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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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朝，部分皇黨激烈的反對給蕭后舉行盛大的葬典，今上一開始是置之不理，后來就是勃然大怒，一個不落拖出去打了板子。連謝嵩和裴大人都受到牽連，分別被罰了半年俸祿，因為這些人里有好些是他們二人的直系下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個治下不嚴的罪名罷了
裴大人也有些沉不住氣。但是他看見謝嵩。
在同僚被拖出去打板子的時候，當今上震怒的時候，謝嵩立于巍峨的朝堂之上，手執玉勿一動不動，閉上了眼睛。他那個神情讓裴大人震驚——仿佛早就料到似的。裴大人不禁也退回了踏出去的腳步，心中有些發寒。
今上無非是想讓所有人，即使是拱衛他的大臣也罷，專橫的外戚也罷，沒有人再可以對他指手畫腳，質疑他的命令。
蕭后的葬禮期間，前太子懿德被送往陵園守陵，帶著蕭后的侄女兒蕭晴兒。舉國戴孝，京城亦是白孝一片。將軍府和公爵府正是在封建狼口上，雖說今上顧忌著在邊關的衛清風，總不會太過。不過太和謝嵩都下了命令，府內禁議朝政，并且減少出府走動的頻率。
一場大雨之后，氣溫驟降。
今上專心致志地緬懷著死去的發妻，也無人敢提立后和立儲的事，甚至也沒有人再關心前線幾乎已經要登基的反王。
謝葭不停地受到前線來的信件，幾乎要把紙張看透，可是衛清風就是沒有說半句兵法，而是不斷的兒女情長。太那里也是一樣。
眼看著梁王就要登基，謝葭漸漸沉不住氣來……
太看了她一眼，勸道你莫急，這既然已經進入拉鋸戰，一時難分高下，比的就是誰沉得住氣。清風尚且不動聲色，咱們在后方，千萬不能添亂”
謝葭于是把想要發信去問的心思按捺了下去，但還是忍不住焦急，道娘，您說說，將軍此舉，到底何解？前朝，有過先例嗎？”無錯不跳字。
太淡淡地道前朝沒有先例。但是娘的，葭娘，你也要你的。”
袁也安慰道是啊葭娘，你們夫妻那么多年，難道還不衛將軍的秉性？在西南，四年他都沉得住氣……何況，這出征還不到半年”
謝葭苦笑，道娘，婉婉姐，是我亂了方寸。”
太道你只管安心養好胎。在京城，自有娘保你一方平安”
謝葭說不出話來。
朝堂上亂成一團，時不時就有大臣觸怒了君上被打被罰，謝嵩和裴大人根本約束不住這些人——他們有很多都是后來今上新提拔上來的。裴大人也沉不住氣過，但是也只能跟謝嵩學，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說。
謝嵩對裴大人說若是以為你是拱衛君上的功臣，便認為能多說兩句，你便了。君就是君，臣便是臣，難道你忘了，這就是咱們一心維護的綱常嗎？”無錯不跳字。
然而這話不為卻傳到了君上耳朵里，今上不但不高興，據說聽到這話的時候沉默了至少有一盞茶的功夫，然后冷笑了一聲，把下面去報信的官員也嚇了一跳。
好在他并沒有動公爵府。
謝葭隱約覺得，失去了蕭家和蕭后，今上整個人都變了，好像變成了一把失去了鞘的寶劍，越來越鋒利，不斷的傷人。
也許是今上一直倚重謝嵩和裴大人，有些人就今上是以文治國的……然而，那卻是因為蕭家還在時，不但手握朝廷兵權，而且地方兵權又分散在刺史，和藩王手里，今上無兵可用，才會倚重文臣。恰好這時候衛家和謝家又聯姻，這兩家這些年的地位才愈發尊崇。
說到底，這不過是今上手里，一個巨大的棋局。而如今，沒有可以束縛他的了，他開始漸漸露出了好征伐好武功的本性。
謝葭熟讀史書，自然，這樣的皇帝，實在太過危險。恐怕他最忌諱的，便是功高蓋主。
衛太焦慮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了，在謝葭等晚輩等面前雖然可以強撐住不動聲色，但是秋天剛一半，她就病倒在床上，完全是思慮過甚的結果。
謝葭在床前侍疾病。
衛太無奈地道娘這把老骨頭，幾十年也沒有這樣垮過了。真是歲月不勞人啊。”
