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開學的時間。
一大早,一家人就起來各忙各的。無非是家庭主婦秦瑛忙著做飯、幫著孩子收拾穿戴;一家之主喬振軒吃完飯,早早到學校去了。
今天全校開始報名,作為白水河小學的校長,喬振軒提前早已將工作例會開了,工作亦安排妥當。本來要大女兒蓮藕、二女兒蓮花、兒子喬慕然和自己一起到學校的,但是喬蓮藕自有主張,非要讓爸爸先走,說等會兒自己帶著哥哥妹妹一起到學校來就行了,反正熟門熟路,又不是第一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三兄妹一起去就行了。
喬振軒事情多,想想覺得是那么回事,孩子們都大了,該自己鍛煉鍛煉了,也不再計較,吃了飯便匆忙到學校去了。
喬蓮藕所在的周家壩村子里有一所小學,校址就在周家大院里,從一年級到五年級(那時候還沒有六年級,五年級上學就直接上初中了)都有。學生是周家壩七個生產隊、方圓幾里地的適齡兒童,一共有學生五十多個。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最多的年級只有十幾個學生,少的年級只有四、五個學生,老師很少,加上村主任教師,一共只有五個老師,而且全部都是民辦教師,是從村人里選來的有文化的人當的老師。
因為老師少,學生少,人數少的班級便合在一起上復式課,稱作復式班。上復式課的時候,要動靜結合,老師給一個年級布置寫的作業,學生們埋頭寫作業的時候,便開始給另一個年級講課。講完了又布置作業,另一個年級又開始上新課。
這種教學方式是基于老師少的現狀發明出來的,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按照常規,喬家三姐妹都應該在村里的小學上課,但是喬振軒是老師,后來又當了校長,覺得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教學方式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學生的學習成績,便沒讓自己的孩子在村里的小學上課,喬蓮藕蓮花倆姐妹從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到河對岸的中心小學上學了。喬慕然當然更不會例外,也會到中心小學上課的。
到白水河中心小學上課,其實蠻辛苦的,早早起床,走路,過河,過鐵路,爬坡,然后才走到位于半山腰的學校去。
頭天晚上,喬振軒問喬慕然,馬上開學了,準備讀幾年級?
喬慕然想都沒想,馬上回答道:“和大妹妹一個班吧。”
“為什么?”喬振軒本能地問道。
秦瑛馬上接口道:“這樣好啊,慕然雖然比蓮藕大一兩歲,但是這孩子沒有怎么上過學,吃了不少苦,就讓他和蓮藕一個班吧,彼此有個照應,其他的人也不敢隨便欺負他的……”
“謝謝媽媽……”喬慕然感激地看了一眼秦瑛,道了聲謝,然后低下了頭。
喬振軒沒有反對,當時,各家孩子讀書年齡參差不齊,大個一兩歲也不礙事的,突然讓喬慕然上初中,他一個人呆著大人還不放心呢。事情于是定了下來,喬慕然跟著喬蓮藕上五年級。二妹喬蓮花上三年級,小妹妹蓮蓬還小,繼續讀幼兒園。
吃過早飯,慕然和蓮藕蓮花換好了衣服,背上書包,一起出門過河去學校報名去了。
三人都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深色長褲,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兒洗得干干凈凈,走在路上,村人見了都忍不住停下來主動打招呼,或者逗趣幾句,這三個家伙,真是生氣勃勃呢,讓人看著不由得心生出喜歡來。
過了河,翻過鐵路,從一個劇院的外面走過,便來到了學校下面的水泥階梯處。
