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
“爹，從明日起，我和小安就跟你一起下地，先生說了，放我們一旬的假。”吃飯的時候，裴平跟他爹匯報這個好消息。
“啥？不上課了？這能成？”
“婦道人家的，你懂個啥，既然人家杜秀才說了放假，那人家肯定是自有打算的，你就別操那沒用的心了。”裴里正倒是毫不擔心。“不過你們功課可不能拉下。”
“放心吧爹，我都算過了，咱家的地啊，用不了一旬就能種完，忙完了，我和小安就在家好好準備功課。”
“行！你們倆有數就行！我原本也想著明兒咱們家就開始耕地呢，這樣正好，明兒小平你跟著我和你娘去耕地，小安在家做晌飯。”
“嗯，”兄弟倆并不意外爹的安排，“爹，你知道董五今兒干了些什么嗎？”
“咋了？”聽到裴平這一問，沒等裴里正說話，裴張氏就急急忙忙問了，“他又擠兌李水了？”
“哪兒是！董五也太不要臉了，不愿意干活不說，還好意思昧先生家的紙筆！”沒等到哥哥說完，裴安忿忿不平的告狀。
“到底咋回事？他干啥了？還得罪了杜秀才？”原本裴里正是不以為意的，兒子上了這么多天學，他也知道了董五有些小心眼，但是在他想來，這不過是孩子們之間的小計較，這會兒聽到扯上了杜秀才，頓時嚴肅了面色。
“還不就是因為放假嘛，先生說要放假”
“所以我說，董五也太厚臉皮了！我看最后先生都有些惱了呢！”
“唉！”等到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完，裴里正也是深深的嘆了口氣，“按說都是親兄弟。可你說咋就差這么多呢，他哥多本分的人，這小五咋就這樣呢！”
“叫俺說啊，這就是人心不足，杜秀才拿他好，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裴張氏聽兒子們說完。也是格外瞧不起董五。“不就念了幾天書嘛！還以為自己是多金貴的人了？這時候家家都忙得腳打后腦勺了，還好意思在家做功課，就他這么塊料。就是天天寫寫寫，能寫出什么景來！”
“行了，別人的事兒咱管不著，管好自己就行了。你們倆可不能和小五似的，不知道天高地厚。咱得領杜秀才的人情！”
“這可不！咱們可不是那眼皮子淺的，俺兄弟傳來口信，說是明兒就忙完了，到時候過來幫咱。咱用不了幾天就能種完，到時候去幫杜秀才他們干兩天，他們一家子也沒什么能干活的。”
“成！”媳婦想的也正是自己考慮的。裴里正也不多話，三口兩口扒完飯。急匆匆的去院子里倒騰犁去了。
“小平啊，你看杜秀才真的惱了董五了？”半晌之后，裴張氏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突然問大兒子。
“嗯，我看先生給董五布置功課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更別提后來了。”裴里正退伍前常年在部隊，裴平自小爹不在身邊，跟著娘過日子，很是會看人臉色，這會兒聽到娘聞起來，認真回憶了半天，很是肯定。
“那你說，他還能收董五這個學生嗎？要是不收了，讓你舅家表哥過來頂了他的位置，成不成啊？”
“啊？”裴平聽到裴張氏的說法，頓時嚇了一跳。“這不行吧，哪兒能說頂就頂啊！”
“你這婆娘，真能想些亂七八糟！”院子里的裴里正聽到媳婦的話，頓時有些上火，“這村子里盯著杜秀才那兒的可不是一家兩家的，咱們小平小安占了倆位置，就夠讓人眼紅的了，你還想著再讓娃子去，你是覺得姜三他們對我意見還少啊！”
“俺不是就是說說嘛，俺想著，有這樣好事，也拉娃子一把，不說俺哥哥嫂子這些年對俺們娘三個的照顧，就說娃子到時候要是好了，不也對咱小平小安好嘛！”
“你尋思這天底下的好事都能你一家占了啊！你也不想”
