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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飲了口茶,沉吟片刻,道:“若是我沒有記錯,宋祁所中之毒名喚‘緩神’,顧名思義,是減緩精神活力的藥物,乃是由西域香木——沢沉,以及北部天山的靈草——白栮混合而成。”
“由沢沉香木制成的香料,即便在西域亦是十分珍貴,在大匡,更是許多人聞所未聞的神香。就我所知,只有當今圣上親母,也就是宋祁的母后,曾用過此香。”
“而白栮,雖也是千金難求,倒是相比沢沉香木尋常一些,是地方進貢的珍貴藥草之一。”
“這兩種藥物分開來并不會對人體產生危害,相反,沢沉香木具有凝神養氣的功效,白栮有極強的活血化瘀的功效,兩者都是不可多得的藥物,然,一旦混合,就會變成毒藥。”
“‘緩神’之毒的厲害之處,并不在它的毒性多強,有多難解除,實際上,只需幾副清理腸胃的藥,將毒素排出體外,就能解除毒性。它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它毒性溫和,且無中毒跡象,一般的手段也無法檢查出它的存在,中毒之人往往毫無所覺,只會以為是身體虛弱,待時間一長,毒素在身體里堆積,中毒之人身體愈發虛虧,最終會虧損至死。”
聽聞沈千的話,顧安年面沉如水,冷聲道:“宋祁房中所燃的香料,就是摻了沢沉香木制成的寧神香。”
她記得宋祁曾與她提到過,因為是先皇后喜愛的香料,他從小便聞習慣了,是以也喜歡這味香,先后去世,皇上便把所有的澤沉香木都賜予了他。
這件事。除了當今的帝后與幾位皇子公主,其余人便不知曉。
但是顧安年相信,皇上與皇后不會害宋祁,那么,要害宋祁的人就只能是那些皇子公主中的一人!
至于白栮,宋祁喝的藥里一直有白栮,府上有,皇后也派人送了不少過來。想到這里,顧安年心中一緊,急聲道:“先生。若當真是澤沉香木與白栮導致宋祁傷勢無法好轉,那如今我們煎的藥中也有白栮,可為何……”
“這就是我的疑問所在。”沈千皺眉打斷她的話,“據我所知,‘緩神’是將白栮熬成藥汁后。注入澤沉香木所產生的香氣融合制成,然。沢沉香木之所以如此珍稀。便就是它香力持久,燃燒所產生的香氣根本無法融入水中,按理說,這兩種說法是互相矛盾的,是以此毒我也只是聽聞過,此次是首次得見。”
這一點。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聽聞澤沉香木的產生的香氣并不能溶于水中,顧安年松了口氣。然下一秒,她又皺起了眉頭,低聲問:“先生。一定要白栮藥汁與澤沉香木的香氣融合在一起,才能發揮‘緩神’的效果嗎?”
沈千毫不遲疑地點頭。
顧安年眉頭皺的更緊,真是如此的話,那么要讓宋祁中毒確實非常之難。
顧安年把沈千所說的話用化學知識來解釋,很快便能理解。
一般木質物體燃燒產生的氣體,都不是單一的一種氣體,而是混合氣體。澤沉香木燃燒產生的香氣應該也是一樣。而絕大多數的氣體,是無法溶于水的。澤沉香木的香氣不能溶于水中,則表示香氣中的分子無法與水中的白栮中的分子結合,那么就無法作用反應產生新的分子,變成有毒物質。
顧安年覺得,或許并非是澤沉香木的香氣無法溶于水中,而是香氣中與白栮作用產生毒素的那一部分無法溶于水中。
但是,這并不代表沒有辦法讓那特殊的一部分溶于水中。
比如換一種溶劑,或是在水中添加能改變那一部分特殊氣體的分子結構,使其能溶于水中的物質。
在現代,這樣的化學實驗或許非常簡單,然而在古代,這豈止是一個難字能形容的。
想到這里,顧安年長長嘆出口氣,沈千見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瞧著宋祁也是個福大的,應不會有事。待我回去翻翻藥籍醫典,興許能尋到頭緒。也幸虧你機警,及時發現了問題,不然他就要不明不白丟了這條命了。”
顧安年淡淡一笑,道:“先生,其實你愿意回來,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這是她的真心話,在半個月前,她甚至覺得先生會因為自己的出爾反爾,要與自己斷絕關系,如今,她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所以她很慶幸,也很感激,在沒有失去宋祁的前提下,她還能擁有先生的關愛。
