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溫榮面色不改,好似聽到的不過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罷了,溫菡心中不免失望,原來阿娘也有算錯的時候,壓根沒有他們想得那么嚴重了。
臨近申時,溫菡回了羅園,溫榮送林府二位娘子出府。
林家也收到了盛京陳家陳老夫人的帖子。
陳家與林家也可算是故交,故甄氏那日亦將帶著三個晚輩去拜見陳老夫人。
溫榮回到廂房,吩咐婢子早些伺候了晚膳。
休息了一會,見天色完全暗了,溫榮才停下手中正練著的大字,從笸籮里取出前幾日繡了一半的錦鯉戲蓮葉天雙面繡去了阿爺、阿娘的房里。
遠遠便瞧見阿娘一人坐在外間的矮塌上,手不停地打著瓔珞,偌大的房里只點了五處燈盞,跳躍的昏黃火光不免令人昏昏欲睡。
阿娘,如何不叫婢子多點了幾盞燈,做這細致的活,總得仔細了眼睛。溫榮關切地說道,在阿娘身旁坐了下來。
林氏見溫榮是帶了雙面繡過來的,笑了笑,忙命婢子將各處的燈火點亮,其他書友正在看:。
林氏素來心重,可心卻不明,人實誠,少了幾分精透。故每每遇見事情,都只能積在了心里,難得破解之法,更無力幫到溫世珩了。
燈火暗些,人便不會太過清醒,如此晚上入睡或許能快些。
林氏笑著與溫榮說道,天氣漸涼,昨日我與你大伯母去了東市的成衣坊。為你們仨定了幾套秋冬的裙裳。
林氏將正在打的瓔珞拿得略高了些,好讓溫榮能瞧清了。這條桃紅瓔珞,剛好能配新做的水紅影金撒花小襖。想來榮娘在除夕夜穿了熱鬧。
溫榮雙眸明亮,阿娘千萬別太辛苦了。
矮塌旁放了一只篾籮筐,里面已有數條打好的瓔珞,溫榮無事將篾籮筐抱到身前,將筐里的瓔珞一條條地撿著看。
有的瓔珞是用細細的珍珠,連接成串綴成石榴花的樣子,有的不單單用串珠,還用明暗雙面繡做了接連,顏色鮮明的枝蔓向前肆意伸展開去……
阿娘的女紅精細。自己與茹娘打小用的瓔珞、錦帕、錦玉帶等,都是阿娘親手做的。
阿娘,阿爺還未回來么。溫榮挑了一條鵝青底絲線編花紋樣的瓔珞在裙裳上比劃著
你這孩子,如何愈發喜歡用這些素雅的顏色了,林氏抬眼看著在妝鏡前來回照的溫榮笑說道,你阿爺回來了,只是一用過晚膳便去了書房。
哦,溫榮不再問關于阿爺的事情,而是拿著鵝青色瓔珞巴巴地望著林氏說道。阿娘,這條瓔珞給兒行么。
本就是要與你的,你何時見茹娘用這般素凈的。林氏格外高興,眼里滿是寵溺。
溫榮這才滿意地坐下。阿娘與自己的心意,正是自己想要默默守護的。
溫榮幫著阿娘一起打瓔珞,好一會又好奇地問道。阿娘,我們溫家在盛京。有多少交好的氏族呢。
具體的阿娘也不知曉了,只是偶爾有聽你阿爺說過。你伯祖父還在世時,與盛京里的一些開國功臣,以及書香門第世家交往頗多。林氏收了一邊的線,用剪子鉸平了鵝黃流蘇穗子,才又遺憾地說道,不過幾十年的功夫,當初被高祖親自授予丹書鐵卷的二十四位功臣,子子孫孫到了這一輩,還承著爵的只有十七個了,有的爵位被收繳了,更有甚者被抄了家,府與府之間為了避嫌,關系慢慢就淡了。
溫榮聽了阿娘所言,心里閃現了幾道光,只是忽明忽暗,不一會便熄滅了。
陳家是書香門第的世家么。溫榮學著阿娘,捋平穗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溫榮提到陳家,林氏便想到洛陽陳府,心里有幾分不自在,可見溫榮不似要打探什么,才放心說道,陳家是書香世家,當年與大長房老夫人往來頗多。
那這次陳老夫人有沒有請伯祖母?溫榮連忙問道。
林氏搖了搖頭,這就不知道了,但是在黎國公府里,只有我們三房收到了帖子。
溫榮微微點了點頭,自己是想多了,伯祖母要么沒收到帖子,要么就是推了,否則是會與自己說的。
又坐了一會,見阿娘面露倦色,溫榮便勸了阿娘早些歇息,并命彩云將篾籮筐收走,以免阿娘又撐著身子做這些針線活。
溫榮本就沒有打算向阿娘打聽到所有的事情,更不打算與阿娘對證洛陽府信件一事,因為阿娘凡事不論對錯都是聽了阿爺的。
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平添阿娘的煩惱。
