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在場幾人眼前一亮,咦,似乎也是這個理。若從一開始便嚴查虛報者,后面的部門阻撓會比較強烈,而一旦讓他們麻痹,覺得這只是吹吹風,老老實實低了頭,事后他們再嚴查虛報,他們便失去了所在部門的保護,孤掌難鳴,還不是由著劉羽他們拿捏?
“妙啊!”吳玉鳳贊嘆一聲,眸中泛著亮光:“剝去了他們最依賴的體制保護,他們再厲害也就那樣了。”
馬望山也忍不住感嘆:“呵呵,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們打小九九,咱們直接來個大忽悠!”
吳玉鳳俏眸斜睨他一把,嗔笑道:“誰是魔?我們可是為民請命的道。”
聞言,馬望山戲虐一笑:“是,咱們可是為民辦事來著。”
聽著兩人一對一答,在他們嘴中,為民請命竟成了一種調侃,一種笑料,似乎在他們意識中,誰為民請命誰就是傻子,是白癡。
這讓劉羽頗為無語,“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句話,現在可以改一改了,為民做主才應該回家賣紅薯。
有點郁悶的回到永樂,院子里停了一輛大眾,是齊瑩的車。
進院子時,齊瑩正手把手教小魚跳舞,是比較適合初中生的拉丁舞,齊瑩今天是穿著裙子的,跳起來有點費勁,可正因為是裙子,裙沿隨著扭轉的身子,輕快的飛舞,飄飄的長發在一枚紫色蝴蝶結之下飄逸出塵。安靜柔弱的臉龐,此刻噙著自由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柔美似一朵雨中蓮花。
劉羽略微失神,記得第一次在市委大院門口看到她時,也是一副蓮花般嬌柔的氣質,時至今日,氣質愈發濃厚。
小魚在她的引導下,樂呵呵的歡快跳著,學得有模有樣。
“啊!叔叔,小姨教的,小魚跳得好嗎?”小魚發現劉羽回來,立即失去了跳舞的興致,撒著腳丫子歡快的跑過來,抱住劉羽的手臂,討巧道。
劉羽夾了夾她鼻子:“好,好,小魚跳得最好。”
小魚高興的仰著頭,自傲的挺著小胸脯:“我們畢業生,后天要到學校辦一次聯歡會,老師說,有領導要來視察。”小魚讀小學跳了一級,現在已經是畢業生了,接下來就是該上初中,真成了少女,不再是孩子了,至于學校,劉羽還沒具體安排,現在初中資源寶貴,隨便哪個好點的公辦學校想進去都要花點功夫。
“嗯?都暑假了,還讓你去學校?”劉羽揉了揉她曬得有點黑的小腦袋,長大的小魚,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乖順了,慢慢變得調皮起來,放學有時候不按時回家,跟小伙伴在外面玩耍,所以曬得有點黑。現在,她還有點叛逆心,對白潔的話沒以往那么聽從,有時候還愛耍點小脾氣,好在這是白潔耐心,換了唐晨來帶孩子,早連打帶罵降服了。
小魚絲毫不覺得委屈,反而滿心歡喜:“是呀,好多朋友都去,我又有朋友可以玩咯。”的確,對小魚來說,白潔和慶漁歌未免太單調,沒有以往那么覺得好玩,渴望跟同齡人在一起的心情很容易理解。
“嗯,到時候去給你加油。”劉羽揉揉她頭,始才抬頭看向齊瑩。
齊瑩又恢復了那副柔弱的模樣,微低著頭,害羞的站在一邊,不敢看人。
