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公府因年前那樁行刺延平王事件,這個年過得十分的冷清,老二從祠堂里放出來后,就回了蘭陵老家,連元旦都沒在京中過,岑氏自是跟著夫君帶著幾個孩子一起回去了,太夫人所居的榮壽堂少了岑氏爽朗的說話聲,卻是失色不少,好在廖氏也是個健談的,才不至于冷場。
元宵節的燈會將近,眾人聚在一起,離不開燈會的話題,廖氏在京中長大,做姑娘的時候去過許多回燈會,這會子說起哪里熱鬧,哪兒有趣,簡直是如數家珍。
上一世,陸辰兒在京中待過幾年,元宵節燈會也去過幾次,唯有桃夭,從來沒有看過城里的燈會,甚是稀奇,遂拉著旁邊的琳姐兒竊竊私語。
“……不是十五是元宵節,怎么燈會是十四日開始?”
“燈會一共有五天,從正月十四開始一直到十八日結束,到時候整個京中,北邊的皇城,南邊的民宅,還有東西的街市,都會燈火徹夜不熄,到處亮堂堂的一片,不過,參加燈會的人也特別多,每年去燈會,我最怕的就是人擠人,一般都選在十六十七日兩天去逛逛,五天中唯有這兩日人少一點,十四剛開始,十五是正日子,十八那日是最后一天,這三天去的人特別多。”
“去燈會不就沖著人多才去,如果人比較少,去了就不熱鬧了,我從來沒瞧過城里的燈市,卻盼著這三天人多的時候去瞧瞧。”
琳姐兒聽了這話,瞧桃夭一眼,遂笑道:“你和辰姐姐是第一回在京中過元宵節,當然挑著熱鬧的時候去。”
桃夭伸手拽了下旁邊的陸辰兒手腕,陸辰兒轉過頭,只聽桃夭道:“辰姐姐。我們第一回參加燈會,從十四到十八,天天都去好不好?”
桃夭一向喜歡湊熱鬧,因而,陸辰兒聽了這話,并不覺得奇怪,瞧著桃夭烏黑的眼眸,滿是期待,陸辰兒都不忍拒絕,遂點點頭。“好,到時候每晚都去,一定讓你盡興。”
桃夭眼睛一亮。一時歡呼出了聲,才意識到這是在太夫人的榮壽堂,不是在琳姐兒的院子里,忙伸手掩住嘴巴,然而。太夫人和程氏柳氏幾個還是注意到了,只聽太夫人笑問道:“你們三個在說什么,說得這么高興。”
太夫人說話時眼瞅著桃夭,桃夭有些不自在,低下頭,還是琳姐兒忙出聲道:“我們在商量著。今年燈會每晚都去,要在燈會上尋一盞最漂亮的花燈,最后比誰選的花燈最奪彩。”
“就你們年紀小淘氣。前些年我去過幾回,燈會上每盞花燈都漂亮奪彩,哪能挑得出來,到時候有你們看花眼的,盞盞都舍不得。”
廖氏瞧了太夫人一眼。笑道:“老祖宗,琳姐兒今年這是有伴了。我只是擔心到時候候別累著了。”說完,轉頭看著她們三人的目光帶著幾分打趣,“現在你們幾個人說著起勁,興奮得說每晚都去,別逛了一晚,直喊累,到第二天就不愿意出門了,聽嫂嫂的話,你們選一兩天去瞧瞧才是正經。”
雖是打趣的話,但陸辰兒和琳姐兒卻深以為然,她們倆逛過燈會,有過經驗,但桃夭卻沒有逛過,陸辰兒忙笑著說道:“十四日是必去的,至于后面,如果真覺得累,再挑著日子也是好的,先還是想著每日都去,畢竟我還是第一回逛京中的燈會。”
“你小時候在京中的幾年,每年可都有去。”
陸辰兒看了程氏一眼,笑嘻嘻地道:“娘親,瞧您說的,那都多少年的事了,我都快不記得了。”
“也不過十來年的事。”太夫人笑了笑,望向程氏道:“我還記得辰姐兒抱在手里的情景,仿佛還是昨日發生的事,不想,轉眼間,姐兒就長這么大了。”
“天佑二十五年的燈會,我還抱過辰姐兒呢。”一旁的柳氏也插話道。
陸辰兒聽了赧然,轉過頭,重新拉著琳姐兒說話。
太夫人和程氏柳氏幾人,相視看了一眼,又不免一番感慨,日子過得真快。
這邊只聽琳姐兒數著道:“……福圓樓的元宵是最出名的,那五天晚上,都得排上一個時辰才能買到一份,東市那邊,會燃上萬盞花燈,到了戌正以后,還會放煙花,西市的舞龍舞獅,雜技,可惜外面的小吃不能吃,我聽紫葵說過,特別好吃。”
臉上帶著幾分惋惜。
一旁的桃夭眼睛滴溜兒地轉了一圈,輕聲道:“我們可以偷偷去嘗嘗。”
“連我都甩不開跟著的婆子丫頭,你和辰姐姐有法子甩開身邊婆子丫頭,只怕兩位姐姐和我一樣,只能去福圓樓里面吃元宵了。”