今天是開學報名的日子,天氣特別好,陸續來報名的學生也特別多。喬蓮花走在路上,很快碰到了自己的幾個同學,于是隨了同學蹦蹦跳跳地走了,留下喬慕然和喬蓮藕一起往半山上的學校走去。
那石梯有四五十米長,走著費勁,喬蓮藕感覺到有很多人的眼光停留在自己和哥哥喬慕然的身上,頗有些不自在,便悄悄對喬慕然說:“我先走一步,你落后幾步跟著就行了,我倆一個漂亮,一個平常,走在一起太扎眼了,我不習慣這樣的眼光呢。”
喬慕然笑笑,什么都沒說,懂事地假裝停下來系了系鞋帶,距離喬蓮藕四、五米的樣子跟著走。
這石梯,是喬蓮藕走了幾年的石梯,每一步階梯哪里寬,哪里窄,哪里有一個豁口,哪里長著一叢野草,哪里愛開著一叢小黃花,喬蓮藕以前都記得清清楚楚,現在重生了,又走在這樣曾經熟悉的路上,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每一級階梯,一時百感交集。
“哈哈哈哈……”一陣銀鈴般的放肆的笑聲傳來,喬蓮藕回頭一看,原來身后快步走來一群美少女。說是一群美少女,倒也不恰當,只是眾人眾星捧月般、走在最中間的那位特別養眼罷了,其她的倒是一般。喬蓮藕眼前一亮,定睛一看中間那位美女,哦,原來是一班的班花張伶俐,還有幾個她的忠實隨從,餅子臉姜小梅、瘦猴周芳芳、瞇瞇眼史玉玲。這張伶俐長得確實漂亮,皮膚白皙,眼睛大大的,身材苗條,雖然還沒有發育開,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個正宗的美人胚子。喬蓮藕在白水河上了幾年小學,對這幾個人記得特別清楚,現在突然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但是仍然能夠一下子叫出她們的名字來。
幾人都背著好看的書包,與喬蓮藕挎著的書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哪個洋氣,哪個土氣,一目了然。
張伶俐和三個跟班本來正談得熱火朝天,從喬慕然身邊走過的時候,無意中往喬慕然這邊瞟了一眼,這一眼瞟過之后,幾人便不再嘻嘻哈哈,而是瞬間安靜下來,那表情喬蓮藕看得清楚,有些驚愕,有些羨慕,有些癡呆。
特別是那張伶俐,開始本來是花枝亂顫的,眼睛也并未去看喬慕然,只是突然覺得身邊的同學有些異樣,本能的好奇中,目光便滑過那幾個癡呆驚愕的女孩子的臉,向喬慕然看過去,笑容頓時僵住,嘴巴半張著,半天沒合上,那模樣分明是告訴喬蓮藕:我的老天,這是哪個?學校里沒有見過這么正點的男孩子啊!
喬慕然一臉坦然,仿佛她們不存在一樣,徑直往前走著,一步一步,走得踏實,幾個花癡醒悟過來,臉都紅了,慌忙往前走著,只是不再打鬧說笑。有些人走了幾步,還戀戀不舍地回過頭來,將坦然淡定,漂亮俊俏,魅力無窮的喬慕然看了一眼,再一眼……
喬蓮藕見幾人走近自己,便站住微笑著用眼神和她們打了個招呼。這幾個都是學校的風云人物,家庭條件好,學習好,穿著打扮是農村來的學生無法比擬的,在白水河小學里頗有些呼風喚雨的味道。
張伶俐看到喬蓮藕的目光的時候,有些短暫的不適應,這小妮子,以前的目光可不是這樣啊,這目光仿佛有某種穿透力,將自己的心事一下子看穿了一樣,不禁有些惱怒,這惱怒來得沒有緣由,很短暫,但轉瞬間即逝,腦海里一下子又被剛才那個第一次見面的少年占據了:
這少年是誰?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啊!不過看樣子,他是到這里上學的。不行,一定得將他打聽清楚了,姓甚名誰,在哪個班,從哪里來,放了學到哪里去。
當然,有這個想法的不僅僅是班花張伶俐,還有她身邊的那幾個各有特色的女同學。
哲學其實并不深奧難懂,這不,才見了一面,幾個女生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一個最終極的哲學命題:
你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