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席,雖然知道很冒昧,不過我還是要問一句,你能為所說的話負責么?”劉羽吸了口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凝重的問了聲。
李玉蓮此時也沒了計較的心思,默然點頭,道:“如果他同意,我沒有阻礙你的理由。”
聞言,劉羽站在門口,呆愣了片刻,臉色慢慢垮下來。
竟然是在他在拖后腿,劉羽覺得整個中州,哪怕是韓飛明,都不可能是他扯后腿。可李玉蓮的話,讓劉羽不得不深深動搖,嘴角浮現一抹苦澀,是啊,說到底,我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憑什么無條件幫助我呢?
“打擾李主席休息了。”劉羽艱難擠出一絲笑意,轉身離開。
李玉蓮頓了頓道:“我想,你可以找他談談。”
“嗯,知道。”在回廳里的車上,劉羽腦袋里滿腦子都是今天獲知的意外,事情發展得過于突然,猝手不及,對于未來戶籍管理小組,劉羽看到的是一片沉重,有他阻攔,想把裸官辦下去,難于登天。至于李玉蓮的建議,找他談談,劉羽正在猶豫。
驀地,劉羽手機忽然響了,是齊瑩。
“看來,不用猶豫了……”劉羽心底一嘆,不管他出于何種目的,都有必要找他談談。
李玉蓮口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齊建華。
是齊建華給了李玉蓮示意,不許答應劉羽搞裸官調查。
很出人意料的一個人。
“喂,小瑩,有事嗎?”。
齊瑩在那邊聽得就是一愣。我跟你有這熟。都直呼“小瑩”了?齊瑩腹誹著。嘴上卻弱弱道:“來我家,吃個便飯。”
劉羽回答得很爽快:“嗯,好,正想問你爸點事。”
打了個方向盤,在天色堪堪暗下來時,劉羽趕到了齊建華的家。是齊瑩開的門,相較于兩年前,現在的小齊瑩。顯得亭亭玉立,身材張開了,談不上模特夸張般的前凸后翹,卻也算得上妙曼,在劉羽印象中,小籠包似的胸也鼓騰騰的飽滿起來。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這副柔弱不堪風吹的氣質,以及……劇烈的復雜思想。
“爸在房里。”齊瑩很自然道。
劉羽聽了,卻忍不住多了句嘴:“哦,是你爸吧。”
小齊瑩沒反應過來。奇怪的望著劉羽,半會后。臉頰微紅,弱弱道:“是我的爸爸。”其肚子里則滿是狠狠的埋怨,占本小姐便宜,你活膩了!
挑逗一下小齊瑩,劉羽心情沉重的來到齊建華房里,大概他也在等劉羽來,所以腳下燒著電水壺,抬頭輕輕看劉羽一眼,淡淡道:“來啦,坐吧。”
劉羽沒客氣,坐下來后更不客氣,直接就發問:“去過省婦聯了,跟李主席談了一會,關于裸官調查表的事。”
齊建華眉尖一挑,劉羽的火氣,隔著十萬八千里他都能聽出來,點頭道:“嗯……裸官,為什么你想著要在裸官一塊下手?我安排你進公安廳的初衷,還記得嗎?”。
他的初衷,劉羽當然記得,無非是希望劉羽能低調,在公安廳沉淀一段時間。
見劉羽不回答,齊建華臉色里透著一股失望,語氣也不多見的凌厲起來:“你就不能為自己未來好好盤算一下?就不能對自己未來負責?你治理好裸官這一塊,有意義嗎?對你個人有好處嗎?”。
聽著似怒斥,實則含著恨鐵不成鋼的關懷,劉羽有許些感動,也有一絲釋然,難道齊建華是為了這個理由才阻撓他?若是旁的事,齊建華難得情緒如此激動,劉羽退一步也就算了,可裸官治理一塊,他堅決不能退讓,不假思索道:“裸官,要治,必須得治!”
