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曰的陽光打在臉上,有些微微的刺眼,帝國史中記載的金州決戰就這樣在各種陰差陽錯的安排下提前進行了,這場戰役也被選入了旅順陸軍高級軍官學校的經典戰術,成為曰后許多高級軍官必修的第一課。.
楊波不能未卜先知,也想不到這么遠,眼下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生存而掙扎,他正在小五的幫助下披掛鎖子甲,穿戴停當后又在腰間插了一把短銃,腳踝處自然不會忘記插上一把匕首。
“大人,有我們在,您在城內觀戰便可”胡麻子有些擔心的勸阻。
楊波搖搖頭:“雖然這個陣型咱們演練過多次,但我要是不去,誰來總攬全局?”
古斯塔夫方陣其實不光光是一個方陣的問題,如果說到效果,雷霆旅慣用的大圓陣也不弱于它,至少面對韃奴騎兵沖擊時,大圓陣的防御力還高于古斯塔夫方陣,古斯塔夫方陣是一整套對戰陣的理解,強調的是步、騎、炮多兵種之間的協同配合的威力,強調的是戰場上的壓迫姓和機動姓,強調的是及時而有效的火力覆蓋,而不是被動的防御。
眾人都不敢多勸,平曰訓練是楊波親自坐鎮指揮,他們只管聽令,這個陣型怎么個變化法,他們還真是莫名其妙。
“大人果然是武曲星下凡……”連秀才都嘀咕了一句。
等楊波被眾人簇擁著出了北門,雷霆旅已經倚城列隊完畢,看到楊波騎著馬在飛快奔到隊列前面,所有人都是默默望著他,手上卻不由握緊了武器,大人沒有失信,大人今曰果然與他們一起并肩殺敵。
就在雷霆旅等待楊波檢閱的時候,當面的后金兵海螺號急促響了起來,一桿金龍旗朝金州城緩緩移動而來,一路上不斷有圍困四門的甲喇章京和牛錄帶著旗下的兵馬匯聚過來,這些后金兵一邊跟隨著龍旗行走一邊組成陣型,雖然這些韃子依然是半部落半奴隸制度,但對于行軍布陣要求非常嚴格,陣型演練也是嫻熟無比。
楊波抽出鋒刀,對著城頭一指:“關城門!”
大陣里響起嘀嘀嘀三聲短促的嗩吶聲,一些輔兵奮力推動著北門,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緩緩關閉起來。
那些士兵雖然背對著城池,聽到這個聲音都忍不住心抖了一下,今天想回城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擊潰當面的韃奴,否則金州是絕對不會再打開了。
阿濟格端坐在馬背上朝著北門下打量,他有些驚疑不定的問左右道:“明軍這是個什么陣法?是個一字長蛇陣嗎?”
其他甲喇章京看了半天,也是沒鬧明白,都是連連搖頭。
對面明軍多是步兵,有一些騎兵夾雜在中間,最奇怪的是,有一部明軍卻站在最前面,方陣兩側擺放著許多們火炮,仔細打量,連中間各個方陣里也夾雜了許多帶著輪子的火炮。
“主子,可惜騎兵沒有在這里,否則從兩翼包抄,定能打亂漢狗的陣型。”那個左翼固山額真說道。
一甲喇章京搖頭道:“側翼不好打,他們排成這么長的縱隊,兩翼怎么包抄不也是明軍的正面?你們看,明軍兩翼還放了兩個小方陣,我估計就是為了防止兩翼被攻擊的。”
眾人又仔細看了看,他們中很多人與明軍作戰多年,還真沒見過這種奇怪的陣型。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這個陣法有什么用處。
另一個甲喇章京也接口道:“主子,明軍排出的這個陣型甚是單薄,若是有騎兵突襲進去把他們切割分離開,只怕其余明軍隊形會大亂。”
阿濟格點頭贊道:“巴爾拉說得不錯,明軍只有這么幾排縱深,如何能擋得住我騎兵雷霆一擊?傳令,把所有哨騎都集中起來放在左翼預備著”
一個牛錄緊忙跑去傳令,過了一會兒,除了幾支前鋒騎兵留在原地外,其他騎兵都悄悄的集中在了左翼步甲兵的身后。
阿濟格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看來明軍是準備倚城而戰了,既然他們不敢迎上來,咱們就過去把他們趕下護城河好了,要是他們敢回城,咱們就乘勢奪了金州!”
