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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前在廣信府城安民門外的朱公祠邊,蔣元瑞和謝子丹被曾漁毆打,等到蔣元瑞進城叫了府衙刑科房的皂隸趕來抓捕時,曾漁一家早已不見蹤影,牙齒被打落了兩顆的謝子丹知道曾漁有個姐姐嫁在祝家畈,以為曾漁會躲到姐姐家,就引了皂隸去抓,卻又撲了個空,蔣元瑞無從報復,憤恨難平,發誓說除非曾漁不回永豐,否則只要曾漁在永豐一露面,定要抓曾漁入獄,痛加折磨,決不饒恕
這兩日府學講學、月考,蔣元瑞從永豐來到上饒,就借住在吳春澤宅中,二人原是東巖書院同學,以前雖然交情平平,但如今一道進了學,又都是府學庠生,自然要比別人熟絡些,今日一早二人在府學宮附近的這家小食鋪吃山藥粥,卻意外看到曾漁大搖大擺從門前走過,吳春澤上前寒暄,蔣元瑞起先還愣在那,隨即怒氣勃發,當日曾漁那劈頭一巴掌打得他痛了半個月,曾漁小子好狠哪——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蔣元瑞氣勢洶洶正待伸手揪曾漁衣領,被曾漁叱咤一聲,蔣元瑞心顫神驚,記起曾漁會拳腳,便不敢近前,只是怒叫道:“曾漁,你毆打生員,負案在逃,今日叫你難逃公道。”又鼓動行人看客道:“諸位,諸位,這是府衙刑科房要緝拿的案犯,誰幫我抓住他,我賞一錢銀子。”
吳春澤上前相勸道:“蔣兄,蔣兄,大家都是同學友人,曾漁以前得罪了你,叫他給你賠個不是吧,何必鬧到官府去,我輩諸生——”
蔣元瑞瞪起眼睛道:“吳老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曾漁毆打我,有辱我輩斯文,你不幫我抓他,卻為他說話,這是何道理。”不理吳春澤,鼓動路人幫他捉拿曾漁。
一個閑漢光著眼道:“秀才們吵架,我們怎敢相幫。”
蔣元瑞這才發現曾漁竟是方巾褥衫作生員打扮,驚詫、憤慨,高聲叫起來:“反了天了,這小子竟冒充生員,目無王法,莫此為甚,大家抓住他,我有重賞。”
曾漁喝道:“蔣元瑞,你自己說你這生員功名花了多少銀錢買的?真不要臉,今日我要剝了你的衣巾,教訓丨教訓丨你這個斯文敗類。”
曾漁袖子一攘,蔣元瑞嚇得趕緊就跑,一邊跑一邊叫道:“曾漁,有膽隨我去見官。”又道:“大家幫我看著他,我去叫官差來拿他。”
吳春澤對曾漁道:“九鯉,趕緊走吧,若被官差皂隸截住,怕就不好了。”
曾漁含笑道:“吳兄也認為在下是冒充生員嗎?”
吳春澤笑笑,說道:“不管怎樣,你還是趕緊離開這里為好。”
曾漁拍了拍腋下夾著的油布包:“我哪里都不能去,弟與吳兄一樣,也是去府學參加月考的,蒙宗師抬愛,允我復試,弟復試時的作文頗得宗師贊許,現在我已是廣信府學的增廣生員。”
吳春澤瞪大眼睛道:“竟有這等事,那可要恭喜賢弟了。”神色之間還是不大相信的樣子。
這的確讓人難以置信,而且吳春澤也不知道在這兩個月的時間里曾漁走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
曾漁道:“吳兄吃飽了沒有,一起去府學吧。”
吳春澤吃驚道:“你還真要去府學啊”
曾漁笑道:“這難道有假,沒必要騙吳兄吧。”
吳春澤跟在曾漁身后向廣信府儒學行去,一路上欲言又止,將入儒學大門時,回頭看看,說道:“九鯉,有兩個閑漢跟著我們——”
曾漁轉身對那兩個躲躲閃閃的閑漢道:“在門外等著,或許有賞錢哦。”與吳春澤并肩入了儒學大門——
兩刻時后,蔣元瑞帶了三個府衙皂隸急匆匆趕到儒學街,卻哪里還有曾漁的蹤影,更不知去哪里找,正自氣憤,一個閑漢湊上來道:“小的知道方才那秀才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快說。”蔣元瑞大喜。
閑漢陪笑道:“不知有沒有賞?”
蔣元瑞“嘿”的一聲,朝三個皂隸看看,其中一個身高體壯的皂隸對著閑漢的腦門就是一巴掌,喝道:“你還敢訛詐哪,快說,人犯去了哪里?”
閑漢抱著腦袋道:“是那兩個秀才嗎,進儒學了。”
蔣元瑞皺眉道:“進儒學了,那小子怎么敢進儒學,你莫不是胡說?”