“我不求個人得到什么好處,更不在乎未來,如果讓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生生忍下看不過眼的事,而換取未來,我在想,這種未來還是我想要的嗎?”。劉羽輕喟一聲,而后聲音稍稍嚴肅:“我親眼看到一個裸官,他在殺人之后,肆無忌憚慫恿百姓圍攻省電臺,而在事發后,從容的偷渡,從容的攜卷著屬于國家、屬于百姓的錢財去國外,享受更為優越的條件,享受更為自由的生活,享受沒有法律懲處的美好生活。”
“貪污,我可以容忍,這是人性骨子里的東西,從人類出現私有制以來,從社會財富出現不均等分配以來,貪污就出現了,這是流傳在人類骨子里的東西,任何民族,任何國家,任何人類,都無法避免,哪怕不能容忍,我也必須得忍。”
“腐敗,我也可以容忍,有陽光的地方,必然有陰影,權力賦予了某些人類區別于普通人的特權,人類的陰暗心理被特權放大,搞女人、以權謀私、奢華享受……這是人性使然,任何莊嚴的法律,任何高尚的道德,任何嚴密的監督,都無法杜絕,我不能忍也必須忍。”
“我,唯獨不能忍的是,在貪污,在腐敗過程中,失去了良知,失去了道德,失去了該有的約束,最后喪失民族意識,成為一個頂著他國民族的黃皮膚中國人!憑什么,他們能不要臉的掠奪中國人的財富?憑什么,他們能不要臉的脫掉中國人的烙印?憑什么,他們能不要臉的在中國的管理層道貌岸然?而憑什么,我,還有一切對他們不滿的人,必須忍氣吞聲,任由他們搶劫中國的財富,隨時準備逃跑?”
劉羽措辭過于激烈,一口氣說下來,脖子都有點爭紅,聲音也略略有點大,在跑步機上鍛煉的齊瑩驚疑的停下來,小心翼翼來到房門口偷看,在她印象中,還是第一次發現劉羽發火。
稍稍停息一陣,劉羽最后堅定之極的落下話音:“看不過眼的終究看不過眼,對于一群已經準備好隨時丟棄民族烙印。已經沒有任何羞恥。任何道德。任何良知可言的吸血蟲,我獨獨不能容忍!要么,他們現在滾,要么,我一個個找!”
最后,劉羽喟然:“如果,他們以為官場就是他們最大的護身符,我不介意用屬于我的手段。告訴他們,這個世界總有能約束他們的存在!”
齊建華一直沒說話,哪怕劉羽說得激烈之時,依舊沉默,聽劉羽最終說完,方才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看來,老爺子又對了,你是一個可以為了良知,而成為斗士的人,雖然。在這個世界看來,你這個與世界為敵的斗士。可笑,卻又可敬……總的來說,你是一個會讓周圍世界反感,但是又讓周圍世界希望你永遠存在的矛盾體。”
他的意思,大抵跟浮躁的社會心態類似。
所有人都希望社會能公平,都希望出現一個人人平等的理想社會。但是,回歸到現實時,又特別渴望成為人上人,受人尊敬的存在,而對那些倡導人人平等者表示鄙夷。這就是,當今許多社會的矛盾所在,理想中的自己,與現實中的自己,呈現出對立。
在齊建華看來,劉羽就是類似一個存在。許多人渴望世界多一些劉羽這樣的人,打抱不平,讓世界從此變得公平;可對于既得利益者,又格外反感劉羽這樣的人,恨不得一腳踩死他。而實際上,那些渴望劉羽存在的人,一旦他們成為既得利益者,會從渴望劉羽存在,演變到反感,這就是社會的矛盾心理。
聞言,劉羽略略不自然,這個,哥們兒好像沒有這么高大上吧?