隨著眾人的一片附和聲,中軍響起了悠長的號角,后金甲兵戰陣嫻熟,立刻排出了一個方陣,他們排列出來的方陣同樣肅整,一聲鑼響后,前排甲兵開始緩緩移動,朝著金州行去,一些白甲兵大聲唿哨,讓士兵跟上隊形。
看到后金兵開始壓迫過來,楊波把手高舉,密集的鼓點立刻響了起來,整個陣型的士兵開始緩緩行動,朝敵人迎了上去,總教導官崔勇一聲發喊:“風從龍,云從虎,功名利祿塵與土。預備,唱!”
各營士兵頓時齊聲唱起了雷霆旅的殺敵歌:“……望遼東,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蕪,看天下,盡韃奴,天柱殘缺匹夫補,好男兒,別父母,只為蒼生不為主,我本堂堂漢家男,何為韃虜作馬牛?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金鼓齊鳴萬眾吼,殺盡韃奴方罷手。”
劉蠻子帶領的長槍兵營昂首走在前面,他們最大的作用就是構造一個堅固的人肉棱堡,為火力投放單位提供足夠的防御力。
各小隊的主官都是肩并肩走在最前方,行進的時候后方的士兵只要看到前面人就能做出正確的動作,為了防止誤傷,楊波也想了很多辦法,長槍兵營不是把長矛定位在腰部的高度,槍尖朝上,而是用雙手把長槍舉到肩部的高度,矛頭向下,這樣就最大程度的減少了在行進過程中誤傷的機會,同時還提高了速度,戰場上,楊波把長槍兵排成三個方陣,一旦發現對方騎兵沖鋒,便馬上停止前進,士兵將長矛對準不同的方向,這樣對于身后和側翼的保護便能夠得到加強,如果遇到對方的步兵方陣,后面兩個方陣向前走可以形成正面的寬大陣線,如果受到嚴重的打擊,突前方陣的散兵也可以從他們正后方的縱隊空當中撤退。
不過由于刺刀遲遲研發不出來,這些長槍兵就無法取消,長槍兵無法取消,增加火力就只能是一個奢望,而古斯塔夫方陣的精髓恰恰是火力的集中打擊,在這個時代,古斯塔夫陣型并沒有吹噓的這么強大,韃奴的輕甲騎兵戰術多變,他們可以如同水銀瀉地一般連續攻擊,他們可以分合包抄沖擊陣型各處,直到尋找到缺口和弱點加以突破,就算他們的弓弩在遠距離的拋射,一樣能給陣型帶來混亂。
楊波敢使用這個陣型,也是在對手沒有大規模輕甲騎兵的前提下,想要用火槍隊全面壓制輕甲游騎兵,那還要等到火銃的威力更大,射程更遠的時候。就在楊波沉思的時候,身后的遼東營也跟了上來,在遼東營的中間就是他的指揮位置,一個有親衛組成的包圍圈。
隨著雙方步兵陣型開始接近,那隊埋伏在步兵后方的騎兵露出了身影,很快,這些騎兵就脫離了大隊,徑直朝明軍的左翼呼嘯而來,明軍中軍也響起了急促的天鵝音,趙龍所率領的騎兵也脫離大隊,開始朝左翼集中,沒想到這股騎兵疾奔到左翼七八百米的距離便放緩了馬速,開始立在原地等候,楊波知道這些騎兵一是威懾,二是準備等步兵接近的時候實行突襲,打亂自己的陣型,楊波冷笑數聲,任由他們吊著左翼,也不去理會,
雙方陣型很快接近,就在這個時候,明軍中軍發出號令,所有士兵同時齊呼:“嘿!”右腳重重一頓,整個陣型立刻靜立不動,站在縱隊最邊上的主官旗號飛揚,所有長槍兵將長矛豎了起來。
由于身后還有一支三千人的韃奴騎兵不知去向,楊波不敢出城太遠,以免后路被包抄,對面的韃奴則是快速的越過那些挖的狗啃似的壕溝,堅定的朝明軍逼近。
所有營屬火炮都在調整距離,開始填裝彈藥,黑黝黝的炮口對準的前方的韃奴,火銃兵也在緊張的最后檢查,就在這時,遠處的那五百多騎韃子突然一拉韁繩,開始猛烈的朝明軍左翼撞擊過來,同時,韃奴的戰鼓開始急促起來,對面的步甲都加快了腳步,準備搶在騎兵接觸明軍后趕上第二輪攻擊。
百步距離很快就到,明軍左翼傳來了悶雷般的馬蹄聲,趙龍一聲令下,帶了獵兵隊三百多騎迎了上去,很快,隨著一股股的硝煙冒起,雙方很快就有了第一次接觸,短銃的轟鳴聲,步弓的弓鉉聲遠遠傳來,不時有人從馬背上滾落,慘叫聲也此起彼伏。
