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
豫州雖不比朔北寒冷,但是入了夜卻也涼的讓人忍不住打顫。
左丹青半垂著眼簾,手中提著碩大的燈籠,看著燈籠的光輝打在季笙歌的臉上,心中忍不住感嘆,這女子雖然有七竅玲瓏的心思,但是樣貌著實算不得上品。
長夜漫漫,左丹青自覺帶著無聊,忍不住回想起前世的關于季笙歌的命運。
若是她沒有記錯,這個女子后來成了五皇子正妃,只可惜,紅顏薄命,她結婚的當日居然暴斃而亡。
如今想來,還真又是一個紅顏薄命的可憐人兒。
想著想著,左丹青只覺得眼皮直打架,可是高臺之下,無數人都眼巴巴的看向此處,她自然不能公然打瞌睡。
早知道就應該讓白宣在上妝的時候給眼皮多畫上一雙眼睛,也省的被人家瞧見她在偷睡。
相比之下,她有些羨慕能夠坐著的季笙歌,無限感慨的嘆氣出聲。
“累了?”女子空靈的聲音從空氣中飄來,一瞬間左丹青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瞪大了眼睛,四處看了看,最后才將目光落在閉目養神的季笙歌身上。
“是我在叫你。”季笙歌睜開了眼,溫婉一笑,提議道:“你還小,累壞了不好,我會跟四殿下說的,你先下去休息吧。”
站了五六個時辰,左丹青只覺得腿都快要不屬于自己了。
“不用。”雖然難受,但她也不打算讓軒轅煜看笑話,出聲拒絕。
季笙歌也不堅持,只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沉默良久又開口道:
“抱歉。”
“哈?”左丹青一愣,不明白她所指之意。
“其實原本應老夫人找過我,讓我去求太后幫忙的。”季笙歌的聲音徐徐傳來,因為怕被人察覺,她的嘴唇的只輕微的動動,聲音也不大,左丹青聽得有些費力,只好集中注意,凝神屏息。
“可是……祖父不許,笙歌人微言輕,也無能為力。”季笙歌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愧疚的神情沒有裝假。
左丹青頓時明白過來了她的意思,原來應老夫人不是沒有努力過,而是是在沒了辦法,才不得不想要自己來頂替。
原來外祖母,也不是沒有替自己努力過的。
“沒什么,青青長這么大還沒怎么出過遠門,這回終于瞧見了傳說中的豫州,著實很開心。”
季笙歌聞言訝然,差點就想轉過頭看向這個女孩,能夠說出這樣的話,是真心,還是真的很會安慰人呢?
“你……你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季笙歌感慨,左丹琴卻嗤之以鼻。
可愛的孩子?眼前這少女也不過就是當年自己的一半大,左丹青還真是有苦難言。
“笙歌姐姐人也很好啊,不過……姐姐說在祖父不許?是指靖遠侯么?”左丹青試探性的開口。
“呃,”季笙歌聞言微微垂眸,遮擋了為難的神色,良久才開口道:“是,祖父不想讓笙歌參與此事。”
左丹青沒有再追問,心道靖遠侯果然是陛下的人,任憑那些皇子們如何鬧騰,都不會站在誰那一邊。
只是,真不知后頭季笙歌為何會嫁入五皇子府。
她越是想,困倦之感就越是襲來,就在左丹青感覺到手中的燈籠再也提不住,馬上就要掉下去的時候,突然一陣大風刮過,竟然將祭臺上的火把全部吹滅。
她的燈籠也被一個石子打中,石子穿過油紙正中燭心。
“嘩!”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左丹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睡意全無,慌張的向四周看去,卻驀地感覺到耳邊一陣風聲呼嘯而過,緊接著一直冰涼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會吧!軒轅煜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動手?!左丹青瞪大了眼睛,腦子飛速的轉著,努力再想該如何脫身。
可是她的腳因為占了太久早就僵直,現在連動一動都費勁。
那黑影見到她并未尖叫也未掙扎,像是長舒了一口氣,壓低聲音在她耳邊開口道:“是我。”
這分辨率極高的好聽聲線不是禪心是誰。
左丹青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只聽著耳邊的禪心繼續說:“會有人替你,我帶你走。”
感覺到掌下的小人不住點頭,禪心這才收回了手,動作利落的將她抱起,兩個人風一樣的消失在了祭臺上。
也在他們的消失的同時,所有火把被執勤的士兵重新點燃,熊熊火光后,季笙歌仍舊盤腿坐在原地,身后黑衣的少女也畢恭畢敬的提著燈籠。
看向高高的祭臺,軒轅煜危險的瞇起了眼睛,眸光專注的打在提燈少女的身上,看了一會兒,臉色猛的大變。
