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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洛里安去準備晚餐,小天堂鳥波克比就從泰羅的頭頂上跳下來,一口氣躍到伊萊恩的肩膀上,然后再跳到伊萊恩的頭上,在白獅人少年的頭頂上蹦噠。
"嘿!"伊萊恩額頭被搞得很癢,不禁吐槽道,"捉弄我很好玩嗎,波克比?"
"啾!"肥啾得意地叫道,那當然是很好玩的。
總覺得今天的波克比格外地興奮,也許是看完球賽的關系,又或者和球賽沒有絕對關系。伊萊恩似乎隱約從波克比身上嗅到些許酒氣,那股酒精的氣味在小鳥拍動翅膀的時候,灑落在他臉上。
"該不會……"伊萊恩瞇起眼責問道:"泰羅,你喂波克比喝酒了?!"
"嗯?我不是,我沒有,"牛人德魯伊回答得相當含糊,直到他發現自己裝不下去:"嗯……好吧,我有可能在看球的時候沒注意到,讓波克比它們偷偷喝掉了一點啤酒……"
[它們]……也就是說不止波克比一只鳥,就連路卡它們那群小蜘蛛也有偷喝到啤酒了。怪不得小蜘蛛們現在還在桌子上興奮過頭地跳著舞……
伊萊恩于是加重了責問的預期:"天啊,泰羅!"
"嘿,這也能怪到我的頭上嗎?我又不是波克比它們的保姆,真有必要連它們吃什么喝什么都要管嗎?"泰羅抗議道,"你怎么越來越像洛里安哥哥了。"
"啾!"波克比也在拍動翅膀抗議。
"沙沙沙!"就連路卡都在使勁揮舞它纖細的蜘蛛足肢抗議。
伊萊恩賭氣地悶哼了一下,沒有回應。這里的三個酒鬼都有罪,回頭看洛里安怎么收拾你們。
"森林里的小動物們也偶爾會偷酒喝的哦,比如被松鼠藏在樹洞里熟透的果子腐爛變成果酒了,小動物們就會過來偷喝。"泰羅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試著給自己開罪:"這是在大自然之中就有的事情,波克比它們只是遵循自然之理而已啦。"
該死的自然之理,小動物們難道都是酒鬼不成?伊萊恩心里瘋狂吐槽,盡管沒有拿出來和泰羅對質。
而電視那邊,球賽也徹底打完了,估計播放的音樂也結束了,于是泰羅就恢復了電視的音量。電視上開始播放一些以前的比賽的精彩片段,除了這次"歐洲杯"的片段之外,還有之前非洲的"超級杯"的片段。
講解員似乎在講解球員們的技巧什么的,可惜他們用的是諾威語,伊萊恩一點都聽不懂。電視上倒是映照出幾個伊萊恩熟悉的面孔,一個是小老虎艾爾伯特,而另一個是金獅子雷歐波特。他們在賽場上使用的沖刺絕技都被重新放映在電視上,講解員也用著諾威語很激動地講解著什么。
(雷歐……)
伊萊恩一看見雷歐的身姿,眼神便暗淡了下來。
"我之前就想問了,"泰羅似乎察覺到伊萊恩的眼神,就追問道:"你和金獅子雷歐波特先生有什么關系嗎?你們,嗯,好像長得有點像。"
哪里是長得有點像那么簡單,伊萊恩現在這個白獅人少年的變身就是完全依照雷歐波特的身體來變化的,可以說除了毛發的顏色不一樣之外,其他每一個細節都和雷歐一模一樣。
不過泰羅是牛人,牛人是看不懂獅人相貌上的差別的。說不定在泰羅眼中,所有獅人看起來都差不多,只能靠毛色和眼睛的眼色來區分。
"他、他是我哥哥。"伊萊恩低調地回道。
"噢,怪不得!嗯,我對你的損失感到抱歉。"泰羅道。
是的。雷歐的訃告一個多月之前就發表了,現在整個世界都應該知道了雷歐波特已經逝世的消息。泰羅如果真的是球迷,他肯定也聽說過這件事的。他說不定還會為雷歐的逝去感到惋惜——假設他真的是雷歐的支持者。
"是、是的,我也很抱歉。"白獅人少年用更低的聲音答道。他永遠忘不了雷歐死在他懷里的那個瞬間。他也忘不掉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拯救不了區區一個人,明明似乎救回來了,雷歐的生命卻還是如同沙子般從他指間溜走,那份無力感。
"真是可惜啊。[金獅子雷歐波特]也好,[白色閃靈]艾爾伯特也好,那么多厲害的球員都在短時間內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那傳奇的[沙暴斯芬克斯隊]也解散了。最近的幾個月是美式足球史上最輝煌的日子,同時也是最黑暗的日子。以后的年月里,恐怕也很難再遇到同樣風起云涌的時代了。"
伊萊恩沒有回應。雖然心中充滿了酸楚,但當聽見有人同樣在懷念雷歐,他也感到了些許安慰。
"所、所以你喜歡美式足球……"伊萊恩追問道,"既、既然這么喜歡,沒想過加入球隊玩一下嗎?"
"不用工作了是吧?"泰羅板著臉,"我的工作可是蓋亞大人親自請求我去做的哦。是為了拯救世界上許多連飯都吃不飽的人們而做的哦。我不會自吹自擂說這是多么神圣偉大的工作,但這就是我的存在價值。我不可能否定自己的存在價值,去做別的工作的。去玩球更加是不可能。"
出現了,來自德魯伊們的超級正經超級死板的回答。
如果洛里安作出類似的回答,伊萊恩會知道他絕對是認真的,洛里安就是這樣正經的人。泰羅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就很難說了。
"而且,我去參加暗黑美式足球比賽的話,會對其他人很不公平吧。"泰羅又道,語氣是那么的自行。
"哈?為、為什么會不公平了?"