“其實,你笑起來挺好看,多笑笑。”劉羽真心喜歡剛才那樣的齊瑩,很純凈“好了,接著昨天的來,今天教你御花掌法。”劉羽當然不懂什么御花掌法,甚至自己所謂的武功也是稀里糊涂,當然不可能教齊瑩什么,他在網上搜了一套適合女孩子學的武功,模仿著教她而已。
齊瑩對武功興趣不小,很認真的擺開昨天架勢,左手照天,右手朝地,雙腿邁開,身姿颯爽,神色肅穆,遠遠一看,竟真有一股俠女的風范撲面而來。不過,齊瑩學東西并不快,姿勢不夠準確。
劉羽上前,抬了抬她的右手臂,其步子也被糾正了下,在指點過程中,難免肌膚相親。劉羽是無所謂,他習慣了跟女人糾纏一起,沒啥感覺,可齊瑩就臉色刷的一下紅了,劉羽碰她一下,她就嬌軀一顫,直到劉羽拍了拍她大腿時,終于沒能忍住,腳下一軟,人噌的一下軟到,身子徑直往前撲。
“啊……”齊瑩驚呼一聲,下一刻,腹部一股溫暖的力量將其攔住,耳畔傳來無奈的輕笑:“慢一點,別急。”記者,腦袋一陣眩暈,人就被抱了起來,在一個強有力的胸膛中間有過短暫停留,胸脯更是與對方手臂發生了某種擠壓。
劉羽沒注意到身體有什么接觸,只有齊瑩如此敏感,氣憤的離開劉羽的懷抱,羞憤難當,感覺此時此刻,全世界都在關注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更恨不得上前瀟灑的給劉羽一耳光,然后罵一句無恥,最后揚長而去。
然而,到了嘴邊,依舊是不爭氣的柔弱“哦,對不起”……
劉羽莞爾,毫無知覺的繼續教習她武功在,直到她面色紅得發燙離去。
白潔站在門口,瞟了一眼離去的大眾,輕聲嘟囔:“又要禍害人家女人了么?”
“呵呵,我可禍害不起……”劉羽悠悠一嘆,自嘲而笑,家族的子女,也許更多是服從政治吧,聯姻就是很好的選擇。
接下來兩天,戶籍管理小組劉羽都沒過問,至于在哪個單位遇到阻礙,不肯配合,劉羽的意思也是留到最后,把所有愿意配合的單位理清,最后那批頑固分子,再來一個一個收拾。
轉眼就是兩天之后,自由花小學聯歡會舉行。
可惜,天公不作美,熱了大半個月,今天天空卻飄起了小雨,溫度驟降,涼絲絲的雨滴慢慢將干燥的大地浸潤得濕漉漉,伴隨著涼風,使得天氣微涼,夾雜著雨絲的冷風吹在人身上,涼颼颼的。
可是,再糟糕的天氣也無法阻撓領導的視察,演唱會必須進行,還是在露天舞臺之上,至于領導們,則在體育月臺之上,那里無風無雨,非常適合領導悠閑的觀看孩子們在雨中賣力的表演。
劉羽到現場時,雨已經有些大,而表演早已開始。
一群十二歲左右的男孩女孩們,挺直著胸膛,高昂著脖子,在雨中深情大合唱《讓世界充滿愛》,嘹亮的聲音無法擋住潑下來的雨滴,一絲一絲滑落到他們稚嫩的微笑臉龐上,然后,一片一片浸染他們的衣衫。透明的雨滴濺落下來,砸在他們單純的臉龐上,濺起了一朵朵細微的白色花朵,仿佛最純美的雨中白蓮。
他們的歌聲是那樣動聽,深情,嘹亮,雨水是那樣冰冷,無情,細密,臺上的領導是那樣慈愛,贊許,點頭微笑。
一切的一切,都交織成一副變態扭曲的交響曲。
領導在無風無雨中,微笑著品評小學生冒雨表演?劉羽深深注視了一眼臺上的領導,說不出的厭惡和失望。
《讓世界充滿愛》,這是祖國花朵,用一顆淳樸而善良的心,演繹的對未來美好憧憬,他們希望社會充滿愛,可是,你們在干什么?讓學生冒雨表演給你們看?你們的愛呢?你們要求小學生記住要讓世界充滿愛,你們在干什么?