“好吧,你想辦的事放手去辦吧,李玉蓮那,我讓謝豐南再打招呼,省政法委系統,我也打過招呼,這兩天,你可以去一下。”
劉羽渾身一震,好像,有點誤會齊建華了。
在他來之前,齊建華已經做了安排,省政法委系統,他提前打過招呼,換句話說,他本意并非阻礙劉羽,再想想,他單獨私底下授意李玉蓮,目的其實也是想逼著劉羽來與他溝通。畢竟在這件事上,劉羽幾乎沒有向他匯報過,而他更不可能拉下臉主動問劉羽,只有敲打劉羽一下,順勢再詢問一番。
理解到這份心思,劉羽略微歉然,好像一直忽略了齊建華的存在。
氣氛緩和下來,在門外偷望的小齊瑩,也跟著舒口氣,轉身跳上跑步機,繼續小跑,心里卻忍不住腹誹“哼!混蛋,害我擔心死了。”她沒發現,自己小臉上,竟有一絲輕松的笑意。
接下來,劉羽大致講述了這段時間的經歷和計劃,齊建華一直默默聽著,只有最后,含著淡笑,語氣里透著一絲欣慰:“你長大了。”
不知怎的,這一句“你長大了”,讓劉羽有一絲不太好的預感,好像這是要離別的贈言,這種感覺一閃即逝,劉羽握不準,當然不好意思詳細問。
“聽說……你在美國認識很多人?”末了,齊建華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
他問得極其突兀,沒有任何鋪墊,使得劉羽愣了片刻,下意識點頭:“認識一點。”待劉羽反應過來,渾身一個激靈,他當然不會想當然的認為齊建華是隨口問問,他這么問,定然有所考量才對。
“美國兩個州長也認識?”齊建華追問道。
劉羽本能的想撒個謊,可話到嘴邊頓住了,齊建華不可能害他,此番了解情況,如果傳遞錯誤的信息,齊建華也許會造成誤判,影響到什么大局就不妙,當下遲疑的點頭:“凱特認識,詹姆斯沒見過,是凱特朋友,有問題嗎?”。
齊建華其實是隨口一問,僅僅是表示懷疑罷了。美國兩個州長邀請中州訪華,如此轟動的事,他如何不清楚?甚至比韓飛明還先知道,因為高層詢問過齊家,是否知道一些什么,當時齊建華就懷疑是不是劉羽在操作,至于韓飛明那場演唱會,在他看來是小兒科,不太可能。今天索性劉羽來了,順便問一問。
可沒想到,他隨口一問,竟然掏出了這個驚天的事實!
那倆州長。真是劉羽拉來的!
齊建華頭猛地抬了一下。這是身軀震動的后果。他重新打量劉羽,有點看不透他,小家伙是怎么認識美國的兩位州長?
“你……怎么說服他們邀請中州訪華的?”齊建華挪了挪椅子,面朝劉羽,身子坐正了一些,顯得頗為好奇。
劉羽嘴角肌肉抽動,你要我怎么回答?告訴你,是答應了他倆一人一堆土特產?
“咳咳。這個……我們中州地理位置與他們相類似,有共同的產業,比如……比如汽車產業,對,對方有個底特律,全美最大汽車之城,咱們中州汽車似乎也不錯,大概是看重這點,想加深一下溝通和交流吧。”
齊建華沒理由看不懂劉羽在掩飾,卻也懶得追問。人家不肯多說,再三追問。未免跌份。
吃飯時,齊建華扒了兩口飯,奇道:“聽說,首都一個叫華武的武館是你開的?”
劉羽有點無語,貌似華武的名頭有點大啊,連齊建華都有所耳聞,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不,是我朋友開的,我偶爾去看看,怎么,這里有問題?”劉羽問道。
齊建華笑著搖頭:“緊張干嘛,雖然洋人太多,的確招眼球,可本身沒問題就沒事,我是想說,你打個招呼,讓齊瑩也進去看看,學學,她最近對運動有點興趣。”
齊瑩聽了,立馬把頭低得更厲害,一張臉都快埋進碗里了。
聞言,劉羽松口氣,如果是這樣,問題倒不是太大,不過,華武那里頭都是洋人,賽進去個把中國人,規矩就壞了,道:“這樣吧,如果齊瑩有興趣學武,我隨時可以指點一下,不怕你笑話,最初華武也就抱著坑洋人的打算,坑一筆是一筆,沒想到,現在倒是辦出些特色來了,好些流派都在那匯聚,里面些人,真功夫沒幾個,沒必要往里頭鉆。”
齊建華略略思索,沖齊瑩詢問:“劉羽教,你學么?”劉羽的手腳功夫,齊建華是了解的,三個字,非人類!