"因為德魯伊有超強的自愈能力,根本不怕受傷啊。因為德魯伊的壽命比世界上很多生物都長,光靠時間去積累經驗就會變成超強的怪物啊,別人怎么在比賽里贏你?"泰羅試著去數出自己的優點,"還有就是因為我們能用森靈魔術啊。"
"你、你不能,你們看到他們都戴著封魔手鐲上場比賽嗎。"伊萊恩打斷道,"戴、戴著封魔手鐲就不能用魔術了,不然那個比賽絕對會演變成兩伙人在場上用魔術亂轟吧。"
"你這樣說也沒錯。但很多異能即使被封魔手鐲抑制了,依然可以使用。你看——"泰羅指了指電視上的畫面,其時正在播放小老虎艾爾伯特正在球場上使用[分身術]的片段。解說把艾爾伯特的能力吹噓得神乎其神,但實際上幾乎沒有人看得懂分身術的真正原理。
"你看,那么離譜的異能都可以在球場上使用哦?封魔手鐲幾乎沒在發揮效果吧?那么森靈魔術說不定也能在球場上使用。那豈不是對其他人太不公平了嗎。"
伊萊恩歪著眉頭:"即、即使你這樣說……"
如果說泰羅他們能用自己的異能就算是"不公平",別的球員用他們的能力時也沒有公平到哪里去。比如說伊萊恩之前看過一場比賽,其中一隊是全部又巨人族組成的。巨人們靠著自己巨大的體型優勢來碾壓對手,那么對手就真的能喊"不公平"了嗎?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存在絕對的公平,所有的"公平"都是相對的。無論種族,任何一個人都是帶著專屬于自己的天賦才能出生的,不存在干什么都絕對完美的人,也不存在完全一無是處、做什么都做不好的人。
講究絕對的公平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過一個充實的人生。
……雖然伊萊恩想這樣對泰羅說教,但這樣的說教恐怕只會被對方討厭而已,所以他就什么都沒說。
就在此時,電視上又播出了一些球賽的花絮,基本上是把比賽歷來的一些特別精彩的片段混剪到一起。而且這段混剪里還加上了配樂。這痞里痞氣的配樂聽著十分熟悉,伊萊恩有點懷疑這是洛里安他們的[綠色贖罪日]樂隊的曲子。
他偷瞄了泰羅一眼。牛人壯漢雖然沒有一驚一乍地把電視設成靜音,卻還是露出了略微尷尬的表情,伊萊恩就確定了這是他們樂隊的曲子。
"嗯……光、光子……什么來著?"伊萊恩試探地問。
"[光子葬禮(Photo
al)]。"泰羅糾正道,同時捂臉:"嗷,你居然認得出來。"
"我、我聽過你們[綠色贖罪日]全部的曲子。"伊萊恩不禁苦笑。
并不是他想聽的,當年的他還不是這支樂隊的歌迷。可是當年他母親是這支樂隊的歌迷,天天都家里在偷偷地聽。那么即使伊萊恩不想聽,也會偶爾被這支樂隊的歌影響到。
而且,那首痞里痞氣的曲子也實在太有辨識度了,以前有誰評價過這歌是"地痞流氓們唱的歌",誰會想到這首歌居然出自大名鼎鼎的[綠色贖罪日]樂隊。
這歌即使放在現代,它的審美依然是超前的,開頭就極其震撼。而且其主唱用一種地痞般的"鴨子腔",唱出了世界末日即將降臨般的感覺。
就像是,巨大的核爆在你面前炸裂,蘑菇云徐徐升起,爆風即將無情地毀滅一切。
毀滅來得是那么緩慢,仿佛那就是你的一生,在緩慢地播放著走馬燈;
但毀滅又來得那么迅速,天地破滅都只在一瞬間,瞬間過后所有痛苦都伴隨意識一起消逝。
而在巨大的毀滅力量面前,你什么都做不到,除了看著世界分崩離析。
那種無助與無力感、那種世界即將毀滅而你只能和絕望和睦共處的感覺,都充分地體現在那個俏皮的唱腔里。
盡管如此,依然有很多人聽不懂這首歌。他們只覺得這是地痞流氓唱的歌,只認為它聽起來又低俗又廉價,根本無法登得上大雅之堂。但實際上什么都不懂、最愚蠢和俗氣的,反而是這些人。
其實大部分的搖滾樂都這樣,第一次聽時是極其難聽的,給人又吵又俗的感覺。只有多聽幾次,聽懂了它想表達的東西,才會初次覺得這些"噪音"有點悅耳。
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之后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覺得這些"噪音"很好聽了。
"他、他們居然把你們的這首曲子放出來做混剪……"伊萊恩不禁奇怪,畢竟[光子葬禮]明明是以前被很多人唾棄的"地痞歌"。
"噢,這個嘛,"泰羅搔了搔頭,"這歌確實爭議很大,甚至有人說這不是[綠色贖罪日]風格的曲子。不過它的曲風很適合描述某些場景。——比如說,十三年前潘托拉肯的首都神圣卡米洛被核融合術炸毀,那種場景。
后來有好事之徒把十三年前遭到核爆的卡米洛的古老錄像放到網上,還配以這首曲子做背景樂。這首原本被忽視和被謾罵的曲子突然就紅了起來,被那群不知所謂的小鬼們稱為[核爆神曲]。
拜他們所賜,后來很多電臺想要描述一些爆.炸性的場面時都會放這個曲子做背景樂。人的慣性思維真的很可怕。
噢,還有,以后別在大不列顛聽和放這個曲子,這個貌似被大不列顛定位禁曲了,因為大不列顛那群蠢蛋覺得這歌曲聯想到十三年前卡米洛的核爆,是對他們國家的一種侮辱。"
"為、為什么兩百年前就存在的歌曲,會牽扯到十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啊。他、他們在開玩笑嗎?"伊萊恩吐槽道。
"你可以跟他們理論去,看他們理不理你。他們還吹噓[光子葬禮]的創作者有預言能力,能預言到兩百年后發生的事情呢。"泰羅咧嘴一笑,"傻.子們的胡說八道,難道你要一一去反駁嗎?"
伊萊恩記得,另一支樂隊的另一首曲子也遭遇過類似的事情。好像有宗教人士聲稱把那首曲子倒著放,可以聽見歌頌魔鬼的內容。
伊萊恩自己不曾去查證過這件事,但他總覺得作曲的人是不可能天才到可以正常作曲的同時還能把倒放的內容嵌入歌曲中。這事怎么說都只能是巧合,這種抨擊就挺離譜的。
"而且他們在放我們樂隊的歌,卻沒有付過我們半個銅幣的版稅。"牛人壯漢又把電視的音量調低了一點,"我知道幫我們出版專輯的公司在百年前就倒閉,也知道[綠色贖罪日]兩百年前就沒有繼續從事音樂活動了。但是他們不帶這樣的吧?居然當我們死了,不知道尊重版權的嗎。"
"版、版權的有效期好像就五十年……"
"不,是在原作者死后五十年。我們都還沒死啊。就連不是德魯伊的老波扎克,都還好好活在人世呢!"