“爹，您先別急。”裴平一見爹的脾氣上來了，馬上打斷了他，若是以前，他是沒這個膽量的，要是隨便打斷了爹的話，免不了被爹打罵一頓，可是自從他跟杜秀才念書開始，不知不覺間，他也慢慢有了說話的權利，以前他說事兒，爹總當他小孩子，可是如今，卻也會聽他一點意見了。
“我能不急嘛！你們倆能跟著杜秀才念書，我是費了多大的勁，為著這個，我在村里叫人戳了多少脊梁骨，你娘呢，這還在這給我裹亂！”
“爹，娘，你們都不用急，一來吧，我覺得，先生不會不收董五的，二來吧，我聽枝兒有次說起過，等得閑了，先生那兒好像要起幾間房子，到時候空出一間來當學堂，到時候地方一大，表哥肯定是能來的。”
“對，我好像也聽過強子說要起房子來著！”兒子這么一說，裴里正也想起來沈強說過的話，“我記得強子好像說，讀書人都要有自己個兒的書房，一定要給杜秀才單獨起一間書房。”
“你不早說！”聽到丈夫佐證了兒子的話，裴張氏是大舒了一口氣，“這就好弄了，先下手為強，等讓俺兄弟也來幫杜秀才干兩天活，到時候也好張嘴。”
“這不行，這做的也太杵眼了！到時候大家都能尋思，萬一讓人猜著了，這就不好了，”裴里正想了想，也還是反對了，“大哥會瓦匠，不用現在，等杜秀才那兒蓋房子的時候，大哥過來幫個忙，不打眼也還能辦成事！”
“不愧是俺當家的！想的就是周全。”聽到相公這番安排，裴張氏也是放下心來，“等明兒俺兄弟來了，你好好栽培栽培他。”
這頭裴家的暗自謀劃不提，這邊杜家。也迎來了意料之中的客人。
送走了最后裴家兄弟倆，家里也就沒有了外人，大郎辛苦維持的笑容也順理成章的卸了下來。
“大哥，你也別氣了，這你不也早看出董五性子不好了嗎，這會兒不過是驗證你說的話罷了！”枝兒看著大郎明顯不虞的臉色，笑了笑。小聲安慰。
“我是早有準備。可是沒想到”聽到枝兒的話，大郎倒是沒有那么抑郁了
“教書育人，這下子你可知道責任的重大了吧？”
正說話間。沈強幾人回來了，枝兒趕緊收了話頭，去把午飯收拾了出來。
“我已經跟學生們說好了，從明天起。便停課一旬。”見到沈強臉色有些不好，大郎轉念一想。便猜到了原因，“到時候家里便清閑下來了，我們該耕地耕地，該播種播種了。”
“成！我們原想著今兒下午就先去把種麥子的地耕耕。這么一來，也不用著急了，一落一穩的。這樣明天再去。”
“嗯，舅舅。我想過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去下地行了，二郎年紀小，果兒在家看著他，順便做著午飯，我和枝兒瞅著一早一晚的去幫忙，你看行嗎？”
“對啊，舅舅，這一早一晚的風不毒，我和大哥哪怕別的不行，撿個疙瘩拾個草的，總也能干了。”
“也行，我看著大家伙兒早就開始動工了，照這進度，用不了幾天，咱這兒就能有人來幫忙了，”聽到枝兒這話，沈強也沒反對到底，畢竟家里如今，是真的勞動力短缺，“我看這天不大強，這幾天怕是能有雨，別的倒不怕，這麥子可一定得趕上這場雨。”
“那咱們今下午就先干著吧，能耕幾壟是幾壟。”聽到沈強這么說，柱子也有些著急了。
“也好，今下午權當先練練手了！熟悉熟悉東西嘛！”
在大家的一致意見下，下午的耕地計劃還是定了下來。
吃過午飯飯，拉出沈強和秦勝家的家什，套上牲畜，一行七人就準備奔向地頭。
可惜的是還沒走出幾步，迎面就遇上了裴里正和辛全。
“勝子，你們這是要下地？”見到這浩浩蕩蕩的七人組，裴里正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嗯，我看著差不多了，尋思下午去耕耕試試。”沈強一邊說著，一邊掃了兩人一圈，對兩人的來意，心知肚明，“怎么？有啥事？”
