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麒麟銅爐中燃著具有安神寧心功效的香料,安靜寬敞的墨軒閣主房里間淡煙繚繞,靜謐非常,垂下的帷幔,遮住了里間的情形。
沈千兩指搭在宋祁手腕之上,片刻后,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抹震驚之色。
顧安年立在床畔,沒有漏過沈千絲毫反應,見狀,不由顰起眉心。
待沈千收回手起身,顧安年立即忍不住焦急問道:“先生,王爺情況如何?”
沈千用眼角瞥了宋祁一眼,不冷不熱道:“死不了,只是身體里還殘留了輕微余毒,喝兩帖清毒的藥便無礙了。”
有了他這番話,顧安年算是完全放心了。
宋祁將手放回被子里,挑眉揚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沈先生果真醫術高明,本王敬佩。不知本王所中何毒?還請先生解惑。”嘴里說著恭維的話,可語氣實在算不上友好。
要說宋祁對顧安年離開之事,不是沒有半點怨恨的,只是那怨恨不是在顧安年身上,而是在沈千身上。是以現在雖是他有求于沈千,可要他低聲下氣好言好語,他可做不到。
聞言,顧安年責怪地瞪了宋祁一眼,心道這家伙就是愛鬧騰。
聽著這帶了些挑釁,陰陽怪氣的話,沈千冷冷一笑,望了眼煙霧繚繞的香爐,不無諷刺道:“也不知逸親王殿下是得罪了哪路人,這般稀罕難尋的藥材都用在了你身上,還下的如此巧妙,想來下藥之人必定對王爺了如指掌,恨之入骨吶。”
宋祁臉色一沉,倒不是因著沈千話中的含義,而是沈千嘲諷的口氣。
“先生知曉王爺所中為何毒?”顧安年知曉宋祁脾氣又要發作。連忙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繼而轉頭問沈千。
沈千雖然對宋祁沒有絲毫好感,但對顧安年還是一如既往的。
臉色凝重起來,沈千對顧安年微微一頷首,道:“宋祁的脈象咋看之下并無不妥,只是較為虛弱,若不是你在信中提過他的癥狀,我怕是也要被蒙混過去。”
“就我所知,宋祁所中之毒來自異域,在中原并不常見。甚至許多醫者都未曾聽聞過。唯有知曉此種毒藥的人,仔細辨別才能察覺出異狀,不知曉的,只會以為是體虛所致。”
顧安年心中一跳,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低喃道:“無怪乎我并未在毒經上見過。”又抬頭望向沈千,沉聲道:“先生。此毒可是由兩種。或是幾種藥物混合所成?我曾多次檢查,卻始終未能在藥中測出毒素來,是以我便有了如此猜測。”
沈千眼中閃過贊賞,含笑點頭道:“你所想不錯,此毒確實不是我們尋常所見的毒,是由兩種珍稀藥物混合產生而成。”
說到這里。沈千又望向宋祁冷笑一聲,道:“說起來,要中此毒也并非易事,畢竟那兩種藥材不管是哪一味。都是常人無法得見的,也就只有像逸親王這樣的貴人,才能有幸得中此毒。”
這番話中嘲諷意味更濃,宋祁當即怒目圓瞪,要不是顧安年在一旁不停使眼色,他怕是要跳起來與沈千打在一處。撇了撇嘴,宋祁壓下心頭怒火。
“先生可否告知安年是哪兩種藥物?”顧安年將警告宋祁的視線收回,懇求道。
沈千點點頭,道:“告訴你倒是無妨,只是……他頓了頓,濃黑的眉再次皺了起來,“我仍有一個疑問。”
這會,宋祁總算是尋到機會反擊了。
“原來沈先生也會有不知曉的事情,本王算是開了眼界了。”宋祁呵呵一笑。
對此,沈千是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舍給他,顧安年則是對他完全無語了。
“先生,請外面說話。”為了避免戰火點燃,顧安年只好請沈千到外間說話。
沈千自是沒有意見,實際上,他早就不想和宋祁待在一處了,顧安年這話正合他意。
宋祁可就不樂意了,忙委屈地望向顧安年。
顧安年沒有理會宋祁,直接領著沈千出了里間,又吩咐丫鬟去把福祿喚來伺候宋祁,隨后便進了隔壁的暖閣里說話。
宋祁被單獨晾在房里,直氣得咬牙切齒。
丫鬟奉上茶水點心,顧安年與沈千落座,接著說起方才的話題。
“先生所說的疑問,是指?”顧安年開門見山,既然連先生都有疑問,想來應不是簡單的問題。
沈千飲了口茶,沉吟片刻,道:“若是我沒有記錯,宋祁所中之毒名喚‘緩神’,顧名思義,是減緩精神活力的藥物,乃是由西域香木——沢沉,以及北部天山的靈草——白栮混合而成。”