聽到這個,伊萊恩突然(只有頭部)震顫了一下:"波、波扎克?"
"是的。波扎克。我們[綠色贖罪日]樂隊的吉他手和主唱。整支樂隊里唯獨他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德魯伊。"泰羅答道,"我半年前還見過波扎克,但是他已經老態龍鐘了。他老得要靠拐杖走路,但他至少還活著。"
伊萊恩之前也問過洛里安關于樂隊的吉他手的情況。當時洛里安漲紅著臉急著中止了話題,不愿意談及那位吉他手。
所以洛里安曾極力回避去談論的那個人,原來就是這位波扎克先生——
"等等,洛里安哥哥沒有跟你談到過波扎克的事情?"泰羅警覺道:"難道是我多嘴了?——可惡,我又多嘴了是吧!我還以為過去這么多年了,洛里安哥哥已經不在乎的!"
這反而勾起了伊萊恩的好奇心:"不、不再在乎什么?"
"不告訴你!"泰羅起了疑心,"那是關于洛里安哥哥的私事。如果哥哥都不愿意告訴你,我就更不可能告訴你了。"
"小、小氣……"伊萊恩嘟起嘴。
不過他還是從泰羅那里搞到了少量情報,知道[綠色贖罪日]的吉他手叫做波扎克,而且這位波扎克先生和洛里安有過某種過節。
這個波扎克先生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讓洛里安這樣的大好人也不愿意提起他?
但是,樂隊成員嘛,吵架其實很常見。要把一支樂隊統合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樂隊的成員幾乎總是在吵架。而且他們往往就像一群小孩子,總為很幼稚的事情而吵鬧起來。也經常有樂隊成員提出脫離樂隊出去單飛的,以為自己的樂隊成名后就羽翼豐滿,可以獨闖天涯。
很多樂隊都是這樣打打鬧鬧,分分合合,一直磨合了許多年,要么就此隕落消散,要么脫胎換骨,徹底涅槃。
他們的行為聽起來似乎十分幼稚,但這不能怪責他們。玩音樂的人需要背負很多,需要承受很巨大的壓力。所以現實里很多音樂家都是瘋瘋癲癲的,甚至經常有人沉迷在酒精和藥物給予的刺激之中,不能自拔。著名的樂隊基本都和紙醉金迷這個詞脫不了關系,也和酗酒濫藥脫不了關系。
也不知道作為德魯伊的洛里安他們,是否也有過這樣的叛逆時期。伊萊恩簡直無法想象又酗酒又濫藥,整天醉醺醺、暈頭轉向的洛里安,會是什么樣子。
洛里安和樂隊里的吉他手波扎克有過過節,可以說是肯定的事情了。也許他們曾經鬧得很大,徹底傷到了洛里安。不過洛里安談起波扎克的時候臉紅耳赤是什么鬼?是因為憤怒和憎恨嗎?明明都兩百多年過去了,什么事都該淡忘了哦?
"我回來啦。"洛里安帶著大家的午飯回來,"你們在聊什么,聊得那么高興?"
"沒、沒事,就是聊音樂的事情而已。"伊萊恩趕緊掩飾道,絲毫沒有去提波扎克的事情。
"他們又在播我們的歌了。"泰羅指了指電視。電視上還在播放著球賽的精彩片段混剪,而那首[光子葬禮]還在播放著。
"噢,真尷尬。"洛里安微微紅了一下臉,"以前我們樂隊被罵得最多的就是這首[低俗]的歌了。沒想到世界變得這么快,人們居然都接受了這么低俗的、地痞一樣的曲子。"
伊萊恩知道洛里安是在自嘲,不過他能感覺到洛里安的自嘲之中充滿了辛酸。
"你、你討厭這首歌嗎?它、它明明你們樂隊的哦?"伊萊恩好奇地問。應該沒有任何一支樂隊會討厭自己推出的曲子吧?那明明就像是他們自己的孩子一樣的存在。
"我不討厭。艾斯利爾哥哥寫的曲子我都不討厭。哥哥有他天才一樣的思維,他的想法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輕易理解的。"洛里安嘀咕道,"但是不得不說,我們兩百年前挨罵最多的就是這歌。它被罵得那么慘,以至于艾斯利爾哥哥打算把它放進一張專輯里,也要遭到唱片公司頭兒的一番反對。
不過幸好我們簽約的唱片公司不是大公司,沒有太大的脾氣。而且當時的[綠色贖罪日]已經很有名氣,唱片公司給我們面子,最后還是從了我們。
要是艾斯利爾哥哥當初沒有這么硬氣,堅決把這歌放進專輯里,這歌恐怕早就被埋沒在歷史之中吧。"
那你就錯了,洛里安。伊萊恩心想。真正的好曲子絕不會被埋沒在歷史之中。哪怕現代的人無法理解它,也許幾百年、幾千年后人們就會理解。時間會訴說一切。
"實際上,我們剛成立樂隊時,第一首推出的歌[綠色贖罪日]也被整個世界謾罵。"泰羅卻說,"很難說哪一首歌被嘛得最多。[綠色贖罪日]和[光子葬禮]里面二挑一的話,我還是會選擇[綠色贖罪日]吧。那歌可是顛覆了當時整個音樂界的傳統,從原本迷幻、虛無、頹廢的風格,變成了現在的硬核、黑暗、顛覆與毀滅的風格哦。人們罵他罵得越厲害,我覺得那首歌的意義就越大。"
"你的意見我不反對。"洛里安答道,"但是我仍然認為[光子葬禮]被貶低得最嚴重。我的意思是,最初人們甚至都不愿意聽這首曲子。和[綠色贖罪日]那種剛推出就引來滿世界的謾罵,但世人又不得不重視它的情況,完全不同。"
"但他們現在重視我們的歌了。他們在電視上播放著呢。"泰羅接話道:"但是他們也在濫用我們的歌,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用在不適合的時間和場合里。他們根本不理解這首歌真正想表達的東西,他們就是一群自以為很懂的門外漢。
——哦對,還有,他們沒有向我們付版稅。"
"別計較這么多。"洛里安微笑著把泰羅的午飯——西紅柿炒蛋——放在牛人壯漢面前,"現在還有人愿意聆聽兩百年前的歌曲,就已經很好了。這證明[綠色贖罪日]還沒有徹底成為歷史的塵埃,被人們遺忘。我很高興看到這事。"
"老哥你也太無欲無求了啦。"牛人德魯伊抱怨道,"要是這些電臺肯付我們版稅,我們明明能拿到不少零花錢的。日子就會過得很滋潤哦。"
"我現在的日子就過得很好。知足一點吧。"洛里安笑著湊到伊萊恩身邊,給伊萊恩舀了一勺香菜豆腐湯:"我在這里過著平靜的生活,衣食無憂,每天有朋友和小動物相伴。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還需要追求些什么呢?"