謝葭心知肚明，卻也不敢多說，只是溫聲安慰道娘，您何必多想？現在正是您養身子的時候啊。”
太苦笑，還是點點頭，道娘還得再撐個幾年，等你再給衛家多添幾個小子女兒。”
謝葭笑道娘，您這話說的。您要一直等著，等著白兒娶了，等著白兒的生了孩子，等著您的曾孫子再生了孩子……”
太道那娘豈不是要成了個老妖怪了？”
謝葭一時口快，道哪里，佘太君一百歲還掛帥呢”
太奇道佘太君？”
謝葭一怔，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編，道哦，戲文里聽來的。”
見太無聊，索性就把這個故事講給她聽戲文里是這樣說的……正逢亂世，有一位楊業將軍，帶著家眷投效了中原皇朝，后來就有了有名的楊家將。這佘太君啊，閨名佘賽花，就是楊業將軍的妻子。生了七個，一個女兒，女兒楊八妹。這七個中，最出名的是楊六郎，名叫楊延昭……”
后來呢？后來七子去，一子還，連老將軍也戰死沙場。只留下楊六郎延昭，還替皇朝打了幾十年的戰。他娶了前朝公主，也就是當朝郡主，生了一個楊宗寶，又娶了一個妻子穆桂英，給楊家留下了血脈。
后來，楊六郎戰死。楊家留下滿門的寡婦，和一個沒有出嫁的楊八妹，孫穆桂英，少不更事的楊宗保。強敵入侵，我朝無人，還有奸臣陷害，讓楊家唯一的血脈楊宗寶掛帥上陣。楊門女將憤然同往，披上了先夫的戰甲，大敗敵軍……
太聽得出了神，半晌，眼角似有淚痕，少頃，道哪里有這樣的戲文？”
謝葭忙道娘不常聽戲，所以不，也是從書里看來的，沒有見過人演。”
太道那不如請來戲班子，演上一演吧。”
謝葭頓時叫苦不迭，連忙道娘，現在正逢國喪，哪里能在府里聽戲呢？你要是愿意聽，兒講給你聽。”
太道好，那就等著國喪，你再找人來給我演。”
謝葭心驚肉跳，最終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之后，謝葭閉關趕戲本。
袁從窗前路過，笑道喲，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無不少字葭娘你竟然也有挑燈夜讀的一天。”
謝葭想到袁前些日子也在京城里上竄下跳的，也許會有辦法，便厚著臉皮道婉婉姐，您先進來，咱們說。”
袁本就睡不著，料想謝葭這個大肚婆說不定已經睡著了，也沒人陪她，因此換了一身勁裝，打算去屋頂上看看星星。結果謝葭沒睡，還找她聊天，當然是正中下懷。她連忙直接從窗戶里翻了進去，只恐謝葭會后悔。
謝葭就哭笑不得……
袁拿起她的草稿看了看，驚訝地道看來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來了……你這是在寫戲本？”
謝葭苦著臉，道今兒我看娘躺在床上也悶得慌，就隨便瞎編了個故事哄娘開心，結果娘聽了就問起來，問我是哪兒來的故事。我就扯謊說是戲文上看來的。這不，娘就讓我去給她找戲班子了。婉婉姐，我到哪兒去找戲班子啊”
袁笑道這好辦，你就以這是國喪的時候，糊弄不就是了，說不定下個月，太就忘了呢”
謝葭苦笑，道恐怕忘不了”
袁驚訝地道為何？”
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謝葭又給她講了楊家將的故事。
袁聽得直抽帕子，哭哭啼啼地道你這是故事啊，這不就是說你們衛家嗎……不過不對啊，太好像只生了清風一個……好像說得就是老將那時候嘛”
謝葭連忙道我哪里敢真說這個天地良心，我真是胡扯的”
袁道倒也不是，就是這故事給咱們將門人聽了，恐怕還真是忘不了”
袁道我也想看看這戲。”
謝葭急得頭都要冒煙了，道婉婉姐，那您倒是給我想想辦法啊到時候若是娘問起來，我辦啊”
袁細細想了想，道這倒也不難，你先把這故事寫下來，我去給你找個戲班子，包了他們的場子，讓他們好好練……橫豎現在碰上國喪，甭管多紅的班子也沒有生意，練練功也有銀子收，何樂而不為？”
謝葭道可是這故事那么長……眼下也不過個把月的，哪里能練得好”
袁笑道那就讓他們先練幾場嘛嗯，佘太君掛帥那場，還有楊宗寶勇闖穆柯寨，娶了穆桂英那場，就可以先排出來給太瞧瞧。若是太喜歡，再練其他的不遲”