劉羽深深注視著主席臺最中間的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就是此行的領導,是省教育廳的廳長朗宇!雖然自由花的確牛,在這里上學的不是干部子女就是有錢人的孩子,可自由花再牛,也牛不到一個大廳長親自視察的地步。自由花是政府委托建設的,從私人手里募股,朗宇就是這家學校的幕后持股人之一,每年都會來自由花視察。
隨著大合唱的繼續,兩個回合,孩子們身體已經有些冷了,個別小女孩凍得瑟瑟發抖,臉龐慢慢發青,甚至有些嘴唇肌肉在輕輕顫抖,他們卻很聰明的沒有再唱,僅僅是動著嘴唇,因為他們知道,如果唱壞了歌,老師是要懲罰他們的。
當一曲唱罷,朗宇帶頭鼓掌,含著深深的微笑,與一旁的人道:“唱得好啊,讓世界充滿愛,我們的世界就需要愛。”
小領導陪著笑,鼓掌鼓得更為賣力,紛紛為那些孩子叫好。
驀地,有個小女孩站在椅子上下不來,小小的身軀蹲下來,嘗試著把腳埋下去,可是,她渾身發冷,腳則已經麻了,無法動彈。她很害怕,向旁邊的老師投來無助的目光,眼里彌漫起一層霧水,化作害怕的眼淚滑落,卻又被濕漉漉的頭發滴落的水珠遮蓋。她衣服已經全濕了,蹲在高腳椅上,抱著膝蓋,用力咬著嘴唇,只從鼻尖里傳出嗚咽,不讓自己的哭聲傳出來,不然,老師會很生氣的罰她。
意外的一幕,讓臺上校方領導臉色一變,給舞臺現場的老師狠狠丟去幾個目光,奈何,那位老師沒能注意到臺上一幕,他正在準備下一個節目的背景歌曲。
于是,令人尷尬的一幕出現了。
在雨中,在觀眾席上,十位大人物的目光下,一個為他們演唱過《讓世界充滿愛》的小女孩,蹲在椅子上,無助的害怕啜泣,孤單的,任由淅瀝瀝的雨水滴落在本就冰冷的小小軀體上,無人理睬,無人關愛,舞臺上,只有她一人。
她身體很冷,可更冷的是心吧,也許這時候,她最想要的不是領導的微笑,不是老師的贊許,而是有個人能把她抽筋的身體從冷雨中抱下去,然后給她一點溫暖,給她一些關愛,大概,她現在最想回的就是家吧,那里最溫暖了……
小女孩感受到了主席臺上的目光,愈發感到害怕,終于沒能咬住嘴唇,嗚嗚的哭了出來,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哭泣:“我想回家……”
在她無助時,驀地,天空的冷雨忽然沒有了,一件干爽帶著暖意的外套包裹在了她嬌小的身軀之上,她抬頭,看見的是一個微笑的叔叔,在她害怕的目光中,這位叔叔抱起了她:“走,送你回家……”
小女孩有點怕陌生人,可覺得這個陌生人比主席臺上那些什么領導呀要好得多,順從的沒有掙扎。
劉羽背上很快被冷雨浸濕,更冷的是,心。
他并沒有馬上離開舞臺,而是在雨中,在臺上領導皺眉中,拿起了話筒,嗓音沉重,有些喑啞,更有些悲憤和無力:“都散了吧,舞會,結束了,也看不下去了……”
在話筒的作用下,他的話音被擴大了無數倍,滲透進每一滴雨絲中,也飄進了每一個人耳中,在沉悶的雨中廣場徐徐傳遞。
校領導臉色一變,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臉色變得不好看的朗宇,當即恨恨的抓起話筒,命令的發話:“快下去!”
劉羽恍若未聞,徑直抱著瑟瑟發抖的女孩,來到音響面前,抬腳踢斷了電纜,嗤啦的電火花發出刺眼的藍白之色,音響更是爆發出一陣刺耳的音嘯,然后卡擦熄滅。
主席臺上的校領導愣住了,尼瑪,教育廳長在這,你鬧哪樣?兩個領導不得不從兩邊繞出來,處理現場突發事件。朗宇一臉不愉,臉色陰沉得難看,責備的瞪了一側的校領導一眼,這就是你們安排的節目?