"比、比如說,人們的尊敬?"伊萊恩喝了一口湯,味道真好,他有點飄飄然了,"比、比如說,世界巡回演出帶來的成就感?"
"你說的這個也確實很讓人懷念,但它也太累人了吧。"鹿人青年苦笑,"每次演出我們都得做足功課,還整天擔心演出途中出事故,擔心有哪個部分演奏得不好,被樂迷們罵。
演唱會一般是一個小時至好幾個小時,就像是音樂的馬拉松。而且你沒有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喊累,你不能讓這些來捧場的人們失望。
今天我們神經緊繃地演奏好幾個小時的樂曲,明天我們趕火車到下一個城市,再神經緊繃地演奏另外好幾個小時的樂曲。這樣的生活持續上一個月到一年,可以把人折磨瘋掉。"
是的,這就是著名的音樂家必須承受的壓力和試煉。
人明明是一種"錯誤連續體",總會犯錯,而且犯錯是必然的事情。然而玩音樂意味著你必須盡量完美,盡可能少地犯錯,盡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自己的樂迷看。
整個世界都在看著你。整個世界都在期待看到你完美的一面。這份巨大的壓力可以把人壓垮。
不是今天把你壓垮,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總有一天。
能在這殘酷的世界里活下去的人,都是身經百戰的王者,都有著鋼鐵一樣的意志,都是值得尊敬的大師。不管他們原本過著怎樣的生活。
現在想起來,他們這些音樂家其實和戰場上的戰士們沒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他們的戰場換成了舞臺而已。
"我、我想知道你們有什么好的減壓方法。"伊萊恩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洛里安,"該、該不會是,喝酒……吃藥?"
"噢不。我們從不碰那些東西。"泰羅迅速而堅定地打斷道。
"即使碰也沒有用。因為德魯伊的體質幾乎能免疫所有酒精和精神類藥物。"洛里安也補充道,"我們基本不可能喝醉酒。各種傷害我們身體和神經的藥物也會很快就被中和、分解,即使用了也沒有太大意義。蓋亞大人大概是很討厭人們用酒精和藥物來逃避現實,所以才給予了德魯伊們這樣的體質吧。但也有可能,單純是我們體內的植物的部分對這些毒性物質有很強的抵抗力。"
這個伊萊恩還真沒想到。他知道德魯伊幾乎不會中毒,但酒精和精神類藥物也無法對他們造成影響嗎?
"真、真的喝不醉?"伊萊恩瞟了一眼桌面上已經被泰羅喝空了的啤酒罐。
"喝不醉哦。"洛里安答道:"即使我們喝下很多酒精,充其量只能暫時進入暫時的亢奮狀態,而且這種狀態很快就會解除。讓我們喝烈酒,就是在浪費酒精。"
"但這不妨礙我們享受各種酒類的香醇和甘美。"泰羅接話道,"我知道你想吐槽我喝啤酒這件事,但是你的吐槽無效。"
"啤、啤酒有什么香醇甘美的,無視里面的酒精成分的話,它就是有苦味的氣泡水罷了。"伊萊恩哼道。
"不喝酒的小鬼怎么可能懂得酒的美味!"泰羅哼道,"啤酒這個苦澀味才是它的精妙之處啊!"
"事實上,啤酒里的苦澀源自啤酒花,最早期的啤酒根本沒有放啤酒花,它們沒有苦澀味。但是不放啤酒花的啤酒不耐久藏,很容易會腐變,人們才使用啤酒花這種添加劑來讓它不容易變味。"洛里安突然打開了話匣子,"簡而言之,啤酒花只是一種天然的防腐劑。你說的這個啤酒里的精髓的苦澀味,其實是防腐劑的味道。"
"老哥你到底要幫誰的啊!"泰羅漲紅著臉。
"我沒在幫任何人,我只是實事求是。"鹿人德魯伊苦笑道,"那個明明是防腐劑,總不能把防腐劑的味道當作[啤酒的精髓]吧?這說法本末倒置了哦?要說啤酒的精髓,那至少應該是釀酒材料原本的甘甜味啊。"
"但那是天然的防腐劑,天然的!而且在長達數個世紀的釀酒文化里,啤酒花這種添加物早就和文化本身融為一體了,你可不能因為它是防腐劑就否定它的價值啊。"
真會說話啊,泰羅。伊萊恩還以為泰羅只是那種連腦子都是肌肉組成的笨蛋,結果泰羅據理力爭起來,居然還有點意思。
"你應該去喝喝不含啤酒花的鮮釀純麥芽啤酒。現代的釀酒工藝已經相當先進了,即使不放啤酒花做防腐劑都可以長期保存鮮啤。然后那個無啤酒花的啤酒啊,那叫一個香醇"洛里安居然也和他弟弟較起勁來,"等你喝過不含啤酒花的啤酒之后,就會對這件事徹底改觀了。啤酒花的苦澀味就是防腐劑的味道而已,一種工業化學原料的惡心味道。"
"只有添加了啤酒花的啤酒才會擁有那個獨特的醇香啊!老哥你到底懂不懂啊!"
"那是定性思維而已,因為人們喝了好幾百年的啤酒,習慣了這個啤酒花的味道,才會覺得它是醇香!要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啤酒花這種防腐劑,所有的啤酒都是麥芽或者類似的東西釀造之物,誰會啊會說啤酒花的醇香是啤酒的醇香?"
"有啤酒花才有啤酒的泡沫哦!沒有泡沫的啤酒還算是啤酒?"
"在遠古,不加入啤酒花釀造啤酒的人,照樣叫那個做啤酒。你們覺得啤酒就一定要有泡沫,不就是現代人的想當然而已嗎?那是一種思維上的暴力。"
天啊,他們打開了話匣子就開始吵個沒完沒了了。這就是兄弟吵架嗎?伊萊恩額角冒出一滴汗。他沒想到洛里安也有這樣的一面,也許洛里安只在他弟弟泰羅面前這樣?