閑漢道:“小的看得真真切切,的確是進儒學了。”
蔣元瑞對三個皂隸道:“去看看,姓曾的小子躲到儒學里面也未可知。”便與皂隸快步朝儒學大門而去。
那個閑漢揉著腦袋罵罵咧咧道:“遇上這么個說話當放屁的瘟生,真是晦氣,我呸”
明倫堂上,張教授和兩個訓丨導已經等著了,另有生員十余人就座,曾漁和吳春澤上前向三位教官行禮,吳春澤心都是提著的,只見張教官對兩位訓丨導道:“這位便是永豐縣的曾漁曾九鯉,好學能文,學政大人對他多有褒獎,四月廣信府院試時他因身體不適,臨場作文未被取中,學政大人惜其才,允其在袁州補考,他在袁州院試時的兩篇八股文果然秀潔精到,進學實在情理之中。”
吳春澤暗暗驚嘆:“九鯉還千里迢迢去了宜春啊,憑九鯉的文章,進學的確是情理之中,上次我回東巖書院謝師,夏先生對九鯉未能進學甚是扼腕,又說九鯉性子太剛,受此挫折只怕從此一蹶不振,甚是惋惜。”
張教授給曾漁安排了座位,又讓訓丨導去領了一個小書篋交給曾漁,這是府學庠生專用的,里面有文房四寶,雖然不是什么貴重之物,勝在規整,這書篋還有把手,提著頗輕便。
辰時三刻,訓丨導點名,廣信府府學現有六十二名生員,事先告假不能來的有十三人,應到四十九人,點名時卻只到了四十八人,核對名單,蔣元瑞未到——
張教授作色道:“不遵學紀,我將重罰。”問諸生有誰知道蔣元瑞的住處?
吳春澤離座回話道:“蔣生借住在學生家中,方才在街上蔣生臨時有事走了,應該會很快趕回來
張教授梗著瘦長脖子發火:“還有何事比月考還要緊,蔣元瑞學業荒廢,作文荒唐,是不是不敢來考試了,今日他若不來,我將提請學政宗師革除他生員功名。”
在座諸生個個面面相覷,不明白教授大人今日怎么火氣這么大,蔣元瑞那可是經常拎著老母雞來孝敬教授大人的,教授大人嫌禮輕不領情?
張教授見諸生一個個噤若寒蟬,不禁心下有些得意,嗯,借這個蔣元瑞立威很不錯,師道尊嚴嘛,說道:“不等蔣生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位新進學的庠生——”
曾漁趕緊站了起來,團團向諸生作揖。
張教授略略說了曾漁進學的經過,在座諸生交頭接耳、無不驚嘆,不少人心里都這樣想:“還能補考入學的啊,這個曾漁來歷不小,不是花了大銀子,就是朝中有靠山。”
張教授一拍書案:“肅靜,肅靜——開考了,今日考四書題一道、本經題一道,兩篇八股文交卷才能去膳黨用餐,今日不許去外邊用餐,因為接著要進行月考評點,連續三個月排在最后六名者要受罰。”
曾漁慢慢磨著墨,目不斜視,可以感受到四面目光注視著他,其中有些目光頗有敵意,他是插班生啊,而且是并非正科院試出來的插班生,不展示才能不好立足啊,今日這兩篇八股文一定要寫好—
張教授臨時翻書出題,把幾冊《四書集注》翻得“沙沙”響,出題道:“事前定則不困。”這是四書題,另又擬了五經題,分別報知諸生。
曾漁把一硯墨磨得濃濃,用自己習慣的那支竹管狼毫筆起草稿,“事前定則不困”出自《中庸》,這種題比較好作,曾漁提筆剛寫了兩個字,聽得腳步聲雜沓,有人闖進儒學大院,還嚷嚷道:“案犯在哪里,案犯在哪里?”
張教授伸長脖子站起身,快步走到明倫堂外,立在臺階上喝問:“誰人喧嘩——是你,蔣元瑞
蔣元瑞領著三個皂隸從大門外一路搜進來,他問了門子,門了說是有個面生的生員跟著吳生員一起進去了,蔣元瑞心道:“很好,曾漁小子擅自穿戴生員衣巾,還敢闖到儒學里面,這回抓住先讓教官好好懲罰一頓,讓他斯文掃地,再揪到府衙刑科房去問罪,毆打生員,二十杖是少不了的。”
見了張教授,蔣元瑞趕緊施禮道:“張先生,有個奸人闖入儒學之中,學生領了官差來緝拿。”
張教授怒道:“混賬東西,明倫堂上正在月考,你卻引幾個皂隸來騷擾——跪下。”
蔣元瑞趕緊跪下,三個皂隸也一并跪著,府學教授雖是九品官,但地位清高,皂隸豈敢無禮。
“張先生,的確有奸人混入,學生擔心先生安危,故貿然引差役來捉拿。”蔣元瑞跪稟道。
蔣元瑞滿頭大汗一臉焦急,似乎真有隱情,張教授便問:“什么奸人?”
蔣元瑞道:“那奸人姓曾名漁,永豐縣人氏,好勇斗狠,無惡不作,上回在安民門外,學生見他欺壓良善,義正辭嚴上前予以訓丨斥,豈料那兇徒敢還毆打學生——我看到了,曾漁就在堂上,抓住他,抓住他。”
明倫堂上的曾漁早已站了起來,無聲提醒蔣元瑞他就在這里。
今天夜間十點半前還只是二張月票,小道心想書友們知我老腰不好,要讓我歇歇,所以就沒打算更五千大章了,不料后來丑小鴨和另幾位書友接連投了七張月票,這下子小道趕不出來五千字了,明天吧,請允許小道明天更五千,謝謝書友們的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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