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原本應是最喜慶的節日，男人們穿戴整齊笑呵呵的互相恭賀，女人們打扮周正三五成群磕著瓜子兒聊天，孩子們走成一串挨家挨戶拜年要紅包零嘴兒。
可是，今年的王家村卻相當寂靜。雖然家家戶戶都貼了門神紅對聯，掛了大紅燈籠，人們也換上了新衣服，見面會笑呵呵的互相拱手恭賀，但大家說話都不約而同的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擾了誰似的！原本應當成群結隊玩耍的孩子們也被拘在家中不許出門。
究其原因，當然是萬芳家正在辦喪事的緣故。人已經死了，靈堂已經設好了，按規矩和尚道士應念經七天七夜超渡亡靈后再下葬，但停棺第三天就是新年初一，和尚道士們也要回去過年，因此萬芳家表面看著安安靜靜，里面時而傳出的悲凄哭聲倒有些嚇人！
靈兒跟老娘去小虎子家拜年時往那院子多看了幾眼，滿是大紅喜色的巷中驀然多了一片隨風飄動的雪白，看上去凄涼無比。
老娘一把把靈兒拉進院子去，低聲道：“靈兒，別看了！大年初一，要喜氣些才好！”
虎子娘把二人迎進屋里，見里面還有幾個來拜年串門的婦人，她們正圍在火爐前低聲閑聊，虎子娘把楊老太太也拉過去坐下。靈兒跟著坐了會兒就去找小虎子，小虎子就在隔壁屋，里面一群男人也是圍在火爐前喝酒吹牛！
靈兒瞧瞧把小虎子叫出來，找個角落蹲下，低聲道：“小虎子，那邊院子怎樣了？”靈兒指指萬芳家方向。
小虎子皺眉：“沒怎樣，就前天敲鑼打鼓又念經的鬧騰了一天一夜，昨天就安靜下來了！唉，真是的，干嘛要在過年時辦喪事了，害得我娘都不讓我出門，今年的拜年錢也沒了！哎，靈兒，你怎么來了？你娘沒把你拘在家里？”
“沒有，我們家離這里遠，不礙事，待會兒我還要去跟夫子拜年，順便看看月兒姐，你去不去？”
小虎子一臉羨慕道：“真好！我想去我娘也不讓我去！算了，過幾天再說吧！”
老娘在小虎子家待了兩刻鐘左右，便帶著靈兒離開，去給時常往來的幾戶鄉鄰一一拜年，最后才到村長家。
靈兒一進門，月兒就歡呼一聲沖過來：“哎呀，靈兒，你可算來了！”
“月兒，小聲點兒！”桂奶奶虎著臉訓斥，然后低聲跟老娘打了招呼，把二人迎進院子，關了院門。
月兒等兩位老太太進了屋，拉了靈兒就往她自己屋里跑，等關了門，月兒松口氣道：“唉！總算可以好好說話了！真是的，大過年的辦什么喪事啊，害得我話都不能好好說！哎，靈兒，你說大家為什么都怕死人了？死一個人，全村都不敢過年了！”
靈兒想了想：“興許…興許大家覺得晦氣，不想沾染罷了！你看咱們走路遇上污穢之物不也要捏著鼻子避開了走嗎？”
月兒一拍巴掌：“啊，原來是這樣！可大過年的，待在家里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啊！哎，靈兒，我看其他地方都挺熱鬧的，要不…咱們叫上小虎子，一起去鎮上逛逛好不好？”
“不要吧，月兒姐，咱們前天才去過，再說我娘和你外婆也不會同意啊！”
月兒嘟起嘴：“可是屋里真的好無聊啊，過個年過得比平時還冷清！早知道我就不留下這里，跟娘親回家好了！真想念家里的大爐子、大炕頭、大蒸籠，啊！還有壓歲錢、拜年錢！嗚靈兒，我虧了！今年沒要到爹娘和哥姐的壓歲錢拜年錢！”
明明比靈兒大四歲的月兒，撒起嬌來嬌憨無比，讓靈兒都有些招架不住，她隨口安慰道：“月兒姐，別這樣，過幾天回去，讓你爹娘姐姐補上就是！”
“哎，對啊，讓他們補上，而且要雙倍的，嘿嘿！對了，靈兒，這次過年你爹娘給了你多少壓歲錢？還有拜年的紅包了？拿來看看！”
靈兒尷尬的笑笑：“呵呵，沒什么好看的啦，肯定沒你多！”
“你看都沒看怎么知道沒我多，拿出來看看嘛！”月兒鬧騰著在靈兒身上一陣翻找，果然找到了盡早老爹老娘給的紅包，她興沖沖的打開，兩個紅包里面每個三文銅錢。
月兒數了又數，不滿道：“靈兒，怎么這么少？三文錢買兩朵好點兒的頭花兒都不行！”
靈兒拿過紅包，平淡的笑笑：“月兒姐，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不能跟你比了！不過只要有紅包我就很高興了，這是爹娘的心意，不在多少！”
“話是這么說，可三文錢真的很少啊！哎，給你看看外公外婆給我的紅包吧！”月兒從懷里掏出兩個精致的荷包，找個托盤把里面的銅錢嘩啦嘩啦倒出來，然后喜滋滋的一枚一枚數起來。靈兒掃了一眼，果然挺多，估計應該有一百文左右吧！
靈兒坐在一旁笑呵呵的望著：“月兒姐，夫子和桂奶奶真疼你，一下子給這么多！對了，你幾位表哥表弟得的也不少吧？”
月兒頓了頓，撇撇嘴道：“她們！哼，她們今早連拜年都沒來，就幾個小子來了！不過外婆給的紅包也沒我多，每人只有二十文，我親眼看著外婆包的了！”
靈兒笑笑，沒再多問，跟月兒閑聊直到午時老娘來喚她，才跟老娘一起回家去。
萬芳家的喪事直到初五才結束，因此村里也一直寂靜，直到初五早上下葬完，村里很快就熱鬧起來。大家說話聲音大了，出來竄門兒的多了，臉上的笑容放縱得毫無顧忌了，孩子們也歡騰了，一會兒工夫就呼啦啦湊了一大群，哦哦的嚷著這邊跑到那邊。
看著外面熱鬧，本不想出門的靈兒也被老娘趕出院子，讓她去村里跟孩子們一起玩。靈兒沒辦法，村里熟識的孩子本就不多，她先去小虎子家，可小虎子早上卻跟他娘去了他外婆家；再去老村長家，見其大門緊閉，聽鄰居說老村長夫妻被靈兒他娘接走了！
百無聊賴的靈兒只能在村里瞎逛，路過村子正中那片空地時，見老黃果樹下圍了一群孩子，大家吵吵嚷嚷，像是在罵誰？
靈兒走近些，聽圍觀的孩子罵掃把星、晦氣、害大家過不了年什么的！等她爬上旁邊一張石桌，往里一看，被大家包圍打罵的正是剛剛失去父親的王聲婉和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