"老哥真的不懂酒,你要是在外面談這個絕對要被人笑話你的。"泰羅挖苦道。
"把防腐劑的味道說成了酒的精華,任何一個懂得藥物學的人也會笑話你哦。"洛里安也挖苦道,"你那么喜歡防腐劑的味道,怎么不直接喝防腐劑。"
"老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浪漫耶!"
"如果喝防腐劑就叫做浪漫,恕我不懂!"
伊萊恩在一旁傻笑,也沒有插嘴和阻止。他總覺得和泰羅吵架中的洛里安特別可愛。有種……原本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終究還是露出了凡人的馬腳的感覺。不對,是鹿腳不是馬腳。
洛里安也察覺到伊萊恩在傻笑,于是紅著臉停止了吵架:"嗯……讓你見笑了。我原本只是覺得泰羅的發言太蠢,想糾正一下他的,結果演變成這樣子。"
"沒、沒事,這討論很有趣呢。我、我也很好奇,想喝沒有加啤酒花的啤酒了。不、不過我不能喝酒精飲料,一喝就會醉酒亂性。所以,嗯……有沒有不加酒精的啤酒?"
哪知道此話一出,洛里安和泰羅突然一齊吐槽起來:"開玩笑,沒有酒精還是酒嗎?!"
因為他們兩兄弟的同步率實在太高了,以至于他們互相嚇到了對方。愣定了大概兩秒鐘之后,二人才突然哈哈哈地傻笑起來,笑得比伊萊恩還傻。
"哈哈哈哈……搞什么,老哥你也這么小孩子氣嘛!"泰羅捧腹笑著,一邊吐槽道。
"哈哈哈……你好意思說我!明明長著一張大叔臉,卻意外地小孩子氣!"洛里安也吐槽道:"……但是話說回來,我還是無法認同把啤酒花放進去釀酒的做法。我是說,拜托,它原本是一種調理腸胃、止咳去癆的藥物!你們把啤酒花扔進去釀酒,喝的不僅是防腐劑,還是藥水啊!"
"而、而且還是苦的藥水!"伊萊恩加了一句。
"啊,夠了你們,真的夠了!"泰羅吐了吐舌頭,"說到底就是小孩子們怕吃苦,受不了啤酒里那個苦味對吧?我直接——"
話還沒有說完,泰羅突然朝洛里安撲了過去。伊萊恩還以為泰羅是打算揍他哥哥,結果泰羅只是飛撲并撞開洛里安。
與此同時,一道金橙色的光芒已經從窗外突然飛入,是來自外界的狙擊。威力強大的槍彈從泰羅的頭部左側擦過,直接擊碎了泰羅的左牛角,還擦著牛人德魯伊的頭皮而過,把泰羅一部分的頭發、頭皮連同頭骨一起掀走。
在某些鮮紅色的東西飛灑出來之前,泰羅就因為那個沖擊力而整個身體旋轉著飛出去。他重重地跌撞在客廳另一側的墻邊,發出沉重的聲響!
"泰羅!——"看到這突如的一幕,洛里安驚呼道。
"小心!別站起來!離窗口遠點兒!!"但是不等洛里安從驚恐的狀態恢復,伊萊恩就大聲提醒道:"有狙擊手!而且是專業的!"
"可惡!"鹿人德魯伊被提醒之后馬上警覺,瞬間下蹲。
而伊萊恩本身就躺在輪椅上,他坐著的這個角度一般無法被狙擊到,他坐的輪椅還是有護欄的,兩邊都有特別堅硬的金屬保護著,應該不會有危險。
"泰羅!泰羅你還好嗎?"洛里安保持蹲伏的狀態向泰羅那邊移動,"還活著就回應一下啊!"
"嗚……好疼……"牛人德魯伊爬起來了。
呃,伊萊恩可以看到泰羅的一部分腦子……從那被打穿的頭蓋骨
可是泰羅不愧是德魯伊,都這樣了居然還不會死,而且他的頭皮和頭骨都在再生中,已經逐漸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骨頭薄膜,把原本露出來的腦子覆蓋住了。
"泰羅,傷勢如何?"洛里安追問。
"沒事。"牛人壯漢半躺在地上,等待著受損的腦子恢復。雖然嘴上說沒事,但他頭部畢竟是受到了沖擊,恐怕腦震蕩的后遺癥不少。
"德、德魯伊被爆頭會死嗎?"伊萊恩低聲問。
"不會。腦子被摧毀了也可以再生,德魯伊的生命力很頑強。"洛里安答道,"但是腦子再生是件大事,可能會丟失很多記憶。能避免就盡量避免。……泰羅,你有丟失記憶嗎?"
"沒。"牛人壯漢低聲答道,"受的損是左腦語中言樞,和記不憶大系關。"
"我、我的天!他人傻了!"看到泰羅說話語無倫次,伊萊恩驚呼道:"本、本來就傻,現在更傻了!"
洛里安白了伊萊恩一眼:"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對、對不起。"伊萊恩臉一紅:"我、我們必須轉移位置!那、那個是大威力的狙.擊.槍,可以輕易擊穿診所的外墻!這、這外墻和不存在一樣!敵人下一發會瞄準我們身體,直接穿墻殺了我們!"
"我知道了。我來做點什么。"鹿人德魯伊從自己的鹿角上摘下一根樹枝當作法杖,揮舞了一下。
伊萊恩看不太懂洛里安到底做了些什么,但鹿人青年釋放出去一種綠色的光塵,讓那東西往窗外飛。
"[森靈魔術:苔蘚之墻]。"洛里安低訴道。
"苔、苔蘚?"伊萊恩不禁納悶。區區的苔蘚能做些什么?
"這就安全了。"洛里安卻說,"我用苔蘚覆蓋了這個房間外面的墻體。我召喚的苔蘚還會繼續蔓生,直至把整個診所的外墻完全覆蓋為止。"
"可、可是,苔蘚……"
咚!伊萊恩聽見窗外有悶響,狙擊手果然是打算打穿墻擊中室內的洛里安等人,但是狙擊手的計劃落空了。他那大威力的穿.甲.彈被某種東西抵擋了下來,只發出極其沉悶的響聲就戛然而止。
果然……是苔蘚!洛里安加了苔蘚!