聞言,沈千心中一軟,溫和笑道:“安年,先生雖要帶你離開,卻也是希望你能過得好的。無論如何,你我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
“嗯,安年知道的。”鼻子發酸,眼中發熱,顧安年噙著笑點頭。
在將自己的猜測,也就是世上是否存在一種草藥,能讓澤沉香木香氣溶于水中一事告知沈千后,顧安年便回了主房里間。
福祿受了顧安年的傳召,扔下一堆事從書房趕回來伺候宋祁,卻被發脾氣的大王爺給折騰得夠嗆,一會要喝茶,一會要吃點心,一會嫌棄茶燙了,一會又嫌點心甜的膩人,反正大王爺他就是作何都不順心,看誰都不順眼。
這會顧安年回來了,福祿幾乎要謝天謝地了。
把大王爺交還給顧安年,福祿妥妥地腳底抹油——溜了。
顧安年進到里間,第一件事是望向青煙繚繞的香爐,隨后才望向臭著一張臉的宋祁。
“哼!”宋祁冷哼一聲,偏過頭,姿態特別冷艷傲嬌。
顧安年沒有因此就示好,而是緩緩走到床畔,不像往常一樣坐床邊沿,而是在一邊的墩子上坐下,面色認真嚴肅地望著宋祁,淡淡道:“宋祁,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這件事她想了挺久了,在方才看到宋祁與先生的相處后,她覺得現在很有必要和宋祁好好談談。
宋祁見她都不愿坐床邊,而是坐在離得相較稍遠的墩子上,神色更是不愉,沉著臉沒有搭話,一副不討好不合作的架勢。
顧安年無奈嘆了口氣,把墩子拉得離床近了點,語重心長道:“宋祁,你能不能不要總是與先生過不去?我并不記得先生與你有過何恩怨……”
“還說沒有恩怨?!”不待顧安年說完,宋祁瞪大眼,怒氣沖沖大吼:“他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這就是我們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怨!”
一想到這里,他就恨不能將那個可惡的男人拖出來圍毆!
“額……”顧安年噎了一下,想了想,換了個說法,輕聲道:“先生那是在試探我,想讓我了解我心中真正的感情。你看,若不是先生將我帶走,我又如何會看清對你的感情?”
“……”宋祁斜眼看她攤開手的動作,心里一轉,覺著這話有點道理,但還是不愿承認,氣哼哼道:“難道你想說他一直以來對我的挑釁和不滿也是假的?我還不至于一個人反應的真假都看不出來。”
頓了頓,又不忿道:“你光知道說我,你怎的不去教訓教訓沈千?!我對他態度是不好,他對我的態度難道就好了?”
顧安年胯下肩膀,嘆道:“得,這都知道‘尊重是相互的’這個大道理了。”
“本來就是,你想要我態度好點,那也要看他是何態度。”宋祁得意洋洋地哼了聲。
“那先生是長輩,你就不能稍微敬重一點?”顧安年試圖換論據。
“那我還是堂堂逸親王呢!他一介平民,怎的不對我敬重點?”宋祁理由十足。
顧安年抽抽嘴角,不想再和他狡辯下去,一手拍在床邊,沉下臉厲聲道:“那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稍對先生態度好點?”
兩個都是她在乎的人,她真不想看到他們一見面就跟仇人似的。
對于顧安年的怒氣,宋祁撇了撇嘴,頗委屈道:“我就知道你不心疼我。”
見顧安年又要變臉色,他趕緊道:“好了,到不了我以后見著他躲遠點,真要躲不掉了就態度好點。”說完又暗地嘟囔道:“態度不好口氣不好又不代表就是討厭,他日后要是老弱病殘了,我又不會落井下石嘲笑他,而且還會派人照顧他的。”
顧安年聽著他小聲的嘀咕,心里的怒氣頓時化作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嗔道:“就你話語多。”說著起身坐到了床頭,靠在宋祁肩膀上。
“我這叫實誠,不像旁人那般刻意討好。”宋祁哼哼一聲,也不生氣了,美滋滋抱住身邊的人親親蹭蹭。
“是是是,你最實誠。”顧安年好笑不已,連連笑著附和,又戳了戳他的胸口,試探道:“我說,你不討好著點先生,你就不怕先生又把我帶走?”
原以為宋祁聽到這話會氣得跳腳,卻不想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不會。”
顧安年詫異了,抬頭挑眉望向宋祁的眼睛,故作不解問道:“哦?你確定?”卻沒有從他眼中看出絲毫擔憂,以及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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