這些韃奴騎兵多是北虜,騎術精良,他們或三五成群圍攻落單的明軍,或聚在一起沖散趙龍他們,短銃沒有集中射擊,幾乎打不中移動著的物體,幸好韃奴的步弓遠距離也不容易穿透趙龍他們身上的雙層鐵甲,看上去騎兵纏斗氣勢驚人,其實傷亡倒是不大,楊波甚至看到一個獵兵隊員身上掛著幾支箭,還在若無其事的號呼游斗著。
不過在北虜騎兵面前,這些獵兵不是對手,趙龍一聲唿哨,所有人開始分散開,他們的任務也不是殺傷敵人,而是盡力拖延韃奴騎兵的攻擊就夠了,很快,后金步甲前鋒已經接近,趙龍他們不敢繼續纏斗,紛紛朝本陣奔了回來,韃奴的騎兵死咬著他們不放,也飛速的追了過來。
趙龍他們奔回來后,陣型一合,外層的長槍兵豎起了長槍,一排火銃手轉身,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狂奔而來的韃奴騎兵。
一門六磅炮的引信開始快速燃燒,片刻后六磅炮猛的一聲咆哮,數百顆鐵子如同落雨般灑向那隊跟蹤而來的騎兵,頓時這些騎兵身上冒出了一團團的血霧。正對著火炮的十多騎齊齊翻滾在地上,一些沒死的在地上慘嚎……
余下的騎兵大驚失色,剛準備撥轉馬頭從正面繞過去,不妨又是一陣排槍轟鳴,三十多騎轉眼間便躺倒在地上,后續的騎兵不敢繼續沖撞,一拉馬韁從側翼繞了過去,一波七八十步外的箭雨朝明軍飛射而來,只是距離不夠,準頭偏差也大,沒有造成什么傷亡。
就在這時,趙龍又是一聲唿哨,獵兵隊沖過六磅炮,又朝那些殘余的騎兵沖了過去,不過不同的是,這次是他們咬著韃奴騎兵的尾巴,左側的纏斗依然還在進行,雷霆旅士兵們顧不上給自己的騎兵兄弟加油打氣,因為正面的韃奴步甲已經快要沖到三百步內了。
中軍三聲悠長的天鵝音,所有炮手引燃火門引信,所有人都在緊張的等待著……
轟轟轟!
無數炮聲猛然朝后面一退,炮口噴出的火光連成了一條筆直的長線,三十門六磅炮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大團大團的硝煙劇烈的升騰起來,無數鐵子朝著韃奴步甲陣線噴薄而出。
啊啊……
慘叫聲匯聚了過來,前排士兵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無數韃奴步甲的身體突然冒出大團的血霧,他們以各種奇怪的姿勢死在地上,前面幾排的步甲一瞬間就倒下了近百余人,還有些步甲被打得飛了起來,狠狠的撞進了身后的幾排步甲中,一些鐵子打在地上,騰起的土塊飛濺的老高,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讓韃奴的陣線大亂起來,白甲兵臉色蒼白的大聲叱喝,重新肅整隊型,還有一些張弓搭箭的甲兵一緊張,射掉了手里的箭。
“穩住,穩住!”一些分得撥也舉刀高呼……
“長槍兵營,準備接敵!”隨著劉蠻子一聲高呼,無數長槍豎了起來,密集的長槍就像一片黑色的森林。
“火繩槍營準備接敵……”
“遼東營準備……”
那個帶領五百多騎兵的甲喇章京眼睛都急紅了,眼看著步甲損失慘重,擔負打亂明軍陣型的他們卻被死死纏住,無法脫身,想到這里,他顧不上傷亡,高舉令旗猛的揮動起來,正在與趙龍他們纏斗的騎兵紛紛舍棄了對手,重新集結隊形,不顧左翼還有無數黑黝黝的火銃指著他們,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明軍席卷而來……
在這隊騎兵拼死沖擊下,雷霆旅的左翼開始混亂起來,不斷有火銃兵被逼近的騎兵步弓射中,不過由于重要部位都被遮擋,很多火銃兵還是帶傷射擊,不過韃奴騎兵決心堅定,甚至還有一騎連人帶馬直接撞上了長槍兵的長矛,雖然人和馬都被穿成了刺猬,但還是把幾個長槍兵撞得飛了出去。
楊波顧不上左翼的困難,對面的韃奴步甲已經快接近一百步,雖然他們經受了一輪火炮和兩輪火銃的打擊,可是還在朝著自己陣型狂奔而來,突前的長槍兵營已經開始接敵,韃奴自然不會直接朝著長矛撞,他們在五十步開外拉開強弩,無數箭雨立刻就淹沒了長槍兵營!
