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作者:楚白)
八月十四,是大楚國郡試開始的日子。
郡試要考三天,第一天考的是經義,在朝廷供入文廟正堂的五位圣賢著作中抽取幾段,要求默寫,并且對其進行解釋;第二天考的是詩賦,要求寫三首詩,一篇賦,其中有兩個必須按照標題來寫;第三天則考策論,出三個題目,擇其一撰文闡述。
三科考完之后會分別改卷,卷子分為“超”、“優”、“上”、“中”、“下”五個等級,能有一科得到“優”或者三科都得到“上”,就可以被錄取,得到舉人的身份和進京參加京試的資格。
這樣下來,平均每次郡試,能夠中舉的大多不超過三十人。秋闈三年一次,每次可以給郡內選拔的人才,甚至連補足本郡中下級文官的缺額都不夠。
大楚國那位制定科舉制度的開國皇帝熊達大帝,肯定深諳饑餓營銷之道。
林麓山提著裝有雙套文房四寶的書箱,排在長長的趕考隊伍之中,和上千位來自本郡各縣的秀才一起,沿著狹窄的甬道慢慢走進考場。
這甬道是請有道高人監造,能夠不用搜身就讓一切夾帶私藏無所遁形,不僅節約了人力和時間,更尊重了趕考秀才們的人權,充分體現了仙俠世界的優越性。
拐彎之前,林麓山忍不住又朝著熙熙攘攘的送考人群看去。
看到那一襲粉紅,他原本有些緊張擔憂的心情平復了下來,昂揚的斗志悠然升起。
男子漢大丈夫,最大的理想莫過于封妻蔭子、建功立業。
而此刻,就是他踏上成功之路的第一步!
進了考場,領了卷子,他略略一看,心里就定了下來——簡單,都是早就已經記熟了的!
林麓山從小就飽讀詩書,尤其是先賢的著作,更是翻來覆去不知道讀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只要給他時間,就算把那些著作連帶著歷代名家的注解都默寫出來也輕而易舉。
經義這一門,對他毫無難度!
他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答完了卷子,剩下的半天就在反復檢查,避免任何可能的疏漏和錯誤。
等到傍晚交卷出來的時候,對著早已在門口苦苦等候的親人和家丁,他自信地笑了,朝著他們翹起大拇指。
“沒問題!”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距離大楚國萬里之外的沙漠深處,吳解和蕭布衣正和蘇霖等人對峙著。
“要問這世上誰最適合當布衣神相的傳人,那只能是我!”
僅僅這一句話,就把原本還算和睦的氣氛完全摧毀,似乎連晚風都涼了幾分。
蘇霖這話說出來,蕭布衣當時就怒了,惡狠狠地反問:“憑什么?”
“憑我的壽命。”某樹妖一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就算不修煉,我也能有三千年以上的壽命;而以我現在的道行,壽元差不多足有上萬年——入道修士一般壽元不超過二百年,我是你的五十倍以上!”
這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以至于蕭布衣愣了半天,卻想不出該怎么反駁。
他原本想了若干套說辭,無論蘇霖怎么說都能當場駁倒。但卻沒想到蘇霖根本不從道法傳承的角度來談,反而轉到了壽元的角度!
人類怎么能跟樹精比壽命啊!彼此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好不好!
就算修為再怎么高深,人類不飛升的話,最多最多也就是活個一千五百年,這基本上就是極限了。但妖怪里面能夠超過這個數字的比比皆是,三五千年司空見慣。
而樹精……即使在妖怪里面,也是以長壽著稱的。
天下群妖里面,有好幾位著名的長壽樹妖,比方說住在南海邊“獨木林”的老榕樹“榕易”,還有喜歡作書生打扮云游天下的“松柏生”,都是至少活了兩三萬年的超級老前輩。
布衣神相一脈的法術很特別,占卜的時候會消耗壽元。這就導致包括蕭布衣在內的傳人們都有點未老先衰,甚至于可能年紀不大就早早死去。
但這個問題對蘇霖是不存在的,他的壽命足有凡人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消耗壽元。
北方第一神算的名號,吳解也略有耳聞,據說這位蘇神算學究天人,看相問卦幾乎從不出錯,簡直是神話一般的人物。
不過蘇霖的行蹤一直都很隱秘,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很顯然,他充分吸取了李布衣當年的教訓,在自我保護方面做得非常好。
所以直到現在,吳解才知道原來他也是個妖怪,還是妖怪里面最長壽的那一類。
不可否認,相對于壽元不超過二百年的蕭布衣,蘇霖在學習布衣神相一系法術方面,的確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然而蕭布衣并不肯就此放棄,他沉思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不錯的理由。
“我輩修士所求的是無上大道,長生只是求道過程中必然的結果。雖然樹妖一族向來長壽,可這一族飛升的例子卻幾乎沒有。你適合做的是一個門派的傳法長老,而不是真傳道法的繼承人。”
“飛升?”蘇霖似乎覺得這句話很好笑,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真是太有趣了,你連罡氣都還沒煉成,就夢想著要飛升,不覺得太想當然了嗎?”
“如果不為了飛升,我們何必要求仙?”
