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翰青獨自站在吳家大院里感受著第一劫掠的百般滋味,四周亂糟糟的打罵、呼喝和哭叫聲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也有些不舒服,第一次劫掠,即便是打富濟貧式的劫掠也讓他有些不習慣,因為完全顛倒了他原來的道德準則。無論是何種目的,打劫的實質是一樣的,都是巧奪豪取,都充滿了血腥。
一遭生兩遭熟,或許要不了多久他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場景在這個廣袤的大地上不時地發生,不想被打劫就只能去打劫,這就是亂世的生存法則。
“老、老大,發、發財了,咱們發財了,金、金條、大洋數都數不清啊。”猴子歡喜雀躍地跑過來報告:“那個老扒。扒灰開始尋死賣活的不肯說,還想偷偷開槍,他、他娘的,枕頭底下原來掖著一把手槍。”說到這里,炫耀地揮了揮手里的左輪手槍,接著道:“如果不是俺猴子手疾眼快,肯定會有兄弟中、中槍,媽的,老東西欠揍,收拾他一、一頓就老實了,全招了,金條大洋就在他床下的地窖里。”
趙翰青大喜:“通知弟兄們收拾完金銀細軟準備撤退。”
猴子不解地道:“撤、撤退?吳、吳家的財物堆積如山,不把他家搜刮干、干凈怎能對得起老扒灰。”
“金銀細軟能帶走,其他的東西怎么帶?老扒灰的兒子隨時都會帶著民團來,如果咱們被堵在吳家大院里就是金山銀山也沒命帶走了,快些。”
猴子一聽趙翰青的語氣嚴厲起來,想了一下也有道理,就不敢再磨嘰了,應了一聲一溜煙去了。
趙翰青搖了搖頭,烏合之眾想要一下子訓練成紀律嚴明的隊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兒,搶劫起來啥都忘了,弄得自己這身邊連一個人也沒有了,成了光桿司令。等了一陣子并不見猴子回來,也不見有人撤退,不由焦躁起來,急忙去找李鐵錘。
他一直走到李鐵錘的身邊也沒有被發現,一看就剩李鐵錘一個人了,問道:“鐵錘,怎么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兒警戒,其他人呢?”
李鐵錘乍一聽到身后有人說話嚇了一跳,倏然回頭,認出是趙翰青這才松了口氣道:“那兩人看別的兄弟打劫心癢難耐,我看碉樓里的人也不敢下來,左右無事就讓他們也去幫忙了。”
趙翰青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照顧李鐵錘這個隊長的面子他立刻就發作了,按耐下怒氣,正色道:“如果剛剛來的人不是我,而是敵人那會怎樣?”
李鐵錘一想,如果剛剛是敵人偷襲他肯定會輕松得手,他訕訕無語。
“再者,碉樓里的敵人狗急跳墻冒險沖下來又會怎樣?”
李鐵錘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碉樓里的團丁冒險出擊那后果不堪設想,憑他一個人絕對阻擋不住。而且,他已經聽出了趙翰青語氣里帶著的不滿,就羞愧地道:“我、我——是我考慮不周。”
趙翰青語重心長道:“一個合格的指揮員要有大局觀,要有危險憂患的意識,因為他的每一個命令都關系著許多人的生死。”他沒有過于指責李鐵錘,一個充其量只是業余的土匪不可能這么短的時間就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合格的指揮員,嚴格地說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合格的指揮員,只能慢慢成長起來。
李鐵錘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道:“老大教訓的是。”
這時,仍不見兄弟們返回來集合,洗劫仍在繼續進行著,連去傳達命令的猴子也是肉包子砸狗有去無回了。趙翰青這時已經暗下決心,整飭紀律勢在必行,必須做到令行禁止,否則,隊伍永遠只是烏合之眾。
“鐵錘,必須立刻集合撤退了,三叉口鎮的民團隨時會來。你去集合隊伍,再套上幾輛馬車,把那個老東西也給我帶上。”
“好,那這里——”
趙翰青好無奈地道:“我先在這兒守著吧。”他這個老大也夠窩囊的,竟然淪落到為手下弟兄們警戒放哨的地步。
“那我去了。”李鐵錘轉身就跑。
趙翰青忽然想起來李鐵錘把槍也拿走了,他無可奈何地拔出了短刀,他只有這一把武器了,心中暗暗祈禱碉樓里的團丁千萬別出來,但是,怕中有鬼,興許是碉樓里的團丁好一陣沒聽到動靜了,沒有多久,就有一個人頭從碉樓另一側突然露了出來,不過很小心,虧了趙翰青眼神好才被他發覺了,不由得納悶,這家伙是從哪里鉆出來的?碉堡的門一直緊閉著,難道是——他突然想起來一個可能,碉樓雖然只有底層一個出口,但是只要有繩子從頂層一樣可以縋下來。
趙翰青緊張地盯著那個家伙,也幸虧了從碉樓到有房屋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容易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對方只要走過那片空地就暴露在槍口下,等等,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沒有槍啊,連彈弓也沒有帶,根本無法遠距離狙擊。可惜自己的暗器功夫也沒有好好練。
那個人突然發瘋似地跑了起來,大概是想要用最短的時間通過那片空地,免得成了活靶子。
趙翰青一看那人往這邊來了又縮回了身子,那人要進內宅這里是必經之路,果然,那人徑直跑了過來。趙翰青伸腿輕輕一絆,那人跑得正快一下子就飛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等他叫出聲來趙翰青就上前制服了他,其實也無需怎樣動手,那人早已經摔七葷八素的,看見趙翰青就嚇得抖成了一團,結結巴巴道:“好、好漢爺饒命啊,別、別殺我,我是個扛長工的,口袋里只有幾個銅板,你們全拿去好了,放了我吧,我家里——”
趙翰青看他的慫樣,輕蔑地道:“你家是不是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啊。”
那人愣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我從小就沒爹沒媽了,我娘就是活到現在正好是六十歲,離八十歲遠著呢,我是說我家里還有半口袋苞谷,只要不殺我,苞谷也給你們。”
趙翰青這才發現這漢子看起來很年輕,應該不足三十歲,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個八十歲的老母,反倒是自己犯了教條主義,這家伙也太老實了,老實得讓自己丟臉,郁悶地踢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