瞧著桃夭眼睛直打轉,陸辰兒伸手輕拍了一下她的額頭,“別亂想什么歪主意了,甩開了丫頭婆子,真要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好玩的。”陸辰兒這是想起宣城的那回,因是燈會失火,若不是因是李璟及時出現,她只怕會被踩成肉醬。
桃夭輕輕哦了一聲,一瞧就知道沒把這話聽進去,到時候讓婆子看緊一點吧,陸辰兒暗道。
晚些時候,出了榮壽堂,琳姐兒拉了拉陸辰兒和桃夭的衣袖,“走,去我屋子里,最近我得了件好東西,讓兩位姐姐瞧瞧。”
桃夭聽了歡喜,琳姐兒每回給她瞧的好東西,都不會讓她失望,三人遂歡喜的去了琳姐兒的院子。
琳姐兒跑進屋子,就嚷著讓紫葵把前兩天她得的那只塤找出來。
陸辰兒和桃夭一進屋,只瞧著紫葵捧著一個桃木盒子,琳姐兒打出盒蓋從里面拿出一個物什出來,陸辰兒定睛一看,是一只象牙塤,比從前汀姐兒送給她的那只要小一些。
琳姐兒轉頭把象牙塤遞給她們倆看,“這是元旦的時候,我六哥哥送給我的禮物。”
桃夭接過,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望了陸辰兒一眼,對琳姐兒說:“這是象牙塤,我也有一只,是辰姐姐送給我的,比這個還要大一號。”
琳姐兒聽了,望向陸辰兒,盡是訝異,“真的?辰姐姐也有?怎么我在辰姐姐那兒沒見過,什么時候得的?下回去陸府我要瞧瞧。”
“從前一個朋友送的,因我不常吹,就收在錦盒里,很少去碰它,上回桃夭說她會吹塤,就送給她了。”
桃夭拿著塤在嘴邊試了兩下音,音質挺好的,抬頭望向琳姐兒道:“你會吹嗎?我會吹許多鄉間的小曲,在鄉下的時候,我阿爺給我做過一個木塤,只是后來來城里,沒帶過來。”
“自然會。”琳姐兒笑道:“我是瞧著我六哥哥吹塤,覺得有意思,便跟著六哥哥學了一陣子,這回六哥哥特意給我尋了這只漂亮的象牙塤,要不,我吹一曲給你聽聽。”
琳姐兒說著,便伸手拿了過來,放在嘴邊試了兩下,爾后便聽到烏咽聲響起,時而高低婉轉,時而悠長綿延。
陸辰兒一怔。
曲調低昂,音符流轉……
并不是很流暢,還帶著幾分生澀,想來是剛學沒多久。
這音符,是三生石的曲子。
上一世,就是琳姐兒教她的,她也只會這首曲子。
好一會兒,一曲終了,琳姐兒停了下來,旁邊的桃夭滿是興奮地道:“這首曲子我知道,我聽辰姐姐吹過一次,我也會吹。”桃夭在吹塤上有天賦,只要她聽過兩三遍,她基本上就學會了。
羅綺還曾打趣她,怎么這天賦不用在識字上。
琳姐兒聽了詫異,望向已坐在榻上的陸辰兒,問道:“辰姐姐也跟我六哥哥學的?”
陸辰兒回過神來,沒有否認,“嗯,聽過你六哥吹過幾次,后來就會了。”
桃夭拿著象牙塤吹了一首鄉間小調,歡樂明快,節奏分明,很是熟練,一旁的琳姐兒聽著兩眼發亮,待桃夭停了下來,直嚷著要桃夭教她,又道:“若是我六哥哥聽了你吹的曲子,也會自嘆不如的。”
自嘆不如,這個成語,前兩日春纖剛教她的,桃夭自是明白,卻是搖頭,“我吹的不是最好的,在我們鄉下,幾乎人人都會吹,以前,我那村子里就有好幾個吹得比我好,不過,那時他們都比我大,要不請你六哥出來和我比比?”
“我六哥身體不好,不出院子的,你見不到。”蕭琳搖了搖頭。
桃夭不免有些失望。
陸辰兒見了,在旁暗笑,若是讓桃夭知道,蕭琳的六哥哥就是李璟,只怕桃夭會比見到趙雅南女兒裝還吃驚,桃夭跟著娘親來安定公府的次數也不少,時常聽到蕭琳提起,卻從沒見過。
桃夭又吹了幾首曲子,陸辰兒拉著琳姐兒一旁低聲問道:“你六哥又病了?”
“沒有,已經全好了。”說完,蕭琳又想著,陸辰兒是去松柏齋見過李璟,遂又道:“最近幾日都不在府里,前兩日我去了一次,撲了空,蔣媽媽和我說,要過些日子才會回來。”
陸辰兒是因為上回見到李璟,瞧著他當時躺在床上,擔心他病還沒好,才隨口問了一句,聽了這番話,遂放了心,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