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娘提出了要拜師溫榮學作丹青后,溫榮便規定了每到逢雙的日子,若是無事,兩位娘子可一道至國公府,弈棋與作畫各一個時辰。
對于溫榮的安排,兩位娘子自沒有異議,且很是勤勉,只是甄氏心里頗為過意不去,今日吩咐了兩位娘子帶信與林氏,說過兩日會親自登門拜訪與探望溫老夫人……
“此處要用另一支蘸清水的中毫將顏色拖染開去,如此才會有顏色濃淡的變化效果。”
溫榮手把手地教林瑤作畫技巧,只是不論瑤娘畫了多少遍,那最簡單的單瓣單色牡丹,都形神俱無,更少了靈魂。
不知瑤娘少的是作畫天賦,還是少了一顆肯放在丹青上的心。
林瑤亦是頗為泄氣,郁郁地咬了一口果子,蹙眉說道,“榮娘,能不一片一片葉子地學么,直接教作你房里的那幾幅牡丹可好?”
房里的那幾幅牡丹是溫榮的得意之作,數十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牡丹相簇成輝,三兩粉蝶或立于牡丹花蕊處,或撲棱著彩翅,環繞最艷麗的一朵,真真假假叫人難辨。
溫榮聽瑤娘想直接學作那幾幅八寶牡丹圖,是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說道,“路都還未走穩了,如何就要去跑,比如你最喜歡的三色牡丹,不止止要用到基礎的染色之法,還需難度更大的復勒、立粉,水線……不若哪一種技法,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若是不一步一步學扎實了。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林嬋本在認認真真地看溫榮寫的棋譜,聽到二人說話,抬頭笑著說道,“她那里是學作畫的料。肯安安靜靜地學這幾日已屬不易,只可惜到現在連最簡單的單瓣牡丹都畫不出,叫我說了,榮娘也別費了那精力,她不過就是心血來潮,不到半月,熱度過了必犯懶不肯再學了。”
林瑤聽罷啐了嬋娘一下,“如何能說我沒耐性了,那時我學騎馬與擊毬,可是幾日幾夜不知疲倦了。阿爺都夸我比你學得快和好呢。”
林瑤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著溫榮說道。“榮娘,我教你擊毬可好,昨日韓大娘子送了帖子到府里邀擊毬。可我推了,再不想見著她了。”
“罷了罷了,我可不敢擊毬,不過只要你肯學一日丹青,我便教了你一日,那日你想去打馬毬了,我便去場邊看你擊毬。”溫榮笑著說道。
人無完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與天賦,溫榮并不貪心,只要有一隅安靜讓自己能弈棋與作畫就很好。
正說鬧著。院里的婢子通傳二夫人帶著三娘子來了……
說話間董氏和溫菡娘已進了外間,溫榮與林府兩位娘子起身向董氏見了禮。
董氏笑著點頭道,“快別多禮,是我們突然過來,攪擾了你們。”
溫榮忙說道,“二伯母千萬別這么說,我們亦不過是在一處玩鬧了。”
董氏見到林府兩位娘子很是歡喜,先是問了林瑤幾句話,旋即目光略過林瑤,落在了林嬋身上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而后拉起林嬋的手,喜笑顏開地說道,“不過幾年,出落的愈發可人,又有福氣又漂亮,叫人好生喜歡。”
溫榮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董氏在人前雖是一貫的一團和氣,可卻少有極力夸贊人的時候,溫榮知曉董氏在打的什么主意,只可惜光一人聰明還不夠了。
溫菡娘在后頭冷冷的哼了一聲,本被夸得紅了臉的林嬋,臉有些掛不住,差點誤以為溫榮二伯母是個好相與的了。
董氏只得轉頭與溫榮說了幾句家常話,溫菡娘閑來無事,自顧地打量溫榮掛在墻上的字畫,確實畫得很好,難怪能得趙二郎美言。
溫菡望著三色牡丹,心下又升起幾分妒意,可今日是有目的而來的,只能少說兩句話。
三色牡丹圖中的百花展翠瑤池春,數月前已贈與瑤娘了,溫榮見墻上只余下了紅云朱砂壘與胡粉藍田玉,心中不免有缺憾之感,遂得空時又補了一幅。
新畫的不再用綠色,而是耀眼的金玉交輝翎羽黃,畫中姚黃金盞,雍容華貴,令人嘆為觀止。
好一會,董氏才與榮娘說了今日的來意,“菡娘自從趙府赴宴回來,就直夸榮娘畫技好,羨慕榮娘能得到宮廷畫師的認可,心生拜師之意。只是因為前幾日鬧了不愉快,菡娘仔細想后自知理虧,故雖有拜師的念想,卻不敢來。”
董氏頓了頓又說道,“難為的你這孩子心眼寬,不但不生氣,還肯陪同菡娘一道赴宴。”
董氏話說半滿,卻還不忘堵一堵溫榮的路。
溫榮正要開口,董氏先命婢子捧上了兩只楠木朱漆匣,“這是你大哥前幾日得來的柏巖福茶,伯母知曉你是好茶道的,遂想著用這薄禮做菡娘的束脩。”
溫榮與林府的兩位娘子很是驚訝,柏巖福茶是難得的貢品南茶。
溫榮慌忙推辭,“二伯母,柏巖福茶如此名貴,兒是萬萬不能收了,束脩一事二伯母更是莫要再提,這是要羞煞兒的。不過是幾位小娘子在一處作畫為樂罷了,三姐若是喜歡,逢雙的日子,一道過來西苑。”
二伯母下如此重的禮,是真心要自己教溫菡娘作畫,還是擺樣子與誰相看?
