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母女離開宴席,從后院出來。經過酒樓門前時,秦氏讓門前的伙計進去告訴林二郎和胡圖一聲,她們娘倆兒先回家了。
林二郎和胡圖一聽,秦氏母女不等散場就提前走了;便猜到可能在宴席上,秦氏跟白氏鬧別扭了。于是林二郎留下繼續應酬,讓胡圖先回家看看。
胡圖從酒樓出來,沿翡翠大街走了不多遠,就看到了前面的秦氏母女。
原來那娘倆也沒雇車,直接就走回家了。
秦氏領著妞妞,貼著街邊走著。她可不敢抱著妞妞了,因為妞妞都長到四五十斤了,快趕上一袋面沉了,她哪抱得動!
胡圖追上來,一喊她倆;她倆停住了腳步。
妞妞早就走累了,她回轉身來,沖胡圖伸出雙臂,嬌嗲地說:“圖圖,抱抱——”
胡圖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這么沉了,還要讓人抱?”雖這么說著,他還是一把抱起了她。
妞妞習慣性地坐在胡圖的胳膊上,兩只小胳膊摟著著胡圖的脖子,腦袋靠在胡圖的肩膀上。
她忽然聞到胡圖身上有股酒氣香味,驚詫地問:“圖圖,你喝酒了?!”她心說,胡圖還是未成年人呢,那些大人怎么可以讓胡圖喝酒呢?
秦氏也看向胡圖,關切地問:“胡圖,沒喝多吧?”
胡圖笑笑,說:“沒事兒,只喝了一杯——有我爹護著我呢。”
胡圖嘴中的“爹”,指得是林二郎。他好像從沒管胡八斗叫過“爹”。
秦氏松了口氣。不過她又擔心起林二郎來,問胡圖:“你爹沒喝多吧?”
胡圖說:“我出來的時候沒喝多。”
他這話說得玄妙——反正他在的時候,林二郎沒喝多;如果后來秦氏發現林二郎喝多了,責任也不在他。
妞妞覺得秦氏很可笑,說:“娘,您不用擔心我爹。他是大人了。”
秦氏瞪她一眼,意思是說:“合著只要你老公沒喝多就行了?我惦記一下我老公就不行?”
妞妞吐吐舌頭,意思是:“對啊,我老公沒事兒就行了唄。”
三人回到家不久,林二郎也回來了。他果然喝得有點兒多了,進到屋里,倒在炕上就睡了。
秦氏不忍打攪二郎休息,只好把一肚子的話都咽了回去。她讓大家都去休息,下午裁縫鋪子還要開張呢。
胡圖回西廂房他自己的屋里休息。妞妞卻一步跟了進來。
胡圖現在仍然睡床,最多用個火盆取暖。所以他屋里稍嫌冷。胡圖見妞妞跟進來了,便讓妞妞到床上來,跟他鉆一個被窩。
兩人自小就這樣。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合適。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更不覺得有何不妥。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年紀尚小,對情愛之事尚不開竅。他們倆真正是“蓋著被子純聊天”,沒有其他想法。
妞妞躺在胡圖的臂彎里。嘆了口氣,說:“圖圖,以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呢?”
胡圖覺得她小大人的模樣很好笑,說:“什么怎么過?你好、我好、爹好、娘好——這么好的日子,當然要好好地過了!”
“可是咱家的酒樓沒了呢!”妞妞撅著嘴說。
“酒樓是蘭香姨的,咱們只是替她經營……”胡圖提醒她。又說。“其實,這事兒怪我——是我把張大廚驚到了,所以他才會跟著柴會生跑了。”
“什么意思。你怎么把他驚到了?”妞妞很好奇。
胡圖便給妞妞解釋。
原來,自從胡圖給林家當婿養子的事定下來,胡圖便開始插手林家酒樓那邊的事情。胡圖在酒樓那邊略微翻了翻帳本,便發現廚房那邊進貨的帳目有問題。
不用說,這是張大廚在搗亂——他在股份分成之外。還在廚房進貨的時候撈了一筆好處。
胡圖雖沒言聲,但是張大廚知道胡圖翻帳本了。便擔心胡圖發現了什么。于是張大廚便生了二心。當柴會生拉攏他另起爐灶的時候,他便跟著柴會生跑了。
“他究竟昧了咱家多少錢?你當時怎么不告訴我爹娘呢?”妞妞不愿意了,她不知道竟然還有這個內情。不用想也知道,那張大廚就是欺負林二郎老實,所以才敢在廚房的進貨帳目上動手腳。
妞妞要審問胡圖,還要他把這個情況去告訴爹娘。
她爬到胡圖身上,用手摁在胡圖胸前,兩只眼睛瞪著胡圖。她這模樣,就像剛學捕獵的小獅子,兩只爪子摁住它的獵物,眼睛也專注地盯著獵物。
胡圖被她稚拙的模樣逗笑了,他按住她的小胖手,用好看的丹鳳眼回看著她,說:“張大廚是咱倆的大媒人——當時,我還沒把你娶進房,怎么能把媒人扔過墻呢?”