這個房間的外墻已經被一層薄薄的苔蘚保護起來,而苔蘚來自諾威大樹海,有著森靈魔術的特性,可以吸收一切沖擊力和熱量,傳送到大樹海那邊。
伊萊恩曾經用[慈悲劍米斯特汀]來應接過各種巨型生物的正面攻擊。米斯特汀那么小一柄木劍都可以接住巨龍的尾掃而不至于折斷,可見森靈魔術吸收沖擊力的能力是相當驚人的。
比起巨龍的尾掃,區區的狙.擊.槍和穿.甲.彈,根本不足掛齒!
欸?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苔蘚包裹住整個建筑物的外墻,這個診所就是安全區了?穿.甲.彈根本不可能打穿這里的墻壁是吧?這薄薄的一層苔蘚居然比銅墻鐵壁還要厲害?!
……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森靈魔術!
"[森靈魔術.糾纏藤蔓]。"洛里安又往窗外發射出去了一些什么東西。從拋物線的角度看來,被扔出去的東西不像是會直接擊中遠處的狙擊手,更像是要落在診所門口附近。
"藤蔓會自動纏住靠近的敵人,我讓它們圍繞診所生長了一圈。"洛里安解說道,"可以暫時不用擔心敵人會趁機潛入診所內部。"
"但、但是對手會換一個地方繼續狙擊我們的。"伊萊恩繼續說,"剛、剛才那一槍是瞄準你的腦門打來的,洛里安。而、而且那家伙的槍法很準,時機算得很好,趁我們開著玩笑最松懈的瞬間才出手。對、對方是很專業的殺手,而且估計已經蹲在遠處偷偷觀察我們好久了。"
"該死。"鹿人德魯伊悶哼了一聲,"又是因為我,讓身邊的人遇到危險……"
"老哥你可以不自用責的。"泰羅坐在地板上,看起來氣色已經好了許多(然而還是有點語無倫次),"這傷點哪算危是險,下一子修就復了。"
完全沒有修復。伊萊恩心里吐槽道。
"想用爆來頭死殺德魯伊,是真沒常有識。"泰羅咧嘴道,他拾起斷掉了的那截牛角重新安回去,斷角就瞬間接合上了。有一部分的牛角在沖擊之中化成無法回收的碎片,因此接上的牛角缺了一小塊,正在自動再生補完。
"拜、拜托你可不可以先別說話……"伊萊恩忍不住吐槽。本來情況就夠緊急了,他不想再費腦子去理解和梳理泰羅那堆顛三倒四的話。
"蛋笨。"泰羅白了伊萊恩一眼。
"所以……怎么辦?"洛里安轉過來求助伊萊恩,總之先解決燃眉之急再說。而在場人士之中,伊萊恩的戰斗經驗最豐富。
"一、一直躲在室內也不是辦法,最好能有偵察手段,找到對手的位置再反擊。"伊萊恩答道,"那、那家伙是專業的,意味著他開完兩槍之后不可能還留在同一個位置,早就轉移到別的地方繼續躲著了。嗯…洛里安,你、你的森靈魔術能幫助我們探測外面整片空間嗎?比如利用草地找到敵人,之類的?"
"距離近的話可以做到。我就擔心對手是拿著狙.擊.槍,從很遠的地方狙擊我們。"鹿人德魯伊搖頭道,"無意義地擴大感應范圍非常傷神經。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
狙.擊.槍的射程可以超過一公里,而且殺手在開了兩槍之后就轉移位置了。
這意味著,最壞情況下,洛里安必須把周圍半徑一公里的圓形空間全用森靈魔術探測一遍,感應這片巨大區域一草一木的動靜。那樣做顯然是不現實的,絕對會把洛里安累壞。
"那、那么放出小鳥什么的,幫助我們偵察呢?"
"不行。這種時候讓波克比它們飛到診所之外,不是明擺著在偵察敵情嗎?敵人要是被惹怒了,開槍攻擊波克比和它的小伙伴怎么辦?"洛里安否決道,"這豈不是要變成偵察不成,還害小動物們受傷嗎?"
白獅人少年皺起了眉頭。
"而且那家伙專是業的,他恐怕很擅的長匿術蹤法。"泰羅也插嘴道:"那不絕是靠類鳥的力視能偵察出來匿的蹤。"
"謝謝你,泰羅。"伊萊恩吐槽道,現在聽泰羅說話真夠累的。他轉而問洛里安:"泰羅的腦子什么時候能修復好?"
"估計要幾分鐘吧。皮膚和骨頭這些外在的東西受損后自愈得很快,內臟的自愈會慢很多。"洛里安走過去,揮動法杖幫助泰羅療傷,釋放出一些很微弱的綠色光塵:"這樣會快一點。"
"啊,頭好癢,感要覺長腦子了!"泰羅開玩笑道。
"現在不是時候,泰羅。"鹿人青年白了牛人壯漢一樣。
是長腦子長得不是時候,還是開玩笑開得不是時候?伊萊恩心想(幸好沒有脫口說出來)。
趁洛里安給泰羅治療的時候,牛人德魯伊也伸手召喚來一些什么:"用個這吧。"
"……飛、飛蛾?"
"飛蛾嗎。不錯的想法。"洛里安也贊同道,"用飛蛾來偵察環境,就不容易被敵人察覺了。它們是最厲害的隱形飛行大師,可以無聲無息的地移動。"
"現、現在是白天哦?飛蛾在白天活動不是很顯眼嗎?"
"沒問題,飛蛾白天也會活動的,只是比較少而已。"洛里安對那只飛蛾低語了幾句,再把它放出去:"去吧。去找你的朋友們幫忙。"
小飛蛾撲騰著往窗外飛,無聲無息地離開了診所。伊萊恩沒聽見槍聲,果然不管那殺手有多厲害,都不可能發現那么小的一只飛蛾偷偷溜走的情景。
"我們也轉一下,到對面那個沒有窗的走廊上吧。"洛里安扶起泰羅,并對伊萊恩說,"飛蛾們定位敵人需要一些時間。在那之前我們準備下一步的行動吧。——所以,找到狙擊手之后,下一步該怎么辦?"
"我、我來處理。"伊萊恩操縱體內的米斯特汀骨架,抬起自己的手臂。伴隨著他的動作,收藏在他房間中的雷神之錘也飛了過來,瞬間被伊萊恩握在手上:"我、我對狙擊戰略知一二,我和他對狙。"
把雷神之錘的電流集中成一束,就會變成類似電磁炮一樣的電光束。這個電光束不僅威力巨大,精準度還十分高,之前伊萊恩也用這招秒殺過不少敵人了,他不在乎再秒殺一個狙擊手。
剛才那個該死的狙擊手是瞄準洛里安的腦袋開火的,要不是有泰羅推開了洛里安,鹿人德魯伊的腦子現在估計要被轟出一個大洞,可不是泰羅像現在的腦殼被擦掉一塊那么輕的傷勢。那個狙擊手殺意滿滿地來狙擊洛里安,就已經足夠地可恨了。伊萊恩不會讓他活著回去的。
"嗯,別殺他。"洛里安卻說。
"哈?"