謝葭心想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啊，連忙道那可說好了，婉婉姐，我負責寫，您來給我聯絡戲班子。這我也不會寫戲文，你還得找個前輩給我改一改。”
袁道小事小事，你只管寫，其他事情我給你安排妥當也就是了”
謝葭這才松了一口氣。
于是她從此就過上了半天侍疾，晚上還要連夜寫故事的苦日子。
幸好有的時候太體諒她是孕婦，也不是一天到晚都要叫她在跟前兒侍疾。可是若她在床前，太就要她來講楊家將的故事。
謝葭趕了幾天，把厚厚的一疊宣紙交給了袁，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千萬別漏出去這是她寫的。
袁就拿著這草稿去找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德慶班的黃來改，改了之后就由德慶班來唱。
得知進度很不，謝葭也就放心了。
太年紀大了，倒愈發像個孩子一樣了。中藥講究治本，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因此太在床上就足足躺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幾乎每天都要謝葭講故事給她聽。楊家將的故事謝葭不敢多說，就搜集了一些前朝的歷史來說，有些野史是這個時代的人聽都沒聽說過的，也有些頗有爭議的人物，謝葭就和太討論。
比如蘭陵王。這位美男子將軍是謝葭最喜歡的，傳說他因為生得貌美，恐在戰場上沒有威懾力，所以戴上青面獠牙的猙獰面具殺敵。這個時代的《蘭陵入陣歌》還在，是謝葭非常慶幸的。
但是太認為這個人只有打戰的才能，后來被猜忌他的皇兄一杯毒酒毒死。作為一代名將竟然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昏君的一杯毒酒下，太覺得這非常窩囊。而且他生前為了降低昏君的戒心，在朝中時自甘墮落，沉迷酒色，最后卻還是免不得一死。太甚至認為這個人是有些懦弱的。
但是起碼太還是充分肯定了他的軍事才華。謝葭也沒有過度的和她爭辯。
這守喪的三個月，很快就了。謝葭的肚子已經有七個月，果然跟吹皮球似的的越來越大，天氣也漸漸冷了。
太的病好了以后，為了不讓再這么虛弱，而更注意養身了。謝葭和袁便陪著她研究食療。顧神醫留下來的那一堆單子，終于引起了重視。
太偶爾想起來，還笑道看來我這把老骨頭果然早就是有些不適，這顧神醫都已經防患于未然了，當時若是聽了他的話，恐怕就不用在床上躺上這大半個月了”
謝葭也跟著笑了起來。
袁就打趣，笑道你別笑，若是真有這么神，說不定，你肚子里真是雙生子呢”
謝葭愣了愣，然后又笑道雙生子就雙生子，這不是好事嗎？到時候，不過就是嫁個丫頭的事兒”
知畫又羞得滿臉通紅。
太興致勃勃地研究食譜，突然想起來，道葭娘，戲班子找了沒？”
謝葭的笑容僵住。
袁連忙道找了找了，我也看看那出戲呢。找的是京里最有名的德慶班”
太高興地道時候能進府？”
袁笑道瞧您心急的，這國喪剛過，各府各院多有請戲班子的時候，宮里衛淑妃也請了戲班子呢。好賴也要過個幾日吧……到時候，就包他幾天場子，讓他給我們唱上幾天”
太更高興了，笑道我道我這園子就是比別人家的冷清……原來是咱們家從來不聽戲葭娘，若是喜歡聽戲，去叫戲班子來就是，也不用管我子的。”
謝葭笑道娘，您這是說哪里的話呢？”
袁笑道嬸娘，葭娘打小就喜靜，哪里是那種天天聽戲嘮嗑的。您也不用覺得委屈了她，給她一支筆，幾本書，她就能高高興興呆在一整天了。”
謝葭也道再和娘說，說說那前朝的名臣名將，就更好了。”
袁道是啊，她是個有名的才女，就是要嫁到衛家這樣的人家，碰上您這樣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婆婆，也算是志同道合，每天都能說得上話，才好呢”
太笑得合不攏嘴，道你們兩個，一人一句，倒是把我哄上了天去了”
說著，她看著的侄女兒和兒，卻有些淡淡的憐惜。畢竟……她們年紀輕輕的，卻守著她這個子，還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怕前線傳來不好的消息……
