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安一想,看那文元帝對待遼王子孫的態度,便可猜想——若他抓住了胡圖,對胡圖應該也不會太差。
只是他還有疑問:“為何胡賢弟至今沒有消息呢?”又說,“若他也被封了什么王,我在京城應該知道啊。”
徐夫人把劉靜安拉起來,讓他挨著自己坐下,說:“這說明胡圖沒有被朝廷抓住啊。說不定他只是出海出得遠了些,又怕朝廷已經懷疑到了他,所以他連封信也不敢送回來。”
“嗨——這可怎么好?”劉靜安嘆氣,說,“遼王沒有明著造反,所以他的子孫可以封王;魯王卻是定了論的反賊,若他的子孫被朝廷抓住,就算不會殺頭,但是恐怕會被幽禁……不管怎么樣,都不知道胡賢弟這輩子能不能回來。”
徐夫人安慰他說:“這總是他們二人的命運,你替他們上愁也沒有用。”又說,“就算你想照顧太平一輩子,太平也未必答應。還不如多給太平一些幫助,讓她慢慢等胡小哥回來——反正她年紀還小,也不急在這一時……”
在徐夫人耐心地勸導下,劉靜安的心算是安定了些。
徐夫人讓劉靜安回京城好好讀書,沒事輕易不要回梁州來,至于林妞妞那里,則委派蘭香全力幫忙,無須劉靜安惦記。
林妞妞對于劉靜安的離開,根本沒有意識,因為她本來也沒想讓劉靜安幫她做什么。相反,對于蘭香的到來,她卻是非常歡迎。因為在她看來,蘭香做為忠義侯府的大管家,正是所謂“白領、骨干、精英”式的人物,正好讓蘭香幫忙管理學堂一應事務。
恰巧,蘭香對于學堂的事情也很感興趣。她樂得走出侯府,做一些有益于社會的事情。
林妞妞的學堂順利開辦起來,學堂的名聲也慢慢打響了。
據說,有位學員用學堂里學到的知識,治好了她婆婆多年的腿疾;而另一位學員,則在她家村旁的林子里挖到一棵野參,發了一筆小財。
于是,梁州城方圓百里的人們都知道了,在女子學堂里,不僅能領到米糧。還能學到謀生的本事。這樣的好事,誰不想來沾光?
第一批學員順利結業,林妞妞又招收了第二批學員。這時她好吃懶做的本性發作。把學堂的事徹底交給了蘭香,她又撒手不管了。
黎府中,黎念慈對于學堂里的事有所耳聞。她才不管林妞妞做什么,只要劉靜安不跟林妞妞整天攪在一起就行了。
光陰如梭,一晃半年過去了。黎念恩馬上就要帶著黎大姑娘母女回來了。南夫人也開始為黎念慈的婚事做準備。
黎念慈暗暗得意,自己前些日子這么一鬧,把婆婆和丈夫都降服住了。以后她嫁入侯府,自然是一切由她當家做主,婆婆和丈夫都要聽她的。
可就在這時候,劉靜安忽然來了封信。他說。朝廷為防范戎狄族的侵擾,加派大軍駐守西北邊疆,特在國子監選拔了一批優監生隨軍聽用。他正在選拔之列,即日將隨軍開赴西北邊陲。他還說,這一去三五年未必能回來,因怕耽誤表妹青春,他主動提出退婚。
黎念慈聽到這個消息后氣暈了——她想退婚沒退成。劉靜安卻又提出來退婚。
南夫人捧著信直哭。她數落黎念慈:“你說你非要跟靜安斗這個氣做什么,如今他真要退婚了。你可怎么好?”
黎念慈任性地說:“退就退唄,正合我意!”
南夫人哭著說:“你和你大姐姐,真是一對傻丫頭!女人跟男人斗氣有什么好?男人在外面,說走就走;女人窩在家里,哪都不能去——女人跟男人斗氣,吃虧的還是女人啊!”
黎念慈恨恨地說:“天下又不是只有他劉靜安一個男人,不嫁他再找別人就是了!”
南夫人嘆氣,她拿女兒也沒辦法。
徐夫人也收到了劉靜安的信,知道他已隨軍開赴西北邊陲,而且跟黎府提出解除婚約。
徐夫人拿著信,坐在菩薩像著默默垂淚。
蘭香在一邊旁說:“太太,要不您給皇上寫封折子,讓皇上把小侯爺調回來吧?”
徐夫人搖搖頭,說:“靜安在信里說了,現在侯府中的一切,是他老爺用命換來的;現在他長大了,他要憑自己的能力建一番功業出來。”又說,“好男兒志在四方,他愿意出去歷練一番,就由他去吧。只是他這一去,恐怕連舉試都要耽誤了,可惜他用功準備了這些年。”
蘭香猶豫了一下,擔憂地問:“只不知,在軍中可有危險?”
