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作者:楚白)
雙方議定之后,就暫時停止了爭執。
雖然彼此都知道,一旦傳承之地開啟,他們免不了還要再爭上一回,甚至可能大打出手。但至少現在不用打了。
趁著這段暴風雨前的平靜,吳解向言峯打聽他們那一邊的情況,得到了一些或許有用的消息。
言峯因為當初受傷失憶的原因,這一年多以來一直在周游各地,尋找可以讓自己尋回記憶的線索。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回自己的記憶,師門的長輩們則表示牽涉到腦子的事情,能不動手則不動手,自己記起來遠比別人幫忙好得多,所以他只能按照模模糊糊的印象,到處尋找可能讓自己眼前一亮的石頭。
這種做法很沒有道理,更沒有效率。但他實在沒有別的線索,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好像很在意那些特殊的石頭……
“我找了幾個大城市,基本上把所有常見的寶石全都看了個遍,但只找回了幾段零碎的記憶。”言峯嘆道,“剩下的那些寶石差不多都是奇珍異寶稀世罕見,而它們往往又不能作為制作法器的材料或者輔助修煉,所以本門倉庫里面也沒有收錄……我想來想去,只好到沙漠里面找找看,或許在這里能找到一些稀罕的寶石。”
“哦……那么你是在沙漠里面遇到他們的?”
“不是。我當時正在準備進入沙漠的工具,蘇霖找到了我,問我愿意不愿意幫他到沙漠里面找點東西,作為代價,他可以幫我占卜那些對我有用的石頭的下落。”
吳解點了點頭,他完全能夠理解言峯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昔日記憶的心情。
“那么另外兩個人是什么來歷?你知道嗎?”
“他們是來自西北小門派‘聽瀾山’的堂兄弟,那個門派滿門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人,小得出奇。哥哥張力是體修,就是以武入道的凡人,目前正在努力彌補武者時期缺漏的基礎;弟弟張和是劍修,資質不錯,他加入了聽瀾山之后,帶挈著堂兄也一起踏入了修道之路。”
“這么說,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很好嘍?”
“應該是吧……不過就算他們感情不是那么好,至少也會同進共退的。”
吳解沉吟了一下,又問:“他們的本事如何?”
“我沒見過蘇霖出手,只知道他天文地理無所不通,占卜方面更是樣樣精通,無論看相拆字算卦占星都非常厲害。而且他在雜學方面也有很高的水平,陣法、符箓、煉丹、制器幾乎都會……活得久就是好啊!”
吳解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越來越不看好蕭布衣了。
蕭布衣十五歲修道,迄今只有二十年,而蘇霖卻已經一千兩百歲了。
就算蘇霖在吹牛,至少他肯定是老妖怪——就算吳解也聽說過北方第一神算的名號,光是蘇霖得到這個稱號的時候,就已經是差不多二百年之前了。
時間可以積累知識,而對于相士這種靠腦子吃飯的人來說,知識就是力量。
成名二百余年的前輩,籍籍無名的晚輩,只要眼睛不瞎,誰都看得出來誰比較出色。
吳解苦笑著搖搖頭,將這些思緒拋開,繼續打聽消息。
“張力不會什么高深的法門,無論武功還是道法都很簡單。但他下的苦功可一點也不簡單!他屬于那種靠著刻苦,把簡單的功夫練出名堂來的人,在正面的戰斗中頗有威力;張和善于御劍術,一對雙劍使得飄逸輕靈,缺點是實戰經驗嚴重不足,剛好和他哥哥是相反的極端。”
“那么這兩個人就互補嘍?”
“沒錯,他們兄弟任何一個都不是我的對手,但一打二的話,我估計最多只能堅持十來招。”
吳解皺起了眉毛,微微有些擔憂。
言峯對他的實力其實是頗為高估的,當初他殺死萬惡獸和千軍道人,靠的是利用了那件組合法器制造的火云,而圣天女之所以敗給他,根本不是他有多厲害,只是她當時已經油盡燈枯而已。
以他的真實實力來說,雖然肯定遠在言峯之上,但能不能十來招就擊敗言峯呢?
如果等一會兒打起來的話,吳解希望盡可能不要讓言峯對蘇霖等人出手。因為就算門規大于交情,出爾反爾也會對言峯的精神修養造成損害。
如果言峯不出手的話,他就得盡快擊敗張家兄弟,然后趕去幫蕭布衣。
蕭布衣對蘇霖,怎么看都不可能堅持很久。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坐在地上,仔細地琢磨著屆時該怎么做,該怎么打。
而其他人的做法也差不多,大家都顯得憂心忡忡。
在這片沉默之中,大和尚摩漠達嘆了口氣,向眾人辭行。
“雖然很想再多休息一會兒,但距離八月十五已經只剩不到兩個時辰了。”這位正在被追殺的真言宗弟子苦笑著看向初升的月亮,很是無奈,“等到八月十五,你們可能就要開打。到時候一片混亂,反而更容易被她抓住機會。”
他說完便施展法術,腳下一道金光如同龍蛇似的將他托起來,貼著沙子猶如滑行一般飛快地走遠。而之前一直在陰影里面休息的迦南神教護法荷呵則一言不發地追上去,腳尖重重地踩在沙地上,每一步都濺起一大片沙子。
兩人一個逃一個追,很快就消失在東邊的地平線上。
吳解向言峯解釋了一下這兩個人的情況,言峯聽得連連搖頭。
“這些信教信傻了的人真是不可理喻!不就是傳教嘛,值得為這點小事拼個你死我活嗎?”
