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躊躇滿志的賈后想要再提廢立太子之議時,一件突如其來的叛亂徹底打亂了她的布局。當年,賈后沒有聽從張華等人的勸告,因私委以趙王司馬倫都督關中的重任,結果貪婪成性的司馬倫在孫秀的挑撥下大肆欺壓關中各族,終于激起關西地區內遷胡族的反抗。
公元二百九十六年,雍州氐族首領齊萬年在隱忍了五年之后,悍然起兵造反,當地氐、羌、匈奴等各族胡人紛紛舉旗響應。面對這種情況只會斂財而毫無謀略的司馬倫驚慌失措,急忙派信使向朝廷求援。
洛陽皇宮,還未接到趙王急報的皇后賈南風正與大臣張華裴危交談政務,要說這賈皇后唯一可取的一點就是比較信任張華,五年來朝中正是有了張華居中調解才逐漸穩定下來。但隨著二人在廢立太子的問題上發生沖突,賈后也就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張華。
皇宮中只聽張華站在一旁匯報道:“啟奏娘娘,這是臣等這兩年來統計的天下戶藉人口及田畝狀況,請娘娘過目。”旁邊的內侍接過本冊,遞給賈南風,只見皇后一頁一頁慢慢翻看。
過了片刻,賈南風問道:“各州郡加在一起,總共有多少人口?”
因為這些數據早就印在張華腦中,因此賈后剛一發問,他就脫口而出:“回娘娘話,我大晉臣民共計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戶,一千六百一十六萬三千八百六十三人。”
聽了這話,賈南風倒是意外地問了一句:“噢,天下竟有這么多的百姓。咦?既然天下人口這么多,那幾年前太子為何上奏章說說什么天下戶口不足,皆在豪門大族中為奴為婢?難道是太子包藏禍心?”
這下張華、裴危兩人傻眼了,他們誰也沒想到賈后會說這個問題。他們能告訴賈后當前統計的人口只是朝廷能夠征稅的對象,那些被豪族隱藏的人口并不在此列,而且那些人口的總量并不比朝廷掌握的少多少。
“些許,些許,中間有些誤會。”猶豫了半響,裴危才開口,裴危本身就是世家一員,他當然不會實話實說。
“嗯,本宮覺得太子就是仗著有點小聰明,卻不把天下世家大族放在眼里。()哼!他卻不知我朝的根基就來源于世家大族,當初若是沒有世家的鼎力相助,先帝怎能輕易奪取曹魏的江山?哼!眼下太子翅膀硬了,竟然妄想要鏟除所有世家大族,簡直是大逆不道!”
“兩位愛卿,太子在新城待得時間也夠長了,不如找個機會把他召回京城吧!”
聽了賈后的話,張華心中一凜,看情形賈后這是要對太子動手啊!賈皇后隱忍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天?五年來,賈后相繼利用世家對太子新政的不滿,先后收攏一大批世家大族為其賣命。
五年了,賈后終于羽翼豐滿,現在她外有梁王司馬彤、趙王司馬倫支持,內有世家大族相助,此時不罷黜太子更待何時?正當賈后大肆詆毀太子時,她的心腹宦官董猛匆匆而入。
董猛面色惶急:“啟稟娘娘,趙王差人送來八百里加急公文,稱雍州氐族渠帥齊萬年聚眾造反,自稱皇帝,已經攻下十幾座州縣!”說著將告急文書呈上。
賈南風接過文書看也不看,直接交給張華,裴危急忙也湊上觀瞧。
張華看了急報后,皺著眉頭有些擔心的問:“怎么回事?北地太守張損戰死,上黨和馮翊都被賊人攻占了?!”
裴危聞言不語暗嘆:唉!事情果然讓張茂先言中了!早年張華就反對趙王都督關中,而最近幾年趙王在關中一帶更是橫征暴斂,任意對百姓私加課稅,還強征胡人的牛羊牲畜以供私用,搞得人心浮動,早有人不止一次告狀了,可皇后娘娘卻……
張華思索了片刻接著說:“事已至此,應該趕緊向秦、雍兩地調兵遣將才是。”
賈南風坐下,半響無語。如今關中糜爛至少有一半原因要怪到她頭上,自從趙王司馬倫投到她門下,每年都從關中進獻大批財物。這也是為什么當馮翊太守歐陽健向朝廷揭發趙王的罪責,卻得不到朝廷任何回應的原因,最大的根源在賈后這里。
裴危嘆道:“調兵遣將談何容易?上次鮮卑首領樹機能叛亂,朝廷損兵折將,用了九年才將其平息,如今馬隆已死多年,朝中善戰者如王渾等人也都相繼故去,還有誰能擔當得起如此重任?”
賈南風則插嘴道:“裴大人提起王渾老大人,倒讓本宮想起一個人來。”
張華、裴危有些吃驚,不由得同時開口問:“誰?”