徐夫人想了想,說:“他應該是文書之類的職務,相對來說還算安全吧。”
兩人便沉默。過了會兒,蘭香忽然說:“太太,您說當初我和您,為什么能一起重活過來呢?”
徐夫人一楞,抬起頭,詫異地看向蘭香。隨后她警惕地向周圍看了看——她們兩個人現在佛堂里,這里通常不會有人來打擾——這才說:“你怎么忽然想起這件事來了?”
蘭香咬咬嘴唇,說:“這件事,我私下里想到千百遍。當時是我們三個在一起,我和太太還有安哥兒,但是只有我和太太知道時光重新過了一遍,安哥兒卻不知道……我想來想去,我和太太相同的地方,就是我們吃過那個‘九香玉露丸’,而安哥兒沒有吃。”
“九香玉露丸?”徐夫人一楞,她說,“它是毒藥啊,怎么能讓人死后重生,而且讓時光倒流?”
蘭香說:“太太,當初黎老太爺為什么要給您一瓶毒藥呢?”
“這……”徐夫人沉吟了一下,說,“當時,他只是把幾樣他認為比較重要的東西留給了我——皇上賞的折扇,秋水莊的地契,那套《莊子集注》的古籍,還有那個青玉瓷瓶……當時他說,青玉瓷瓶中的白色藥丸名為‘九香玉露丸’,以天下劇毒藥物煉制,入口即化、傾刻斃命,只有性命交關的時刻才可以使用。”
“那九香玉露丸還有嗎?”蘭香問。
“有。”徐夫人從妝臺上的首飾盒中,找到一只白玉制的小瓶。原來那個青玉小瓶被她摔碎了,她后來又找了白玉小瓶來。不知為何,她總是把這瓶毒藥當成定心丸。前些年宋氏兄妹在梁州稱霸時,她生怕“斧頭幫”的人來侯府找麻煩,每晚都要拿著這瓶毒藥才能睡安穩。
蘭香接過白玉小瓶,打開蓋,倒出一粒藥丸來。她把藥丸放到鼻子下面細細聞了聞,說:“這種藥的成分真的很復雜,不過我聞到這其中有一味藥,似乎是南越森林里的七色曼陀羅。”
“我只知道,在我佛門典籍中,曼陀羅代表宇宙世界結構的本源……七色曼陀羅,那又是什么?”徐夫人奇怪問道。
蘭香說:“曼陀羅花,花形似號角,花瓣呈螺旋型排列。而七色曼陀羅花,花瓣有七種顏色,其香氣迷人,有讓人產生幻覺的作用。據說,七色曼陀羅花是天上的七彩霓虹所化,它是溝通過去和未來的橋梁。在南越森林里,偉大的先知正是借助七色曼陀羅花的香氣,來通曉過去和未來的事情的。”
提到先知,徐夫人自然會想到她的外祖父黎硯田。人們說,欽天監黎大人便是位先知式的人物,能推演過去未來五百年之變化。而這含有七色曼陀羅的“九香玉露丸”,正是出自黎硯田之手。
徐夫人不由暗想:“難道說,外祖父推演過去未來的能力,正是來自七色曼陀羅花?”就算是這樣,那么她和蘭香的重生,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徐夫人和蘭香仍然解不開重生之謎,讓她們心里總有一絲不安穩。
梁州城守黎漢卿大人,是非常疼愛孩子的一個男人。雖然女兒和離之事有損城守府清譽,不過他還是愉快地接納了女兒和外孫女。
這天,黎念恩帶著黎大姑娘和外甥女回來了。
黎大姑娘名念德,今年三十歲;其女陶玉鳳,年方五歲。
黎大姑娘在院中剛一下轎,趙姨娘便迎了過來。趙姨娘上前抱著女兒哭道:“大姑娘,你以后可怎么辦,你的終身倚靠何人啊?”
趙姨娘早就知道,讓黎念恩去湘中,沒有什么好結果。這不,女兒果然被婆家攆出來了。
在趙姨娘這些婦人的思想里,女人的終身當然是要倚靠男人。不管是丈夫還是兒子,女人沒有男人是活不下去的。所以趙姨娘看到女兒回來,不說歡喜,反而這樣抱怨。
南夫人本也不愿意看到大姑娘落到這樣的結局。可這事是她兒子辦的,她不能不回護兒子。她便斥責趙姨娘說:“你說得這是什么話?大姑娘平安回來了,便是極好的事。大姑娘回家來,自然有她父親和她兄弟倚靠,不用你多操心!”
趙姨娘訕訕地,擦著眼淚閃到一旁。
黎大姑娘過來見過嫡母:“給太太請安。”隨后又喚女兒玉鳳過來給南夫人請安。接著又見過妹妹念慈,隨后一家人相攜步入后堂。
稍后,黎漢卿在前面處理完公事,也回到后宅,慰問遠道而來的女兒和外孫女。
黎念恩則回到自己的院子,看望被自己冷落許久的美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