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入夏時節,還只不過五點半不到,一抹霞光,帶著些微紫意,便已是沖破齊云山這山巔的云層,浩浩蕩蕩的照耀進來。binhuo
而當這抹霞光籠罩下來時,一道略顯清瘦的身影,也是逐漸的從黑暗之中顯現了出來。
這人靜靜盤坐在山巔的一處巨巖之上,手里結著道印,正迎向那抹紫霞吐納著。赫然正是易清。
千載下來,道士皆是有著做早課的規矩。早課約在寅丑之間,換成現在的計時也就是凌晨3點到6點之間。道眾齊集在大殿之上,按照步驟誦念經文,因此也叫做早會。
易清也算是正宗的道士,從小便跟著凈塵道長做早課,風雨無阻,寒暑不斷。如今雖然凈塵道長逝去了,這早課,卻是沒有斷了的道理。
其實真正的早課,是鐘鼓三通,道眾上殿登壇。器齊鳴,敬香供水,再齊頌各種經文。誦《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等四經以聞經悟道,誦《玉清寶誥》、《上清寶誥》、《太清寶誥》等十二誥以呼喚諸神悟道。
只是飛云觀小小一間道觀,就算凈塵道長未逝之時也不過是五人而已,倒不用這般森嚴的規矩。最根本的是,有些典籍,飛云觀并沒有。
整套的四經十二誥,也只有全真教,正一教那些傳承久遠的大教才有著完整的保存。其余道觀,能齊集大半就可以稱是有著不錯的傳承了。
雖說如此,易清仍是早早就起來盤坐在巨巖之上做著早課。先是念唱三遍《凈心神咒》、《凈口神咒》、《凈身神咒》,以凈心安神。最后再念唱三遍飛云觀僅有的手抄卷《無上玉皇心印妙經》。
這四部經文全部念唱下來,也差不多是到了日出時分。到了這時,易清才開始手結道印,修煉凈塵道長交給自己師兄弟等人的無名功法。
這部功法,據凈塵道長所說,是飛云觀代代相傳下來的,乃飛云觀最重要的傳承,屬于真正的道門功法。只是以易清看來,應當算是氣功的一種。
雖然沒有入道的法門,但是的確有著修身養性,強身健體的功效。正因如此,易清二十年來倒也是一直堅持的修煉了下去。
入道,是求道之人修煉的起始。
雖然現在世人都講求科學,但總有那么一批人,堅信道的存在。世上也的確有那么一群人,掌握著入道的法門。
這倒不是易清妄想,雖然那時他還只有七八歲年紀,但那時跟隨凈塵道長云游蜀中青城一帶之時,眼睜睜是見到了有道士御劍喚雷的手段。
師徒兩人有幸追上那道士攀談了一陣,也終于是知曉了這世上神通法術不是虛妄傳說,的確存在。
只是自古以來法不傳六耳,道不聞墻外。而人間政權更替,再加上上個世紀那十年的劫難,許多真正有入道修煉法門的典籍被毀于一旦,到了如今卻是再也輕易見不得這些法門的蹤跡。
就算有,也是一些大宗教的珍藏,怎肯拿出來讓天下的求道之人修煉。
正所謂真道難求,難于上青天!
悠悠一嘆,感受到自云間傳下來的那一抹紫意,易清連忙收攝心神。不再想著那入道之事,心無旁騖,開始靜靜地修煉著那無名道訣。
紫氣,是天地陰陽交泰之際誕生的一抹極為寶貴的氣息,有辟邪,驅魔,鎮妖之效。所謂紫氣東來,群邪辟易。更重要的是,紫氣中正平和,乃是天地間普通人最容易吸收的一縷氣息。
易清二十年來堅持不輟的在這段時間內修練道訣,雖然沒有得到入道的機緣,但冥冥中倒是的確感受到了體內的一絲變化。說不出來是什么具體的變化,但就是有種感覺,似乎自己修煉的無名道訣隱隱間開始有了股靈動的氣息。
自從見識到了神通法術的非凡,易清對于入道修行仿佛就有了一種近乎偏執的堅持。感受到這隱隱的變化,一顆求道之心愈發堅定不移了起來。此刻端坐在巨巖之上,迎著紫氣吐納呼吸,一時顯得無比肅穆。
沖破云層的霞光愈來愈多,只是其中的紫意在逐漸達到最盛之際便是猛然銳減了下去。
“該是走的時候了。”
紫氣消失,易清也是隨即睜開了眼睛。紫氣東來每天本就是那么短短的一點時間,因此易清心里倒也是沒有什么可惜的。再者言之,對于自己吐納那么長時間,到底吸收了這傳說中的紫氣沒有,易清心里也是沒底。
天際已是漸明,易清回頭望著熟悉的道觀,細細望著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是要在將所見的一切都烙印進心里。眸中掠過一抹不舍之意。
以前跟著師傅,或者干脆自己一人,也是下山過數次,只是沒有一次是如這次一般前程未卜。經此一去,不知何時再能回來。
好在易清也算是心性堅毅之人,良久過后終于是目中一定,當即拿起早就準備好擱在一旁的行囊,從巨巖之上一躍而下。
“師傅說這玉佩是從小就戴在我身上的,不知道我這次下山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母?”
摸著掛在頸間的一塊圓形玉佩,易清微微一怔,想起從前師傅對自己說的這塊玉佩的人來歷。只是旋即便又是自失一笑。
在我易清心里,師傅凈塵道長便是我父,便是我母。生父母既然忍心剛出生就將我扔進垃圾桶里,我又何必眼巴巴的跑過去尋他們。
這般想著,易清頓時也就斷了剛才萌生出來的念想。
而自古傷情多離別,易清也不打算回道觀與三位師弟道別,徑直向著通向山下的那條山道走去。也直到此時才發現,今日易清穿的并不是往日的長身道袍。
上身是一件短袖襯衫,下身則是一條牛仔褲,加上那個板寸頭,活脫脫一個陽光少年的形象,倒是再看不出半分道士的樣子。
“等我歸來時,我要大修道觀宮殿!等我歸來時,我要世人皆知我齊云山飛云觀之名!”
金光披肩,易清走在寂靜的山道之上,堅定地喊聲似乎攪動了整個山巔的云層。一時霞光大盛,將整間飛云觀都籠罩進光芒之中。遠遠看去,仿佛是金殿一般,富麗堂皇。
易清一心忍著不與三個師弟道別,怕惹起大家的悲傷情緒。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當他的身影在山道之上就要淡去之際,三個腦袋終于是不再遮遮掩掩,從道觀里的門面背后徹底探了出來。
等聽到易清的豪言壯語,一聲哭泣,也終于是從最小的那道身影上爆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