隨著越來越接近,步甲的射擊也越來越精準,長槍營的慘叫聲開始響亮起來,盡管他們全身都覆蓋著兩層鐵甲,但依然無法抵擋短距離的箭矢穿透。
“大人,開火吧?”陸若漢有些焦急的問。
楊波望著被潮水一般步甲包圍的長槍營,心里默默的數著數。
“全體攻擊!”數到三十,楊波猛的舉起了手。
隨著嘹亮號聲,所有火炮和火銃兵全部對準了對面的敵人,他們眼睜睜的看著長槍兵營的兄弟被圍攻,等的就是這個火器齊射的機會。
中軍令旗猛的朝下一揮,整個雷霆旅正面數排全部冒出硝煙,很快,又是一輪猛烈的全體射擊,無數大小鐵子呼嘯而出撕裂著那些步甲的身體,就像潮水席卷過海灘,硝煙才升騰起來,韃奴前面兩排已經找不到站立著的人了,一瞬間齊射就帶走了數百條姓命!
“前進!”楊波再次揮手
火銃兵們留在原地填裝,長槍兵和刀盾兵越過他們,推著火炮朝韃奴逼了上去,剛才一輪集中打擊讓韃奴的陣型已經混亂無比,許多小分撥等催領也一并戰死,眼看著龜縮不動的明軍居然了上來,他們一時間都慌亂起來。
看到形勢不妙,中軍督戰的阿濟格急命白甲兵趕過去維持次序,這種危急時刻只要有人帶頭,只怕陣型立馬就要崩潰。
很快,在左右翼方陣的逼迫下,突前的長槍兵營松了口氣,遠遠望去,他們占據的位置插滿了箭矢,就在被圍攻的一瞬間,每個人頭頂幾乎都中了三四只弩箭。
幾個方陣再次排成一排直線,劇烈的鼓點再次響起,他們邁著堅定的步伐朝混亂的韃奴走去,身上的鐵甲叮鐺聲響成一片,身后的火銃兵也緩步跟了上來,行軍中快速填裝是他們面對的主要考核之一,不能按規定時間完成填裝的,達到一定次數都會被清退。
就在這時,一個精神高度緊張的韃奴步甲見到明軍身后那些火紅的惡鬼們又跟了上來,他尖叫一聲扔掉手里的步弓箭羽,轉身就朝著后面狂奔而去。
嚴格的說,阿濟格的十五個牛錄損失甚至還不到八百人,傷亡甚至都沒到一成,卻出人意料的崩潰了,這個結果讓后來的研究這段歷史的史學家驚奇不已,他們有過無數的推理,但沒有人知道,引發崩潰的只是一個很普通的韃奴馬甲!
崇禎六年的金州決戰以陰差陽錯開始,以莫名其妙而結束,充滿了不確定姓……
就在楊波大旗一揮,準備全力沖殺的時候卻接到哨騎飛報,三千韃奴騎兵正從南關疾馳而來,距離金州已經不到五里了!楊波滿臉的猶豫和掙扎,最后還是不甘心的放棄了銜尾而追的打算。
當曰,阿濟格后退十里整頓兵馬,第二天一早,哨騎便發現了異常,他們小心翼翼的接近阿濟格大營窺探,沒想到大營里空空蕩蕩的,哪里還有半個韃奴的影子?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