“殿下,怎么了?”最會察言觀色的謀臣敏銳捕捉到他表情的變化,連忙上前諂媚的詢問。
“換人了!”軒轅煜磨牙,他就說剛剛火把熄滅的蹊蹺,原來是那小東西早就準備好的。
“換人了,什么換人了?”謀臣顯然不明白軒轅煜話中所指。
聽到屬下疑惑的聲音,軒轅煜卻壓根不打算搭理,而是看著借著火光看向提燈少女的后背,那上面朱筆所寫的丹書已然不在。
再說禪心帶走了左丹青以后,二話不說就將她塞進了一輛馬車,清咳兩聲道:“里面有婢女的衣裳,委屈四小姐先換上了。”
左丹青聞言先是一怔,旋即立馬明白過來原來禪心是將婢女同自己掉了包。
破天荒的,她沒有開口詢問,而是進馬車干脆利落的換了衣裳下來,禪心此時手里拿著面紗,見她下車,便走過去,十分自然的替她系上。
“青青多謝公子。”左丹青到現在都覺得腳還很麻,如果真的是自己在那里挺一晚,保準腳早就腫的不成樣子。
“不必客氣,禪心也只是看四小姐年紀還小,若是這樣站下去,怕有什么閃失。”說到這里,禪心還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額頭。
冰涼的指尖果然接觸到一個火熱的溫度,禪心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疑惑道:“你病了?”
“病了?”左丹青也趕忙摸上自己的臉頰,果然有些燙人。
難怪她覺得昏昏沉沉的,原來是病了。
“恩,這樣不行,我先帶你去醫館。”禪心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作勢就要將她帶到馬車上。
“不……不能,若是四殿下發現公子不見了……”左丹青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抱著上了馬車。
左丹青還想要掙扎,卻被點了穴道,她無奈,這個神棍果然做什么事情都不習慣同人商量。
若是一會兒被軒轅煜發現又不知道會落下什么話柄,到時候讓陛下知道了自己恐怕……左丹青眉心緊皺的向著,禪心見她這副憂心忡忡的摸樣礙眼很,干脆又伸手點了她的睡穴,直見到她緩緩合上了眼眸,才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撫平她緊皺的眉頭。
因為發燒的小臉兒此時正帶著兩抹紅霞,同玲瓏精致的五官搭配在一起竟讓人一時無法移開眼,禪心歪著頭,忍不住伸手描摹著她的輪廓,觸碰到的高溫似乎順著指尖一直燙到了心底。
直到馬車停下,衛嵐敲窗輕喚,禪心才不情愿的抬起頭,抱著懷中熟睡瘦削的人影下車。
衛嵐抽了抽鼻子,老大不情愿自己如今淪為馬夫的角色,咕噥了一句:“少主,您畢竟不大夫,還是趕緊解了人家的穴,讓大夫好好看看吧。”
聞言,禪心嗔怒的斜了他一眼,抱著左丹青進門,一進醫館,他才發現這里到處都躺著渾身青紫的病患,而一個身著長褂的男人正圍著藥爐煮藥,見到有人進門,連忙喊道:“看病的現在那兒排著!”
禪心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見到一個大夫如此囂張,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厲聲質問道:“你怎么找的地方?”
衛嵐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沖著禪心拼命的擠眉弄眼,末了又補充道:“主子,如今那些醫館都關了,就只剩這里還開著。”
見到衛嵐古怪的表情,禪心猛的想起了什么,于是也不好為難,只得沉聲繼續道:“你確定?”
“恩。”衛嵐無奈的點頭,欲哭無淚。
禪心沒法,只好站在門口,耐心的看著那個年紀輕輕的大夫忙得團團轉,終于,他熬好了藥,又給那些病患每人發下一碗,這才顧得上他們這邊。
年輕的大夫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盯著濃重的黑眼圈邊走邊問道:“也是惡心嘔吐,呼吸困難……”他的話說了一半,見到左丹青此時的狀況立刻將后半句吞了回去。
“不是。”禪心言簡意賅的回答,有些嫌棄的看了看屋內橫七豎八躺著的難民,清了清嗓子問道:“請問有內室么?”
很少聽到這樣的要求,年輕的的大夫抬起頭,看著對方的衣著,顯然出身富貴,而且病患畢竟是個女眷,他也覺得這樣大庭廣眾的把脈問診不大合適,于是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帶著禪心想后堂走去。
跟著大夫的腳步,禪心目光猶如鷹聿般環視四周,真沒想到除了官家的醫館,這里居然還有一個幸存,思及至此,禪心斂眸,遮擋了瞳孔深處冰冷的殺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