“沈叔，是俺有事，”辛全漲紅了臉，邁出一步，低聲說道，“杜秀才仁義，答應租俺十畝地，”說到這兒，辛全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以前都是俺昏了頭，不知好歹，杜秀才大人大量不和俺計較，可是俺不能裝作不知道，俺這特意叫了裴叔過來。“
“全子，你這說了半天，到底是來干啥的？”聽辛全說了半天，枝兒也沒明白辛全想說的是什么，好在大家都沒抓住重點，秦勝忍不住問出聲來。
“俺是想過來立個字據，租子啥的都寫清楚，”聽到秦勝這問句，辛全也反應過來自己是太激動了，唔嚕半天沒說到點上，趕緊直奔主題，“免得萬一出點啥事，傷了咱們的情分。”
“那成，爹，你和大郎招待全子和裴叔，我和柱子先去地里了。”聽到辛全如此說來，秦勝點點頭，留下沈強和大郎，便領著其余人往地里去了。
“來，屋里坐吧。”看著幾人走遠了，大郎轉頭帶裴里正和辛全回了家。
“這怎么要弄個字據？”四人坐定，沈強先說話了，他知道這件事大郎沒辦法問，索性自己替大郎張嘴問了個明白，“咱不是都說好了，就照著現在縣里的行情走就行了嗎？”
“是全子想的，他今兒來找我，說這縣里的行情也是不定，春天租和夏天租又是不一樣，為了免得以后出羅亂，還是白紙黑字的寫個清楚。”
“嗯，是俺的想頭，俺這是找裴叔來做個見證的。”
“那你是咋打算的？”聽到辛全這話，沈強有些不樂意了。
“俺想著，這字據上寫清楚，俺租一年，四成半的租子，不管種什么，除了糧食，柴火都是主家的，俺們負責給主家收拾好了送過去，”辛全想了想，沒有什么遺漏的，咧嘴笑了笑，“杜秀才是讀書人，正好也便宜，就麻煩杜秀才寫個契子，咱一人一份。”
“啊？”聽到辛全這話，沈強有些驚訝，原本他還以為，這辛全是來占便宜的，可照辛全剛剛說的意思，他非但不占便宜，還要幫忙把柴火給杜家送來，“全子，你這是圖了啥？”
“沈叔，俺不圖啥，只是俺占了便宜不能白占，俺不是那心里沒數的人。杜秀才，你寫吧。”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大郎便一式兩份寫好了這契子，當著裴里正念過之后，幾人分別簽了字摁了手印，辛全小心翼翼的折了又折，將這契子揣進了懷里。
“沈叔，杜秀才，這么一來，俺也就放心了，俺知道你們忙，俺也急著去耕地，就不耽誤你們了，俺先走了。”辛全客客氣氣的告辭后，屋里便只剩下了裴里正。
“東子，這全子到底是搞什么名堂？”辛全一走，沈強也就不客氣了，直接問道。
“嗨，沒啥，不就是為了堵他娘的嘴唄，全子也怕到時候她娘霍霍了杜秀才的一片好心，秋收的時候非得鬧，這才先下手了，到時候這契子都寫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想鬧也鬧不起來。”
這邊裴里正給解著惑，那邊枝兒等人興沖沖的走在路上，一路上招呼不斷，好在如今正是忙的時候，到沒有那么多的三姑六婆非要拉著說話，很快便到了地頭。
站在自家地里，看著漫山遍野的人影，枝兒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怎么了？”說話的當然是時時刻刻在關注枝兒的秦勝。
“沒事，只是有些發愁，這么一大片地，得種到什么時候啊？”
“也就是麥子費點勁，種完了麥子，這苞米高粱的就好弄了。”看到枝兒微蹙的眉頭，秦勝趕緊安慰。
這麥子是細糧，耕種要比苞米、高粱的更耗力氣，講究也是更多，首先這田地的選擇要求就不少，地肥，靠水近都還簡單，關鍵是這耕地的過程，這地也不能簡單的犁，要多費勁有多費勁，要把田地深深的反復犁過，再把大塊的里面大塊的土疙瘩敲碎，翻起來的野草都拾出去，這可都不是輕松活。
一邊給大家講解著，秦勝一邊套上犁杖，準備開工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