說到前線，衛太又想起來，不禁顰眉，道清風還是按兵不動。”
謝葭道可是反王也還沒有登基呢。”
衛太道是啊，不是早就說要登基了嗎……”
這些日子，謝葭卻是漸漸想通了……
衛太看了她一眼，道葭娘，不必顧忌，有話就說。”
謝葭這才道娘，這些日子兒想著，將軍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您也說過了，因為沒有兵符，這戰終究是難打，咱們和叛軍遲早是要進入拉鋸戰的。將軍這么做，大約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天，所以才沒有和孟將軍那樣，拖到兵乏馬疲的時候，才被迫進入拉鋸戰，想來也是為了保存實力。”
袁道你說的都是我們明白的。可是這圍城，一圍就是半年……”
謝葭笑道我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正所謂生于憂患死于安樂，這三個反王，叛前可都是同級的藩王，要讓梁王登基，是因為梁王年長，可是這君臣名臣一定，就是一個天一個地了。難道南王和雅王就不會有別的心思？”
“娘，兒想，將軍大約是多圍他們一些日子，讓他們逐漸放松戒心……然后就能分化他們的君心。到時候起了內訌，就是咱們一舉攻破邵陽的時機孟將軍自然應聲而動，他守著那已經群龍無首的空城，難道還怕拿不下來嗎？”無錯不跳字。
衛太漸漸開明，更多的卻是驚訝，道葭娘，你竟然能想到這些……”
袁分析道是啊，咱們憑馬上平了這幾個作亂的反王，無非就是因為他們蓄謀已久，兵強馬壯，這出兵之計又眾志成城。而咱們手里卻沒有兵符。若是分化了他們的君心，還有道理平不住他們衛將軍果然是在和他們比，誰更沉得住氣啊”
謝葭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娘，兒跟著將軍在西南呆了四年，自然耳濡目染了一些……將軍看得遠，又喜歡兵出奇招。您放心，他一定會大勝而回的。”
衛太松了一口氣，道若真是這樣，咱們也就沒好擔心的了。我還就不信了，這南王和雅王，難道就不想做皇帝”
謝葭心道，她也不信，這不想做將軍的士兵，還不是好士兵呢。
接下里，謝葭就去安排戲班子的事了。
說是她在安排，可是她對于這種事情根本是一竅不通。按理來說是應該交給盧媽媽這種掌權的媽媽，可一來這樣謝葭就會露餡兒，再則盧媽媽其實也不太懂……畢竟將軍府很少召班子聽戲的。
所以就借著謝葭之名，袁在走動這件事兒。
德慶班是京城里最大，也是最有名的班子，雖然倉促了一些，但是以謝葭的眼光來看，這班子里還是不乏好些真正有功底的藝術家，又有比較好的環境，因此還是很快吧袁指定的那幾場排了出來。
此外，太堅持請德慶班。因為她還有些憂心……在宮里，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衛淑妃竟然公然從宮外召喚戲子進宮聽戲……到底是為呢？
雖說，她現在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也代掌鳳印，難道她真有了想要登上后座的心思？衛太不禁暗暗嘆氣，到底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再樣，還沒有復位卻已經搬回了原宮的宋氏還是排在她前面的
何況，那宋氏和皇后雖然說是死對頭，可到底是陪蕭后走過她人生中最后一段時光的人……宋氏秉性溫良，就算政治立場不同，蕭后去了以后，卻也傷心欲絕，自動披麻戴孝，想要為蕭后守陵三月。是今上親自把她接了，并讓她住回原殿的。又有其妹宋美人輔佐。
再說了，今上恐怕并不會欣賞太強勢的——在他心中，這樣的，有一個蕭后就夠了。反而是宋氏這樣的，可能和他相安無事一生。
看，性格尖銳的衛淑妃，恐怕都沒有機會。若是國喪剛過，這個時候她就蠢蠢欲動，恐怕……會沒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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