"抱歉,先別殺他,如果可以把他癱瘓住就最好了。"鹿人青年繼續說,"必須把他抓起來問話,搞清楚他屬于什么勢力。雖然我心里有眉目,但還是要把一切搞清楚才能反擊。"
"也、也對……我會盡力試試的。"伊萊恩答應道。要是降低電壓,應該可以發射出讓人全身癱瘓暈厥,但不直接致死的電光束。
但敵人有可能在相當遠的地方進行埋伏,還有可能使用了防護罩之類的護身工具去阻擋槍彈。而電光束射擊距離越遠威力衰減就越嚴重。要擊中很遠的敵人還不能致其于死,需要對輸出電壓控制得相當精準。電壓低了可能光束打不中敵人就衰減了,或者被防護罩擋下;電壓高了直接把敵人蒸發。總之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對不起,我提出強人所難的要求了嗎?"看到伊萊恩為難的表情,洛里安苦笑道:"我也會從一旁用森靈魔術輔助你的。我不知道那家伙有多專業,用樹藤逮住他是否可行。但我們盡力而為吧。"
"嗚……算上我一個。"一行人到達了沒有窗戶的走廊內,泰羅捂著頭爬起來:"該死的,頭疼死了。"
他終于不會語無倫次了。看來他腦子的語言中樞徹底修復了。
"你還是休養吧,泰羅。腦神經的損傷即使修復了,還是會長時間留下痛楚吧。"
"沒事。我承受過比這個更嚴重的頭疼,這只是小意思。"牛人德魯伊輕描淡寫地答道。
伊萊恩想起之前偷看到的泰羅的日記。在變成德魯伊之前,泰羅好像是被腦癌困擾著,生命垂危。腫瘤壓迫造成的沒日沒夜的劇痛,確實比這點小傷可怕多了。難道泰羅還記得那份痛楚嗎?
"可是,你怎么幫忙?"洛里安追問泰羅。
"老哥,把森靈魔術的操縱權限分一點給我。不用多到會影響你戰斗的程度,給我最基礎的一點點權限就行。"牛人德魯伊說。
洛里安點了點頭:"交給你了。"
"那么——[森靈魔術.綠蓑衣]。"泰羅抬手發動了某種森靈魔術,讓綠色的、滿布枝葉的樹藤瞬間纏繞住自己全身。
那個樹藤應該是葡萄藤吧,它長出來的葉子很像葡萄葉。
葡萄藤纏繞泰羅全身,把他身體上下連帶頭部都遮蓋得嚴嚴密密,只留下視物用的、在眼睛附近的開孔。
無需贅言,這身[綠蓑衣]也具備森靈魔術的特性,可以吸收一切的沖擊力和熱力,防御力高到連巨龍的尾掃都能輕易擋下。
狙.擊.槍的槍.彈也許可以擊穿混凝土的墻壁,也許可以損傷鋼鐵的城墻,但它絕對穿不透這層由葉子構成的防護壁——恐怕連在葉子表面留下刮痕都做不到吧。森靈魔術就是這樣"魔幻"的東西。
"真是完美的[綠蓑衣],泰羅。一段時間不見,你森靈魔術的操作水平又提升了不少嘛。"
"嘿嘿,別抬舉我。這種程度的[綠蓑衣],老哥你也可以輕易做到吧。"
"不,我應該做不到。我幾乎沒用過這招。即使現在臨陣磨槍,試著發動[綠蓑衣],肯定也會留下一些死角,沒能用葉子防護到。我還是不要拙劣地模仿你的得意術法了。"洛里安答道,"雖然這樣很無敵……但你這樣還能自由移動嗎?"
那件綠蓑衣擁有吸收一切沖擊的特性,所以泰羅走動起來的時候碰到任何東西都會發動沖擊吸收的效果。他就像是全身包裹了厚厚的棉被,走動起來肯定十分不便。說不定還會頻繁摔倒。
伊萊恩知道洛里安也能用類似的森靈魔術,但是他不用,正是因為這身綠蓑衣會導致行動不便。
在大部分戰場上,行動不便就會讓你成為活靶子,有再高的防御力都是很危險的。
而且用樹藤纏住自己全身,總感覺會全身發癢。肯定很難受。伊萊恩反正是受不了,不知道洛里安能不能受得了。
"我不需要自由移動,我能緩慢走動就行。"渾身長著葉子的"綠巨人"的泰羅答道,"我來當靶子吸引火力,分散狙擊手的注意力吧。他攻擊的間隙里,你們就趁機狙擊他。不錯的計劃吧?"
好吧,泰羅本來就打算當個活靶子。既然移動不便,那么老實當個活靶子就好。這真是奇妙的發想。
"我不贊成。太危險了,泰羅。"
"沒事。我就不信狙擊手厲害到可以穿過葉縫打中我。"泰羅哼笑道,"即使他打中我,也殺不掉我就是了。"
總覺得他的話埋下了各種伏筆。伊萊恩心里瘋狂吐槽。
"嗯,你們有沒有感覺到,外面好像完全沒有動靜了?"洛里安問。
"別問我,我現在這個狀態聽東西不清楚,看也看得不太清楚。"泰羅哼道。
而且他說話的聲音也含糊不清,聲音都被[綠蓑衣]擋了大半。這玩意雖然是完美的防御,但缺點也太多了吧。
"那、那個狙擊手在移動位置。"伊萊恩說明道,"他、他一定是使用了很高級的匿蹤法術或者匿蹤裝備。但、但越是厲害的匿蹤,就越是不方便行動,動得太快會破壞匿蹤效果。結、結果他只能慢慢挪動。"
"這事我身同感受。"泰羅接話道。
伊萊恩和洛里安同時白了泰羅一眼。
"等他挪到他滿意的地點去,就會發動下一波攻擊?"洛里安又問伊萊恩。
"我、我認為是這樣的。而、而且他發現狙.擊.槍沒法打穿診所的墻壁,估計會換一種方法來進攻。"伊萊恩又說,"對準窗子發射榴.彈,讓榴.彈在室內爆.炸,之類的。"
"天,他怎么可以這樣做,他想毀了我的診所嗎?!"鹿人德魯伊生氣地嘟起嘴,"請告訴我你有辦法阻止他發射榴.彈。"
"如、如果飛蛾能定位狙擊手的位置,我們就能在他扔榴彈之前解決他。總、總之現在時間不多,我希望飛蛾能帶來好消息。"
伊萊恩幾乎可以確定那名狙擊手使用的匿蹤是最高級別的。洛里安平時并非沒有少讓鳥群在室外盯梢,按道理說這里的一鳥一蟲都是洛里安的耳目。但狙擊手成功潛伏了這么久,鳥群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也就是說狙擊手的匿蹤能力已經遠遠超越了鳥群的偵察能力。
在這個前提下飛蛾們的偵察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伊萊恩相當懷疑。恐怕洛里安他們也有著同樣的懷疑,只是沒有把擔心的事情說出口而已。
"你們可以在這里等飛蛾的好消息,但我不會等的。"泰羅主動往樓下走去,"被動挨打不是我的風格。既然敵人上門找茬,我怎么可能不主動迎擊?"
