘇有德背著手，眼睛瞧過來，“這每個袋子里裝的東西，一般重。”
這一點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既然不需要挑選，也好辦，多購置一批木桶，浸泡、磨漿、煮漿、上鍋……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兩日過后，半夏算了算數量，看著還不夠滿意。
照著這個速度，只能勉強在那日期內交貨，但過陣子就春耕，即便再恨工錢的人家，也不能讓自家的地荒著。
要真的少了些人，也就準備不夠了。
半夏在心里計算了下，在次日下工的時候，就把人留了下來，“我們要開始趕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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