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殷鑒不遠二
過了幾日皇帝巡幸了三海,興致勃勃,又御紫光閣,大贊高宗皇帝,有效仿乾隆朝繪功臣于紫光閣上的意思,不過大軍尚未北歸,故沒有提上議程。
這一夜皇帝倒是難得的歇在了慧妃宮里,第二日起來的時候,微微有些咳嗽,慧妃連忙叫人上了雪梨湯,皇帝搖搖頭,他不甚喜歡吃甜的東西,慧妃關切的問道:“要不要傳太醫?”
“只是咳嗽,無事的,”皇帝抹了抹臉,“背上癢得很,你給我瞧瞧。”
慧妃解開了皇帝的寢衣,看到左肩胛骨那里有幾顆紅豆一般的疹子,鮮紅奪目,慧妃有些吃驚,不免哎喲一聲,“這怎么長了這個?”
“怎么回事?”
慧妃不敢亂講,“臣妾請皇上自己個看吧。”
把大的落地鏡放在了皇帝身后,皇帝看到了肩胛骨上的疹子,想用手去抓,卻被慧妃攔住,“這還不知道是什么,抓破了就不好了,還是叫太醫吧。”
皇帝點點頭,不一會,太醫李德立就到了,先看了背上的疹子,又搭了脈,慧妃連忙問道:“是什么東西?可要緊嗎?”
皇帝微微皺眉,看了一眼慧妃,慧妃自知失言,低頭不再說話,“癢就不要緊,微臣開一副清熱解毒的方子來,吃著試試,消掉了就不妨事。”
“什么叫吃著試試,”同治皇帝有些不滿,“到時候要是消不掉呢!”
李德立因為常給皇帝看病,知道他的脾氣,趕緊跪下來說:“臣一定讓紅斑消掉。皇上請放心!這服藥吃下去,臣明兒個另外再帶人來給皇上請脈。”
李德立姿態從容,皇帝信了幾分,“你下去吧。”
如此用了幾服藥,果然那紅色的疹子萎縮了不少,似乎有結痂的意思,皇帝自覺身子康健。去圓明園游玩似乎興師動眾,于是帶著幾個嬪妃到了三海游玩,到了三海吹了冷風,回到養心殿。第二日卻又發燒了起來。
于是又傳李德立,“來勢雖兇,不過一兩天的事,”李德立毫不在乎地說,“皇上是受了涼。這幾天天氣又不好,‘苦寒化燥火’,所以皇上圣躬不豫,這帖藥趁熱服下,馬上就可以退燒。”
“怎么說?沒有那么快吧?”
“只要是感冒,臣的方子,一定見效。”
這就是說,倘不見效,一定不是感冒,這話好象近乎瞎說。而其實意在言外,只皇帝不覺得而已。
出了養心殿,李德立原本從容的姿態一下子就消隱無蹤,臉色蒼白,心里尋思著什么,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覺得天昏地暗,自己的身子就要跌倒,他連忙扶住了宮墻,恍恍惚惚之間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喊著自己。“李太醫?”李德理抬起頭來,看到了壽康宮總管唐五福帶著兩個小太監站在了自己面前,“皇太后問皇上的脈,請您去壽康宮。”
到了壽康宮。皇太后坐在炕上,擺弄著一盆寶石做的牡丹花盆景,“皇上的身子怎么樣?燒退了嗎?”
李德力原本是站著,聽到皇太后問話,身子抖了抖,卻沒有說話。皇太后不見李德力說話,抬起了頭,“怎么回事?”
李德力噗通跪了下來,在地上瑟瑟發抖,皇太后正了身子,原本低著頭的德齡也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地上的李德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皇太后的話,皇上,皇上大概是見喜了。”
“什么見喜了?”皇太后有些納悶,“到底是什么?”
“是天花。”
皇太后刷的站了起來,那盆寶石牡丹花應聲而倒,摔在了炕桌角,葉子花瓣碎了一地。
慈禧只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德齡連忙上前攙住了太后,太后深深吐了幾口氣,問李德力,“是定了么?”
“十有**。”
“再叫太醫院一同會診,”慈禧太后慢慢坐下,渾身發軟,“快去,即刻!”
李德力磕頭而出,太后用力的抓住了德齡的手,“快快快,馬上去養心殿!”
慈禧太后到了養心殿,見到太后來了,皇帝還要掙扎著起身請安,被慈禧攔住,“既然是病中,就不要多禮了,咱們娘倆,鬧這個做什么。”
“勞動皇額娘實在是不應該。”
“沒什么不應該的,”慈禧太后笑道,“李德力我怕他太謹慎了,故此來看看你,”不一會太醫到了,“讓他們幾個都看看,免得看錯。”
皇太后從西暖閣里頭走了出來,把地方留給了太醫們,就坐在西次間的炕上等著消息,但是又心驚肉跳的,于是所幸就走了出來,站在了養心殿的殿門外頭,焦急的來回走動,她見到后宮嬪妃一個都不在,對著伺候的陳勝文皺眉喝道,“皇后他們呢?怎么都不在,這些人是怎么伺候皇帝的!叫她們都過來!”
不一會合宮嬪妃都到了,就連慈安麗貴妃都到了,烏壓壓的站了一堆人,皇太后也不說話,仰著臉看著殿角的飛檐,不一會,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出來了,對著皇太后跪下,“啟稟太后,皇上確實是見喜了。”
皇后呀的叫了出來,嬪妃們的臉色一下子就刷的變白了,慈安目瞪口呆,“這是怎么說的?怎么好端端見喜了?”
“這,請娘娘恕罪,微臣也不知道如何。”
“我就問你們一句,要不要緊?”慈禧太后盯著地上的太醫,一字一句得問道。
“不要緊不要緊,只要痘都發了出來,就不要緊。”
率直叫“出痘”,忌諱叫“出天花”,據說這是胎毒所蘊,有人終身不出,出過以后,就不再出,此為呱呱墜地直到將近中年的一大難關。凡事要從好處去想,難關將到,自是可慮,但過了這一道難關,便可終身不虞再逢這樣一道關,也是好事,所以討個口采,天花要當作喜事來辦。
于是慈禧太后,隨即傳出懿旨來,換穿“花衣”,供奉痘神娘娘。
“不要緊就好,不要緊就好,”慈禧太后用力的擰著帕子,懸著的心下了一大半,“你們要好生用藥,辛苦一些日子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