齊瑩臉趴在碗口里,猶豫了下,甕聲甕氣道:“嗯……”
“那好吧,我下班后有時間,如果齊瑩要學,來這個地方就行。”劉羽留下了永樂的地點,反正他身邊女人泛濫,又不是新聞,不介意多一個齊瑩知道。
今天算是得了一個不小的收獲,第二天,除了公安廳和國安之外,省政法委協調的包括檢察院和法院、司法院和監獄管理局,以及省婦聯,同時遞交了調查表。
在省婦聯受阻,遭受潑冷水打擊的戶籍管理組,立即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竟同時完成五個省部的調查,著實給了吳玉鳳幾人極大刺激。
此舉也落在了觀望的部門當中,第一天便有五個部門繳械投降,著實出乎意料,一些打算頑抗到底的部門,心態便動搖起來。
而第二天,那些可支持可不支持的部門,在接到調查表后也沒有多加阻攔,反正前面那么多部門點頭,說丟面子也輪不到他們。
裸官的治理跟劉羽預想得一想,就像一個鐵通,圍困得嚴嚴實實,最初鉆孔時將充滿艱難,而一旦鉆出一個孔,勢必一瀉千里。
經過半個月的調查,總共收到了來自103個省級單位的調查表,而且這個速度正以滾雪球的姿勢越來越大,相信在半個月后,對省級機關部門的調查就能收宮。
這一晚,戶籍管理小組開了個慶功宴,上半個月著實把人累趴下了,不過成績可喜可賀,雪花般飛來的調查表,令得小組徹底沸騰起來,有了活力。
吳玉鳳扭著妖嬈的腰肢,香風襲人坐在劉羽身側,巧笑嫣然:“來,咱們敬劉主任一杯,都是劉主任功勞。”
劉羽笑著擺擺手:“我就不喝酒了,待會回家有事。”齊瑩這幾天經常在晚飯后過來,他既然答應了教武功,就得用點心不是?
吳玉鳳也不勉強,自己抿了一口,談笑風生的扯起了最近的匯編工作:“哎呀,光是登記那些調查表,我手都酸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才103個單位就有100多名有問題的裸官,真嚇人呀。”
馬望山紀委出身,對官員心態很能把握,嗤笑一句:“怎么可能只有100多個?瞧著吧,真實數據,最少翻三倍不止,這100多個,我估計是瞞不過的,不得不填寫,那些秘密拿了綠卡的絕對都隱瞞。”
“在場的都在觀望呢,如果咱們就這樣完事兒,他們多半會當做一場走形式,草草了事,不拿出點狠氣和顏色,他們是不會老老實實填寫的。”
劉羽默然,103個省級單位,才100個裸官,劉羽自是不會信,他們四個部門都自查出6個,何況是其他部門?所以,隱瞞者一定極多。
“咱們先就這樣完事兒吧。”劉羽沉吟半晌道。
聞言,吳玉鳳幾人對望一眼,均看到一絲茫然,此前鑼鼓震天,怎么到關鍵頭上就縮了?不過算了,無論怎么說,他們都賺了,握住了一大把裸官的短腳。
“讓他們錯誤得知到現在是走過場,豈不是更利于快速推進調查表?”劉羽忽地一笑“等他們老老實實按照我們的節奏走,交納了調查表,事后我們再拿出幾個祭旗,嚴查虛報者,他們就是想抵抗也晚了,只有跟著我們的步伐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