賈南風漫不經心地說:“當初王渾去世,臨終前給陛下上了一道奏折,當中提到,若是將來個需要調兵鎮壓叛亂,而朝中又有些窘迫時,則可委任并州匈奴首領劉淵以重任。本宮剛才想了一下,這劉淵是匈奴五部大都督,讓他掛帥,用匈奴人和氐賊打仗,不是正好可以不費朝廷一兵一卒嗎?”
張華一聽頓時大急,連連搖頭:“此事極為不妥!臣看王渾大人是老糊涂了,當年樹機能之亂,劉淵曾親自向先帝請纓,都被先帝拒絕了,臣認為先帝擔心是對的。用匈奴人去討伐氐人,如果失敗,則更加助長氐人的氣焰,而一旦成功,則匈奴會因此而變得強大起來。匈奴的強大對朝廷才是最大的威脅呢。”
賈南風有些不滿了,自己好不容易提出個人選,卻不料兩位輔政大臣都不同意,于是賭氣道:“可朝中除了劉淵,誰還能勝任?”
看著氣鼓鼓的賈后,張華苦笑了一下硬著頭皮道:“臣推薦中書黃門侍郎解系為將。此人飽讀經史,且頗知兵法,他曾與臣交談多次,縱論天下如數家珍。以他為雍州刺史,必能平滅胡賊。只是,趙王身為征西將軍并都督秦雍二州軍事,恐怕容不得有人與他分領諸軍。”
張華擔心趙王爭權,卻不知趙王早就向賈后表達了自己想要進京的愿望,而賈后為了廢掉太子,在拉攏了宗室梁王之后,早就將下一個目標對準了趙王,現在正好順勢將其調往京城。
于是賈南風裝模作樣的思索片刻道:“趙王惹出這么大的亂子,他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與人爭權?本宮這就讓皇上下詔,命他將雍州兵馬調歸解系指揮。二位意下如何?”
張華二人沒想到賈后如此好說話,當下還有什么不滿,全都同意掉趙王入京。
并州匈奴部落,劉淵凝神望著大帳外,獨自沉思。自從接到關西發生叛亂的消息后,劉就一直在琢磨著如何讓晉朝派自己出征。
因為,出征就意味著戰功,意味著可以得到大批戰利品,一旦俘虜且吸收了氐族齊萬年的部眾,匈奴實力將會大增,可惜自從王渾去世后,朝中根本沒有能為他說話的人。
正在這時劉聰、劉曜兄弟走了進來。
劉氏兄弟:“父帥。”
劉淵看到自己兒子到了,有些高興問道:“你們回來得正好,我正起草一份奏章,想從皇后那里討一支將令,去關西討伐叛賊齊萬年。你們可替我想想如何措詞。”
劉聰沮喪地回答:“父親不用忙活了,朝廷已經派解系為雍州刺史,準備討伐齊萬年。這次沒我們匈奴人什么事了。”
劉淵不甘心地說:“唉,我是不甘心呀。這是多好的時機啊,如果能夠出征關中,說不定能將散落在關中的匈奴部落收攏起來,再加上俘虜的氐族人,我們匈奴部落的實力將會大增。可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機會從眼前溜走!”
劉曜則在一旁勸道:“父帥不必為此焦慮,依孩兒之見,解系此去必將一事無成?將來一旦局勢不可收拾,朝廷無人可用,還得靠父帥出力啊!”
劉淵有些吃驚的問:“何以見得?”
劉曜侃侃而談:“父帥請想,關西所以出了大亂子,都是因為趙王治理無方所致。趙王貪得無厭,他所信任的孫秀又是個刁頑小人,解系去了,他們難免與之爭功,使其不能獨專軍事,而軍令出自多門,又怎能打得了勝仗?”
劉聰也在一旁表達了相同的意見:“三弟說得對。眼下就算皇后同意父帥西征,只要不撤掉趙王,父帥去了也要受奸臣挾制,還不如不動聲色,等朝廷自己來請。”
聽了兩個兒子的話,劉淵非常舒心:“你們果然長進了!”
此時接到關中大亂的不止一方勢力,就連都督梁州的梁王也在府中召集謀士商量對策。梁王舉著酒樽慨然而嘆,“自從被周處那個老匹夫彈劾以來,本王的處境是一天不如一天,你們看其他的諸侯王,哪個不是家私萬貫、豪奴成群且手握權柄?只有本王窩在一個小小的梁州不得寸進,唉,不知各位先生可有何策以解寡人之困?”
“王爺多慮了,眼下卻又一機會讓王爺代替趙王入主關中。”梁王麾下參軍王銓看到梁王為難,不由得開口道。
“哦?王參軍有何妙計?”梁王大喜問道。
“也不算妙計,眼下關中大亂,朝廷肯定要拿趙王說事,王爺何不趁機向皇后請命出鎮關中?就憑氐族那些飲毛茹血之輩,怎么會是我天朝大軍的對手,到時王爺統帥大軍,定能一舉平定叛亂!等到叛亂平定,以王爺的功勞就算不能坐鎮長安,也能進京輔弼朝政。”
“好,哈哈哈,先生果然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