"等等!泰羅!你瘋了嗎?靠那一點點的森靈魔術,就想和一個危險至極的狙擊手交戰?"看到泰羅往樓下走去,洛里安勸說都沒有用,只能急忙跟上。
"真、真麻煩啊……"伊萊恩也啟動輪椅跟上。
雖然泰羅的行動看起來很魯莽,但伊萊恩也贊同泰羅的做法,因為目前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如果等飛蛾回報消息的過程中對方耐不住性子發射榴.彈了怎么辦?如果飛蛾根本沒能帶回來好消息怎么辦?
雖然有點對不起泰羅,不過讓那頭老牛主動出擊并成為被狙擊的首要目標,反而能更好地保護這個診所。
等狙擊手狙擊泰羅并暴露自身位置的時候,伊萊恩會瞬間出手解決狙擊手的。至少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
所以啊泰羅,你被強化了,你可以勇敢地上了。我們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
"我還沒死!別隨便把人殺死了!"泰羅仿佛能讀到伊萊恩心里想什么似的,吐槽起來。
"嗯?"伊萊恩使勁裝傻。
"你們兩個都別鬧了。"洛里安沒好氣地打斷道。其時三人已經來到一樓診所門口,再往前走就不再有建筑物保護了。
"所以,有什么計劃?"洛里安問伊萊恩,也問泰羅。
"讓、讓泰羅打頭陣沒毛病,但我要找機會反擊,所以我必須跟在泰羅身后。至、至少得保持在適當的距離。"伊萊恩說,"你、你可以保護我嗎,洛里安?"
——假設泰羅不會管伊萊恩的死活。
"我可以盡力去做,但我沒信心周全地保護你。"洛里安答道,"特別是,要應對不知道會從哪個方向打來的狙擊時。"
"敵人的目標只是老哥。我可以冒充老哥去接第一槍。在第一槍來之前你是安全的,第一槍過后就難說了。"牛人德魯伊說,"總之,老哥你先把臉遮起來,別暴露了。"
"[綠蓑衣]嗎?我不是很想使用那個。"洛里安悶哼道:"用了之后全身癢癢的,好難受……"
"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啊老哥。"
"好吧,好吧。"洛里安嘆了一口氣,雖然十分不愿意,但他還是發動了[森靈魔術.綠蓑衣],變出纏繞全身的藤科植物來保護自己。
"不、不是葡萄藤?"伊萊恩看到在洛里安身上出現的居然是爬山虎,有點好奇。
"據說[綠蓑衣]能召喚出來的藤科植物每個德魯伊都不同,不受控制的。有倒霉鬼甚至召喚出了帶刺的荊棘。能召喚什么藤科植物,好像是由蓋亞大人負責判斷的。"洛里安聳肩道,"理論上當然是葉子越茂盛的植物越好。但既然這個不受我們控制,那就沒辦法強求了。"
幸好洛里安召喚出來的爬山虎的葉子也足夠地茂盛,不輸于泰羅的葡萄藤。護身用的藤科植物的密集程度應該和使用者的森靈魔術熟練度有關吧,伊萊恩不清楚。他可以明顯看到洛里安身上有不少破綻,雖說是用爬山虎纏繞全身,卻漏掉了很多地方沒能被葉子徹底遮住。
不過這已經夠了。洛里安至少能做到用爬山虎的葉子遮住自己的臉,以及頭上的鹿角。敵人從遠處用狙.擊.鏡是無法分辨這里兩個"綠巨人"哪個是洛里安,哪個是泰羅的。只要能擾亂敵人,讓敵人專注于襲擊泰羅,不就夠了嗎。
"我、我也變一個。"伊萊恩也試著發動[森靈魔術.綠蓑衣]。
既然他體內有[慈悲劍米斯特汀]在,他理所當然可以使用森靈魔術,[綠蓑衣]肯定也是能用的。他會召喚出怎樣的藤科植物呢?他相當好奇。
他試著跟[米斯特汀]溝通,讓它變出纏繞他全身,用來防阻槍彈的植物。
然后它就出現了。它的莖和葉都比伊萊恩想象中的粗和大,而且這種植物散發出一股讓人心曠神怡的香氣。
"香子蘭嗎?真是稀有啊。"洛里安笑道:"而且和你很相稱,嘿嘿。"
沒錯,伊萊恩召喚出來的居然就是藤本植物之中的香子蘭。
香子蘭原本生長于馬達加斯加遠古的熱帶雨林之中,是一種很古老的蘭科植物。索里斯王國大面積種植這種植物作為香料販賣并致富,是后來的事情了。
它確實也是藤本屬的植物,盡管它有相當大的葉子和相當粗壯的枝莖。把這個當作防彈用的[綠蓑衣],其實并不合適。但因為它足夠地疏松,發動[綠蓑衣]時的伊萊恩可以靈活行動。
……不過伊萊恩目前全身癱瘓,也沒法靈活行動。這個優勢體現不出來。
"我、我還需要用一點小法術來幫助我遠視,可以嗎?"伊萊恩又問。
"可以啊,只要不是威力很大的法術,都可以用。"洛里安答道。
之前他就答應讓伊萊恩用念動力跟小蜘蛛路卡玩耍了。規模很小的法術不會影響伊萊恩的恢復,甚至可能還有好處。
而伊萊恩要使用的那個"規模很小的法術",就是"千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