“修煉是為了超脫,飛升與否很重要嗎?”蘇霖滿不在乎地說,“就算你飛升了,也不見得能比我活得更久。”
“何況……”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蕭布衣一番,搖搖頭,“你的命格太薄,這輩子可能到煉罡層次就是極限了。飛升什么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蕭布衣自然也給自己算過命,結論和蘇霖并無區別。他皺了皺眉,同樣盯著蘇霖看了看,不屑的反問:“你的命格難道就比我厚重嗎?有什么好得意的!壽元長有什么用?我看你可不像是比我長壽到哪里去的樣子!”
“你光靠看我的臉就能給我算命?”蘇霖哈哈大笑,“我的相貌根本是別人的,命格厚重與否,長壽與否,那都是別人的事。如果我覺得有必要的話,完全能夠變成其他模樣。”
“天下看相都是要看真面目的,而我是樹妖,我的真面目是一棵大樹。你要給我看相嗎?要不要我顯出真身來,讓你幫我摸個骨啊?”
蕭布衣說錯了話,被他好一番取笑,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話可說。
既然語言不能完成交涉的話,就只能用暴力了。有道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可以消滅問題”,正如地球上曾經有個世界第一大國,擅長用核彈撲滅油田大火。
一顆下去,蘑菇云升起,世界自然就清凈了。
蕭布衣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腳朝著蘇霖走去。
他的步子很奇怪,而且走路的速度也極慢,緩緩抬腳緩緩落下,就像是在唱戲一般。
但隨著他這一步落下,周圍的氣氛就完全變了。
原本沙漠上正在吹著晚風,越來越猛烈的風吹過廢墟,發出或低沉或尖銳的響聲,更有沙子被風挾裹著在空中飛舞,時不時打在人身上微微疼痛。
但蕭布衣這一步落下去之后,風聲就消失了。
并不是說風沒有了,事實上風依然在吹,一粒粒沙子打在身上依然微微作痛。
——但風的聲音沒有了。
這就像是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突然按下了遙控器的靜音鍵,明明畫面還在播放,但聲音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解一愣,正想要詢問原因,卻又沒有開口。
眼前這奇異的靜默顯然是蕭布衣的法術,他不懂法術的原理,幫不上忙,但他至少可以不幫倒忙。
正要開口的言峯看了他一眼,也閉上了嘴巴。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么覺得,和蘇霖同行的那個矮墩墩的漢子就粗聲粗氣地問:“怎么了?風聲怎么沒了?”
在寂靜的沙漠上,他的聲音顯得很刺耳。
蘇霖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蕭布衣。
蕭布衣并沒有更進一步的行為,他就是保持著似乎要往前走的姿勢,卻一動不動。
“你踩住風聲,是想要等會兒掀起地籟呢?還是想要引發轟風?”蘇霖等了一會兒,冷冷地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蕭布衣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之色,卻沒有開口,只是依然站在那里不動。
“他這是在做什么?”蘇霖的另外一個同行,一直在沙橇尾部警戒的青年問道,“蘇前輩,能夠給我們說說嗎?”
“也沒什么,這是本門法術‘風水術’。他踩住了這一帶的風聲,等會兒就能將它們一起激發,或者引發大地萬物的鳴響,是為‘地籟’,或者化作猛烈的轟鳴,是為‘轟風’。”蘇霖顯得很輕松,但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死死盯著蕭布衣剛剛踏出的那只腳,就知道他其實是緊張的。
“那這兩種法術有什么區別嗎?”那個青年繼續問道。
“都是小把戲,不值一提。”蘇霖輕描淡寫地搖搖手,“想要動手,貴兄弟可比我們強多了,更不要說這里還有言道友。他根本贏不了的。”
“大師兄一個人就比我們加起來更強。”言峯的聲音帶著一點嘶啞,“三年前他剛入道不久,就一口氣殺了東南四兇的‘萬’和‘千’,然后馬不停蹄回頭又殺了自開一派頗有名氣的至高至圣教圣天女。張家兄弟不會比東南四兇更強,我也不覺得自己比圣天女厲害。”
“更何況……我為什么要為了幫你,跟本門大師兄動手?”他有些譏諷地看向蘇霖,“這差不多相當于是背叛師門了!你當我是傻子嗎?”
蘇霖和張家兄弟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難看起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吳解的實力怎么強,更沒想到言峯的態度這么堅決,簡直是一點情面都不講。
蕭布衣的臉上浮起了笑容,雖然道理上說不過蘇霖,但只要打得過就行。
“我覺得咱們還是先別動手吧。”吳解嘆了口氣,勸道,“遺跡就在眼前,可傳承之地還沒找到,就算要動手搶奪機緣,至少也要先找到傳承之地再說吧!如果傳承之地已經不在了,我們豈不是白費力氣?”
蕭布衣看向蘇霖,見蘇霖微微點頭,也就冷笑一聲,收回了那只腳。
周圍立刻又重新充滿了晚風之聲,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一般。
“按照秘籍所說,八月十五那天,傳承之地就會開啟。”
蘇霖立刻接過話頭:“等傳承之地開啟,我們再一較高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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