“傻孩子,不過是一份茶而已,哪有什么名貴不名貴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們祖母喜歡峨眉雪芽與恩施玉露清醇淡雅,可南茶的味要更厚苦些,我私下想來,府里擅茶道的也就榮娘你了。縱是菡娘不來拜師,我亦是要將南茶送與你的,好歹不叫埋沒了這貢茶。”
董氏終于將話說圓滿。
推脫不過,溫榮只好惶恐接下,“兒謝過二伯母盛情,兒卻之不恭了。”
董氏笑道,“這才是了,我便先回了羅園,免得我這做長輩的,令你們不自在了。”
說罷董氏又交代了溫菡幾句,多是叮囑菡娘不能使性子,不能給榮娘和林府兩位娘子添麻煩,溫菡板臉點了頭,董氏才放心離開。
溫榮先前就注意到溫菡盯著墻上的牡丹一頓好瞧,故笑著問道,“菡娘是否也想學畫牡丹。”
溫菡并不回答,轉身看見書案上的、先前瑤娘畫了一半的單瓣牡丹,撇嘴說道,“畫的可真是難看。”
“如何這般說了,你我不都是因為不會畫才來求榮娘教的嗎。”瑤娘聽了心下不喜,榮娘的批評與指正,她能洗耳恭聽,可一無是處的溫菡娘有何資格嘲笑她。
溫榮見二人又要鬧上,岔開了話題說道,“我吩咐廚里用哀家梨煮了湯水,一會再加了桐花蜜,那蜜梨湯在秋燥的時節吃是再好不過的。”
見二人還是撅嘴大眼瞪小眼的,溫榮又說道,“剛好給你二人降降火不是。”
瑤娘先板不住笑了一聲,面上表情松了下來。
綠佩按照溫榮的吩咐,特意選了四只松綠地粉彩蓮托茶碗,去廚里盛了蜜梨湯。
哀家梨水本就入口甘甜,再加上了桐花蜜的清香,吃下后確實令人心情舒暢了不少。
林嬋欣喜地說道,“不曾想哀家
梨煮水再加了花蜜能這般好吃,待我回去了也要試試。”
溫榮聽言笑著將蜜梨湯的做法教了嬋娘,“……卻也不難,不過就是三兩道的工序罷了。”
林嬋細心地記下。
吃完茶湯后,溫榮又同幾位娘子講了丹青中最基礎的知識,溫菡也在一旁聽,只是許久不得要領,心不在焉地翻看溫榮慣常用的顏匣子,足足三層,幾十種顏色,還有大小各異的銀毫紫毫,就連平日里常見的宣紙,那厚薄、顏色都不甚一樣。
溫菡不耐煩地說道,“直接教如何畫了,莫要說那些有的沒的,白白浪費了時辰。”
溫菡是比那瑤娘還要沒有耐性。
溫榮不氣不惱,指著菡娘正在翻看的顏匣說道,“菡娘可能一一辨認出這是何顏色了?”
溫菡一時愣住,不過就那么幾種顏色罷了,可有深有淺……
“這橙色介于紅黃之間,茶色又比那栗色稍紅,豆綠、豆青、石青皆不一樣……若是不知,作畫的顏色怕是要混雜不堪。”溫榮耐心地說道。
溫菡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好憤憤地在一旁聽著。
溫榮正在回答瑤娘的疑問,溫菡冷不丁地又插了一句話,“榮娘,你認識洛陽陳府的娘子?”
問得突兀,但也實實地引起了溫榮的注意。溫榮詫異菡娘是如何知道的。
溫榮頜首道,“是了,我與洛陽陳府的娘子關系頗好。”
說來前日里,溫榮去找阿爺問了關于陳府的事,阿爺含糊其辭,只說這幾日公事繁重,忘了與陳知府聯系,待他得了準信后再與自己說。
“哦,難怪了,上月我瞧見了有封與你的信,信封上落的是洛陽府的章,遂好奇問問。”菡娘不在意地說道,瞥眼直看溫榮的表情。
若溫菡上月有見到洛陽府與自己的信,那必定是陳家娘子的回信了,可為何自己沒有收到。
溫榮想起阿爺與阿娘聽自己提到信時,面上表情頗為古怪……
縱是如此,也不過是三房里的事情,無需他人過問,溫榮表情一絲不動,依舊是淡淡地笑著,“是了,我與陳家娘子偶有書信往來。”
終于趕在24點之前發了,今日坐了一整天大巴,快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