見他們上來要拉人下去,劉羽笑了,笑得有幾分無力,有幾分說不出的悲哀,緩緩抬起頭,劉羽掃視臺上十位領導,喑啞的嗓音,鏗鏘而有力的傳遍寂靜的現場。
“你們,為什么有心情看得下去?你們,怎么看得下去?”
劉羽目光陡然一凜,迸射出冰冷的憤怒光芒,伸出食指遙遙指著上面的領導,眼里因為過于憤怒,有一絲血絲附著在眼白,顯得過于激動,其聲音也陡然激烈起來,迸發著有力的音調:“你們,各個衣冠楚楚,氣度不凡,可,你們怎么就能讓小孩子在雨里,表演給你們看,而你們,則躲在沒有風,沒有雨,沒有冷意的地方,心安理得看著孩子們在雨里唱歌,風里跳舞?”
“我問你們……”劉羽怒不可遏,鏗鏘有力宣示著自己的怒斥:“你們,還要不要臉?”
劉羽一番痛罵,罵得主席臺上包括朗宇在內,均臉色尷尬,他們并非沒意識到孩子們的情況,可并沒有在意,當劉羽尖銳的提出來,才予以了重視。
一位校領導眼見現場要亂了,連忙拿起話筒,隔著老遠,急急的發話:“下去!我們會關心好孩子,各位老師有應急措施,再搗亂,立刻通知警方。”
劉羽緩緩閉上眼,再度睜開,眼里滿滿都是悲憤,深深的掃過主席臺上諸人。
“在說冠冕堂皇的話之前,我問你們。”
“你們的女兒在這里嗎?你們的孫女在這里嗎?你們最關愛的家人在這里嗎?你讓他們過來,讓他們站在這里,讓他們淋著雨,給你們唱歌,給你們跳舞,我想知道,你們笑不笑得起來,我更想知道,你們,還看不看得下去?”劉羽怒吼著,咆哮之聲震得主席臺無以言對。
“退一萬步,哪怕你們不肯把自己的兒女送到這里淋雨,送到這里受冷,送到這里給人唱歌跳舞,那我再問你們一句。”
“你們是有多不要臉,才能讓孩子在風雨里呆著表演,自己則在無風無雨的地方,談笑自若的評點?他們,還是一群孩子啊,是孩子啊!而你們,是一群領導啊!我不奢望你們站在雨里,而讓孩子在溫暖的地方表演,最起碼,你們該給孩子一個同等的環境?可你們干了什么?你們的良知是被狗吃了嗎?”
“你們,還算什么教育領導?你們眼里,有學生嗎?有關愛嗎?”
“都給我滾!別讓我記住你們的臉,不然我要你們一輩子為今天后悔!”
周圍的冷雨并未減弱,可劉羽卻感受不到任何冰冷,有的只是胸膛里燃燒的一股怒焰,人的冷漠與自私,能不能有一個底限?
他一言驚四座,見過狂的,沒見過這么狂的!
眼看聯歡會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校方領導算是把劉羽恨到骨子里了,怎么就突然跑出一個人來搗亂現場?好吧,我們確實有疏忽,沒安排好現場,可那能怪我們嗎?我們又不是神仙,又不能掐指一算會不會下雨,再說了,別說下雨,就是下冰雹,只要領導還來,只要領導還看,那也必須得接著辦下去。
讓誰不好過,都不能讓領導不好過,跟領導過不去,那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保安呢!”校長氣得怒罵,尤其朗宇的臉色陰沉得跟塊黑抹布似的,他的調子便格外凌厲了幾分,頗有食其肉喝其血的煞氣。
“是你們自找的!”劉羽眸子一寒,死死記住了在場之人的幾張臉,轉身便走,他感覺到,懷中的孩子,顫抖越發劇烈了,像一只蜷縮在懷里瑟瑟發抖的小貓,低頭一看,她本就泛著青色的臉龐,變得異樣潮紅,別是一場雨淋出了毛病。劉羽沒有再遲疑,轉身離開,就近送往醫務室。
劉羽的離去,在校方看來,是他要逃離現場的節奏,更加竭斯底里的通知保安,務必阻攔住劉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