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城古寺
白宣跟著衛珂正忙著從馬車上將行李搬到主持為他們準備的禪房中。
左丹青從白宣身旁經過的時候,聽到她壓低聲音的抱怨了一句:“這里的客棧全關了,一時半會兒也租不到合適的宅子,只能暫時委屈小姐您在這兒了。”
“委屈?”左丹青搖了搖頭,長嘆一聲道:“我倒不覺得,這里雖然在城郊,空氣倒是比城中清新多了。”
“是么?您喜歡就好。”白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昨天她找了一整天,才找到這么個地方。
“你是怎么尋到的?”左丹青看了一眼四周,只見這里四面環山,極為幽靜,竟有一種與世隔絕之感。
“啊……奴婢是跟城中的百姓打聽的,哦對了小姐,那對夫婦,您打算也給他們帶過來么?”白宣頓了頓,連忙支支吾吾的回答。
“不要轉移話題,”左丹青大大的杏眸瞪了她一眼,“要我看不是你問的,而是有人特地告訴你的吧。”
白宣抽了抽鼻子,舉手投降:“小姐,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咳咳,奴婢找來找去沒找到合適的,就只好去麻煩了下禪心公子,反正他也是您的人嘛。”
“我的人?”左丹青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恩是啊,禪心公子和五殿下是一伙的,國公府又和五殿下交好,小姐又是老夫人的孫女,這么說來,禪心公子不就是您的人嘛!”白宣大言不慚的說著,言畢還自覺十分有道理的點了點頭,看的左丹青幾乎吐血。
這丫頭彪悍的邏輯都是從哪兒學的?!
“小姐,您別這么看著奴婢……奴婢害怕……”白宣見左丹青一副恨不得用眼神殺死自己的摸樣,渾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原來是他指點你來這里的。”左丹青收回目光,意味深長的嘆了一口氣。
“唉,說到底都是奴婢沒用,小姐您責罰我吧。”白宣伸手抹了抹臟兮兮的小臉,做出一副十分可憐的樣子。
“得!你倒是學會以進為退裝可憐了。”抱著肩膀,左丹青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嘿嘿,都是小姐教得好。”白宣見左丹青不生氣,連忙見好就收,屁顛屁顛的跟著衛珂搬行李去了。
留下左丹青看著寺門外岑天的古樹凝眸發呆。
這么僻靜的地方禪心都能找見,是他提前做了準備……還是說他對此地無比熟悉呢?
就在她思緒紛飛的時候,衛珂突然走了過來,將她拉回了現實。
“小姐,已經都弄完了。”
“這么快?”左丹青點了點頭,心道也是,為了路上輕便,他們特地沒有拿太多行李。
“恩,全按您的吩咐放好了,哦對了,四殿下吩咐我轉告給小姐,今晚您務必要去城中的祭祀典禮。”
“祭祀典禮?這么快?!”左丹青沒想到軒轅煜一到這里先不想著如何救治病患,居然搞什么祭祀典禮。
“恩,就是今晚。”衛珂毫不猶豫的點頭,繼而從車上又拿出來一樣東西,開口道:“還有這個,四殿下還派人送了祭天禮服過來。”
言畢,衛珂不假思索的將放著衣服的布包遞了過來,還不等左丹青接過,白宣卻驚呼著一下子搶了過來。
“讓奴婢先打開!省的里面有暗器什么的!”白宣一臉嚴肅,看的左丹青哭笑不得。
“白宣,這只是個棉布包裹,怎么能設置機關。”
“那!那萬一他下毒呢?”白宣揚了揚頭,躲到一旁動作麻利的將包裹打開,露出里面黑色的祭天禮服。
左丹青側目,嘴角微笑的弧度在看到那件禮服的時候瞬間消失殆盡。
白宣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連忙抽出里頭的衣服抖落開,當看清楚它的全部摸樣時嘴唇猛烈的哆嗦了一下,啞著嗓子道:
“這……這不是喪服么。”
聞言,左丹青譏諷的一笑,點頭應道:“是啊,的確是呢。”
“小姐!他居然干讓您穿這個!等著!奴婢現在就給它丟到柴火里燒掉,到時候您就跟四殿下說是奴婢不小心給您弄壞了!”白宣氣鼓鼓的說著,掐著衣服的手猛的收緊,恨不得現在就將它撕碎在手中。
“那么魯莽做什么。”左丹青伸手硬將衣服拽了出來,反反復復的又看了一遍,笑道。
“他既然敢送,我當然就敢穿,不然,豈不是怕了他。”言畢,左丹青竟然還拿著這衣裳在身上比劃了兩下,看的白宣目瞪口呆。
“可……可是!”白宣跳腳,還想說什么,卻被左丹青擺手制止。
“行了,別在這上頭浪費時間了,趕緊給東西搬進去,今晚還要趕著去城中呢。”
縱使有千萬個不樂意,但是主子發了話,白宣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轉身,一個人暗自惱恨,
“蘇陵呢!給他叫來!”軒轅煜一身華服,正襟危坐在堂中,突然伸手“啪”的一聲拍向桌案,震得案幾上的茶杯都發出清脆的聲響。
“殿下,您這是怎么了?”心腹謀臣見到軒轅煜臉色不對,連忙試探性的開口。
“還不是他那個蠢貨!居然做出這種事情!”軒轅煜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蘇陵身姿挺拔的邁入門坎,十分及時的接話道:
“四殿下息怒,屬下只是想嚇唬嚇唬那丫頭。”蘇陵自知做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軒轅煜的眼睛,所以剛派人將那祭祀禮服送去,就馬不停蹄的過來請罪了。
軒轅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中滿是惱恨,直接斥責道:“本以為蘇公子是個顧全大局的人,怎么能只為圖一時之快就不顧后果,要知道,你今天送去的不是一身衣裳,而是相當于給了她提醒!”