“噗——”
妞妞“撲噗”一笑,身子一軟,趴在了胡圖的身上。
胡圖嫌她沉,身子側傾,把妞妞“倒”了下來。他摟著她在臂彎里,讓她乖乖地躺著睡覺。說:“你操什么心啊,怎么都少不了你的好吃的……”又說,“這事如果告訴咱娘,咱娘那急脾氣,恐怕要去跟張大廚打架,連咱爹也會跟著挨罵。”
妞妞一想也是。張大廚做假帳的事,林二郎應該是不知情的。但是秦氏知道后,秦氏會怎么想,可就難說了。反正這事已經過去,又何必找后帳,讓林二郎和秦氏的夫妻感情起了嫌隙呢?
“那你能讓連公公,幫咱們找個御廚來,超過張大廚嗎?”妞妞問。
她現在最生氣的就是張大廚——張大廚遇上林二郎這樣老實的合伙人,不說老老實實地把生意做下去,竟然說撤伙就撤伙,弄得她們家的酒樓只能停業——這才是“大惡人”呢!
胡圖摸著妞妞柔軟的小頭發,安慰她說:“能,當然能。”
妞妞滿意了。她偎在胡圖的懷里,就像靠著一座大山那樣踏實。
“圖圖,你身上有蘋果花的味道。”
胡圖身上氣息清雅,剛中午喝了杯酒,混著淡淡的酒味,氣味清香醉人。
胡圖卻說:“妞妞,你身上有奶香味——”又笑道,“你不是早就不吃奶了,怎么還有奶味呢?”
“妞想喝奶。”
胡圖的話提醒了妞妞。
她說:“要不咱養頭奶牛吧?”
“好吧。”胡圖點頭。不管妞妞提什么要求,他都會答應的。因為他要寵愛她一輩子!
平常,吃過晚飯之后,林二郎就要去酒樓那邊轉轉。
可是現在酒樓那邊停業了,他也失業了。
吃過晚飯,他習慣性地走到門口。忽然想起自己不用到酒樓那邊去了,便在門口站了站,又走了回來。
秦氏看林二郎走來走去磨煩得慌,也替他難受。
她說:“二郎,酒樓那邊停了正好,就好好在家歇幾天吧。自從開了那個酒樓,沒白天沒黑晌地在那邊滾,生病都不肯好好在家呆著。”
林二郎笑笑,說:“是啊,莊家漢一年忙到頭,冬天還歇三月呢。咱就也當是歇冬了。”
秦氏又說:“你別生氣。”
林二郎說:“我沒生氣。大哥家開這么個買賣也不錯,他們家在梁州城也算站住腳了。將來會生留在城里,根柱在家里種地,兩個孩子也都有了出路……”
林二郎為人一向寬厚,他還真就是這么想的。
他又對秦氏說:“我就怕你生氣。”
秦氏嗔了他一眼,說:“你都不生氣,我能氣得起來?”
林二郎憨憨地笑了,秦氏也無聲地笑了。
林二郎和秦氏倆人結婚到現在,經過的難事不少。但是不管遇到什么樣的難事,倆人就這樣互相開解、安慰一番,互相扶持著,就走過來了。
這,就是老夫老妻的感情。
胡圖、妞妞、小翠和大娃他們幾個,吃過飯都在妞妞屋里玩兒呢。他們在西屋里聽到林二郎和秦氏在外面說話,便停下手中的事,聽外面二人說話。
忽然外面沒有了聲音,他們奇怪。妞妞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四個人一起巴頭探腦兒向外瞧。
于是,秦氏在院里一眼就看到——西屋的窗戶縫里,一排四個小腦袋,整齊地向外望著他們。
“你們幾個,在屋里淘氣什么呢?”秦氏知道孩子們在屋里偷聽他們夫妻說話了,于是故意嗔怪他們道。
在秦氏和林二郎看來,這幾個小家伙都是他們的孩子,就連小翠和大娃,他們也沒當過是外人。
四個淘氣的孩子,見秦氏發現了他們,便先后從屋里走了出來。他們在臺階上站成一排,嘻嘻地笑著,看著秦氏。
妞妞說:“娘,我讓大娃去藥鋪偷點巴豆葉子來,磨成粉,下到大伯家酒樓的菜里面——保證不出三天,大伯家的酒樓就要關門。”
“胡鬧!”秦氏喝道,“那是犯法的,知道不?”
林二郎也說:“好妞妞——別人不仁,咱不能不義。”又說,“生意、生意,生生不息才有生意。若把路堵死了,哪來的生意啊?”
妞妞他們幾個,皆以佩服目光看著林二郎,點了點頭——林二郎雖然人老實,一副好欺負的樣子,但是卻有一顆慈善包容之心,看事情更長遠。
冬天天黑得早,外面空氣寒冷,秦氏催大家回屋,回屋再說話。
大家剛進屋,卻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