“我也這么覺得……但他們似乎認為很值得。”
“每個人都有自己重視的東西。”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蘇霖笑著說,“就算是我們這些與世無爭的算命先生,也會為了爭奪道統而不惜一戰,更不要說別人了。”
這句話猶如魔咒一般,讓氣氛頓時就低沉了下去。一時間誰都不再開口,只有吹過廢墟的夜風在低鳴,猶如嗚咽似的。
從八月十四到八月十五,只有一天——事實上,還剩不到兩個時辰而已。
看著滿月漸漸朝著天頂升上去,蕭布衣的心情也漸漸緊張起來。
他很清楚自己和蘇霖之間存在的巨大差距,僅僅活了不到一百年的人類和已經超過一千歲的妖怪,即使彼此的力量可能不相上下,但經驗方面卻有著簡直讓人絕望。
如果可以的話,他絕對不想跟蘇霖這種可怕的對手爭奪真傳。
但他別無選擇。
李布衣這一系的道法實在很詭異,他十五歲開始修道,迄今不過才二十年,可自己暗暗估算,卻已經額外損耗了至少三十年的壽元。
也就是說,他其實已經相當于六十五歲了。
入道先天境界的修士理論上能活一百五十年左右,也就是說他還有八十五年的壽元。
這個數字看上去很多,但除非他從此再也不占卜算卦,否則一定會繼續損耗壽元——他曾經很仔細地算過,如果自己按照目前這種頻率修煉和占卜,大概只能再活三十年左右。
再活三十年就要死,他怎么能甘心呢?
而且……修道的人追求的是不斷進步,明明眼前有更進一步的道路,他怎么能不去追求一下呢?
天下每年都有不少修士為了追求更進一步而去主動冒各種風險,那些還丹七八轉的各派祖師們也是為了更進一步才去挑戰天劫,想要渡劫飛升。
他蕭布衣又不是太上忘情的圣人,怎么可能放得下對于“進步”的追求?
蕭布衣皺起眉頭,暗暗盤算該怎么做。
他的優勢和劣勢都很明顯,劣勢自然就是在占卜能力和道行上差距——事實上他自己也覺得,如果他和蘇霖公平競爭的話,輸的多半是自己。
但他也有極大的優勢,就是彼此的同伴天差地別!
吳解的實力遠在張氏兄弟之上,何況如果真的打得很激烈,言峯也不可能不幫自己師兄。這兩位青羊觀的高徒聯手,蘇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
雖然在智慧道行法力上他都吃虧,可他的運勢比蘇霖強,他找到的“貴人”比蘇霖的給力,這是他最大的優勢!
如果比不過蘇霖的話,那就讓蘇霖沒辦法來跟他比!
雖然這種做法幾近無賴,可為了追求機緣,就算要耍無賴也顧不得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決心。
月亮在緩緩升起,漸漸地接近了天頂的正中。
雙方的心情也隨著它一起提了起來,漸漸吊到了空中。
誰都知道,一旦月正中天,就到了八月十五。
如果傳承之地已經不在的話,那么大家的這番辛苦就全都付諸東流,什么都得不到;而如果傳承之地還在的話,那么很可能就會看到入口。
那時候,就是雙方翻臉動手的時刻!
天空的月輪一點一點朝著中天接近,在它終于抵達中天的那個瞬間,廢墟里面突然騰起了奇異的光華。
傳承之地還在!
眾人不由得一起瞪大了眼睛,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一個灰色的身影已經從那片光華里面沖了出來,朝著東邊飛馳而去。
就在那個身影沖出去的瞬間,這片光華便瞬間黯淡,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那個人已經得到了傳承,所以傳承之地自動消失了?
眾人還在納悶,蘇霖已經狂吼一聲:“追!”,腳下生煙,向那道灰色的身影追去。
他這一追,張家兄弟也下意識地跟上去,言峯看了看吳解,略略想了一下,也拔足追了過去。
吳解并沒有急著追趕,而是回頭看向蕭布衣。
“你怎么辦?也去追嗎?”
蕭布衣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
最后,他咬咬牙,捏緊拳頭,做出了簡直是賭博的決定。
“我們不追!”他的話音幾乎是從牙縫里面擠出來的,“我不相信傳承之地會那么容易消失,所以我要在這里等!”
“等?”
“是的,等!”蕭布衣低著頭,仿佛是要給自己鼓勁一般大聲說:“我相信李祖師的智慧和布置,如果傳承之地真的消失了,我們這些傳人們不可能完全感覺不到!”
“現在才剛剛子時,我要一直等到今天亥時,把八月十五這一天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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