阿娘亦叮囑了溫榮早些歇息,直到瞧見溫榮走出廂房,上了抄手游廊后才吩咐婢子伺候梳洗。
溫榮并未回廂房,而是直接拐到了溫世珩的書房。
溫榮心里已有數,洛陽陳府必定是出事了。
雖有此思量,可并不驚慌,畢竟連生死都經歷過了。
在圣朝最重的刑罰也不過是舉家抄滅,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以洛陽陪都知府的重要程度,盛京定會鬧的沸沸揚揚,可如今那些皇親貴家,都還在各處開筵席,無所事事的歌舞升平……
所以,陳家充其量被定為貪墨、瀆職等罪,最多陳知府本人被流放,但不會累及家眷。
溫榮只是想要個答案而已,朝中之事女子不能干預,且憑借自己的身份更無力干預,不過是想盡力去幫助陳家夫人與娘子,好看的小說:。
溫世珩靠在書案后的圈椅上,輕摁眉心。
其實今日公事在衙里便已忙完,只是心里煩躁,所以想一人在書房里靜靜。
朝中又有御史遞上了彈劾洛陽知府的奏折,更奏請朝廷派了人去洛陽府查證,最令人擔憂的是,尚書左仆射站了出來,針對貪墨的利弊,畢陳了政見。
徇私舞弊、枉顧人命、以一儆百……
尚書左仆射的用詞極其嚴重。
之前本只有御史上奏折彈劾,朝中權臣皆在觀望,畢竟不過是貪墨案而已……可見圣人足足拖了近半月,有些人沉不住氣了……
林中書令在上朝之前,明白地交代了自己,關于洛陽知府一事,沉默是金。
阿爺。
溫世珩正想著心事,突然聽見溫榮的聲音嚇了一跳,睜眼看見溫榮站在書案前,一臉詫異地瞪著雙眼,緊緊盯著自己。
原來先才婢子已經通報過了……
溫世珩揉了揉額角,緩了緩才蹙眉嚴肅地說道,怎么這么遲了還不去休息。
見阿爺書房還亮著,兒便進來看看了。朝中之事瞬息萬變,令人眼花繚亂。溫榮知道阿爺已是疲憊。
溫世珩頜首,好歹榮娘是關心自己了,聲音緩和了些,隨口說道,阿爺還有公事未處理好,榮娘快回房歇息。
溫世珩見溫榮一動不動,眼睛直往書案瞧。
溫世珩正決定要嚴厲些,突然發現書案上空空如也,漫說沒有衙里的折子,就連毛筆都是懸掛在筆架上,不曾潤濕過的。
溫榮笑了笑,阿爺累了就回房歇息,有些事與其冥思苦想不如順其自然。
溫世珩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溫榮,今日林中書令也說過類似的話。
與其輕舉妄動引火燒身,不如先隔岸觀火再通渠救人……
溫榮見阿爺還是不愿意開口,也不打算繞彎子了,二房都發現了的事情,自己與阿爺是至親,何需遮遮掩掩。
阿爺,洛陽陳知府家是不是遇上了麻煩事。
溫世珩一驚,蹙眉問道,你阿娘告訴你的?
溫榮搖了搖頭,有幾分失望,阿娘不曾與兒說過什么,兒知道阿爺拿了兒的信,初衷是好的,一是不希望兒知道了擔心,二是不想兒問東問西,影響了阿爺的決斷。
溫榮見阿爺驚訝地微張著唇,知曉自己是說對了,今日若不是菡娘提到她上月偶然間瞧見了一封洛陽府的信,怕是兒要被一直瞞在了鼓里。若是陳家真的出了事,陳府娘子誤認為兒是故意避開了她們的,豈不是陷兒于不仁不義之中了。
既然已經知曉了阿爺的顧慮,那么便該先解開阿爺的顧慮。
自己不愿意做不仁不義之人,所以,若是陳府真有冤屈,她一定不會攔著阿爺。
二房溫菡娘是偶然瞧見的嗎。
溫世珩輕嘆了口氣,防人勝于防川,自己如何就忘了去想想,那封信分明該送給榮娘的,為何會到了自己手里,府里的小廝精挑細選,這點小事難不成都會辦錯了?
溫世珩倒也不埋怨,聽了溫榮先才一席話,反而放下了心來。
自己前日關于‘太過聰明,不見得比無可奈何要好’的說法,放在了榮娘身上,是錯的了,榮娘心術正,一心向著家人,她的聰明或許真如伯母所言,會成為自己的助力。
溫世珩終于將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溫榮。
溫榮聽言亦蹙緊了眉頭,人命雖關天,可此事放在那圣人跺一跺腳,天下都要為之震動的朝廷里,該是一件多么不值得御史聯名上奏折的小事啊。
溫榮明白,這事雖小,可事背后的利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