“四殿下,我那個四表妹狡猾得很,就算屬下不送去那件衣服,她也一樣會小心,倒不如先嚇唬嚇唬,好讓她因為恐懼方寸大亂啊!”
“方寸大亂?我看亂的是你吧!”言畢,軒轅煜有些后悔自己語氣太重,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的開口道:
“我知道那日元宵宴上她弄臟了茵茵衣裳你一直耿耿于懷,可是眼下……”誰承想,他話還未說完,就被蘇陵搶白道:
“四殿下!您不能再猶豫了,此女不除,后患無窮!”
聽到蘇陵這么一說,軒轅煜恍然大悟,這感情好,送衣服是假,想要自己趕快下手才是真。
思及至此,軒轅煜冷哼,嘴角扯出一抹危險的笑容,瞇起眼睛道:“怎么?蘇小將軍的意思是,怕我下不了手?”
“屬下不敢質疑殿下的能力。”蘇陵行禮,嘴上雖然恭恭敬敬,但是話語中已然有了不滿。這一路上,軒轅煜同左丹青的互動他全都看在眼中,冥冥中,他覺得眼前這位四殿下似乎并不真的打算除掉她。
“不敢?呵……”軒轅煜干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個蘇陵,還真是將他老子的陰險狡詐學的淋漓盡致。
當他不明白為什么蘇嘯天從皇子中挑來挑去選中自己么,還不是因為他沒有地位顯赫外戚,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助自己奪得了帝位,定會想盡辦法將蘇茵塞給自己,到時候,整個朔北王朝,恐怕就成了蘇家天下了。
這也是為什么,他同蘇茵交好,卻一直不肯松口要娶她的原因。
幸好蘇嘯天如今也在觀望中,并不像過早的下注。
“行了,既然當日我答應了蘇將軍,就一定會做到,小將軍不必費心。”軒轅煜擺了擺手,只覺得一見蘇陵這張俊秀的小白臉就止不住的心煩。
“那屬下不打擾了。”蘇陵低頭退了出去,剛邁出門檻,臉上恭敬的表情就全部散去,再次抬眸,黑漆漆的瞳孔中溢滿殺機。
夜色如墨,豫城的城中心處卻燈火通明。
高高的祭臺上,一身華服的季笙歌盤腿而坐,眉心還描了一團赤紅的火焰。
一襲黑衣的左丹青從馬車中走下來,嘴角掛上一抹諷刺的笑容,心中暗道,還真像這么回事兒。
她蓮步輕移,走到祭臺的下面,正準備登上高高的臺階,卻被一雙手抓住了胳膊。
“慢著。”禪心好聽的聲音從空氣中傳來,讓左丹青不由自主的轉過了臉。
“怎么?禪心公子有事?”左丹青指了指上頭,苦笑道:“若是沒有青青先上去了,要給神女掌燈。”
“我知道,只是……你這穿的是什么。”禪心漂亮的眉頭緊緊的擰成一團,不解的看著左丹青黑色仿若孝服的衣衫。
“當然是四殿下特意為青青準備的了。”說到這里,左丹青還歪了歪頭,笑瞇瞇道:“怎么?禪心公子覺得不好看?”
禪心嘴角抽了抽,愣是沒有回答。
“都是誤會,下頭的人準備錯了衣服,不過反正也是夜晚,四小姐不會介意吧?”軒轅煜這時也走了過來,滿目笑容的摸樣明顯不懷好意。
“當然不會介意。”左丹青輕蔑的看了軒轅煜一眼,毫不猶豫的轉身。
誰承想,就在她轉身的瞬間,盈盈火光打在她的后背,上頭竟然赫然用赤紅色的顏料寫道——天佑朔北,為豫祈福。
落款居然還龍飛鳳舞寫著“軒轅煜”三個大字。
朱筆素來都是記錄罪犯名籍所用,故而自古便有丹書不祥的說法,軒轅煜做夢也沒想到左丹青會將計就計,反而用赤紅色的丹書在孝服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見到此情此景,禪心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礙于軒轅煜在場,卻只能掩飾的咳嗽兩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