“由沢沉香木制成的香料,即便在西域亦是十分珍貴,在大匡,更是許多人聞所未聞的神香。就我所知,只有當今圣上親母,也就是宋祁的母后,曾用過此香。”
“而白栮,雖也是千金難求,倒是相比沢沉香木尋常一些,是地方進貢的珍貴藥草之一。”
“這兩種藥物分開來并不會對人體產生危害,相反,沢沉香木具有凝神養氣的功效,白栮有極強的活血化瘀的功效,兩者都是不可多得的藥物,然,一旦混合,就會變成毒藥。”
“‘緩神’之毒的厲害之處,并不在它的毒性多強,有多難解除,實際上,只需幾副清理腸胃的藥,將毒素排出體外,就能解除毒性。它的厲害之處就在于它毒性溫和,且無中毒跡象,一般的手段也無法檢查出它的存在,中毒之人往往毫無所覺,只會以為是身體虛弱,待時間一長,毒素在身體里堆積,中毒之人身體愈發虛虧,最終會虧損至死。”
聽聞沈千的話,顧安年面沉如水,冷聲道:“宋祁房中所燃的香料,就是摻了沢沉香木制成的寧神香。”
她記得宋祁曾與她提到過,因為是先皇后喜愛的香料,他從小便聞習慣了,是以也喜歡這味香,先后去世,皇上便把所有的澤沉香木都賜予了他。
這件事,除了當今的帝后與幾位皇子公主,其余人便不知曉。
但是顧安年相信,皇上與皇后不會害宋祁,那么,要害宋祁的人就只能是那些皇子公主中的一人!
至于白栮,宋祁喝的藥里一直有白栮,府上有,皇后也派人送了不少過來。想到這里,顧安年心中一緊,急聲道:“先生,若當真是澤沉香木與白栮導致宋祁傷勢無法好轉,那如今我們煎的藥中也有白栮,可為何……”
“這就是我的疑問所在。”沈千皺眉打斷她的話,“據我所知,‘緩神’是將白栮熬成藥汁后,注入澤沉香木所產生的香氣融合制成,然,沢沉香木之所以如此珍稀,便就是它香力持久,燃燒所產生的香氣根本無法融入水中,按理說,這兩種說法是互相矛盾的,是以此毒我也只是聽聞過,此次是首次得見。”
這一點,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聽聞澤沉香木的產生的香氣并不能溶于水中,顧安年松了口氣。然下一秒,她又皺起了眉頭,低聲問:“先生,一定要白栮藥汁與澤沉香木的香氣融合在一起,才能發揮‘緩神’的效果嗎?”
沈千毫不遲疑地點頭。
顧安年眉頭皺的更緊,真是如此的話,那么要讓宋祁中毒確實非常之難。
顧安年把沈千所說的話用化學知識來解釋,很快便能理解。
一般木質物體燃燒產生的氣體,都不是單一的一種氣體,而是混合氣體。澤沉香木燃燒產生的香氣應該也是一樣。而絕大多數的氣體,是無法溶于水的。澤沉香木的香氣不能溶于水中,則表示香氣中的分子無法與水中的白栮中的分子結合,那么就無法作用反應產生新的分子,變成有毒物質。
顧安年覺得,或許并非是澤沉香木的香氣無法溶于水中,而是香氣中與白栮作用產生毒素的那一部分無法溶于水中。
但是,這并不代表沒有辦法讓那特殊的一部分溶于水中。
比如換一種溶劑,或是在水中添加能改變那一部分特殊氣體的分子結構,使其能溶于水中的物質。
在現代,這樣的化學實驗或許非常簡單,然而在古代,這豈止是一個難字能形容的。
想到這里,顧安年長長嘆出口氣,沈千見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我瞧著宋祁也是個福大的,應不會有事。待我回去翻翻藥籍醫典,興許能尋到頭緒。也幸虧你機警,及時發現了問題,不然他就要不明不白丟了這條命了。”
顧安年淡淡一笑,道:“先生,其實你愿意回來,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這是她的真心話,在半個月前,她甚至覺得先生會因為自己的出爾反爾,要與自己斷絕關系,如今,她是知道自己想多了。
所以她很慶幸,也很感激,在沒有失去宋祁的前提下,她還能擁有先生的關愛。
聞言,沈千心中一軟,溫和笑道:“安年,先生雖要帶你離開,卻也是希望你能過得好的。無論如何,你我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
“嗯,安年知道的。”鼻子發酸,眼中發熱,顧安年噙著笑點頭。(。。)
今天弟弟帶女朋友回家了,真是各種窘迫拘束啊,不過弟媳是個美女,喵哈哈哈
今晚第二更先防盜哦,會在一點前修改,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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