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紫靈直搖頭:“不必了,一則那不是我的東西,二則現在整天在作坊里,哪兒有機會佩戴首飾戴那么貴重的首飾,是需要行不動裙笑不露齒的。再說了,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挺好啊。”
林世杰不好再說什么,因為他知道,葉紫靈表面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實際上是個很要強的人,若是自己一再堅持要給她什么,她說不定會翻臉的。林世杰發現,已經離開林家的葉紫靈,越發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了,現在的葉紫靈,可以說是慶盛昌的大救星,千萬要小心伺候著。
想到這里,林世杰只好說:“好吧,你自己覺得好就行。”頓了頓,又添上一句,“其實,無論你什么樣子,都挺好的。”
“對呀,別再惦記那枚頭釵了。那枚釵,頂多也就值六百兩銀子,這次若是瓦解了四家木器行的聯盟,慶盛昌賺到的,豈止六百兩銀子”葉紫靈自動忽略了林世杰后面添上的那句話,躊躇滿志。
“你就這么有把握,能夠瓦解四家木器行的聯盟”林世杰不似葉紫靈這樣樂觀,“那四家木器行雖然說只是為了打擊慶盛昌而暫時聯手,可他們畢竟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在這個目標實現以前,他們的聯盟仍舊是牢不可破的。”
“所以,你要好好想一想,怎樣從榮豐那里找到突破口。”葉紫靈說,“總不能一直都靠著我給你出主意吧。其實你自己辦的幾件事情,比如囚禁二少爺,比如打壓嚴玉容,比如對付嚴家,比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兼并慶盛昌三家作坊和店鋪,也都辦得干脆利落。”
林世杰笑道:“難得你還能數出我幾件好處來。不然啊,我以為自己快要笨死了。”
“嗯——”葉紫靈將雙臂抱在胸前,故意拉長了聲調,“有自知之明就好——”
“嗬鬧了半天,還是在挖苦我呀”林世杰裝出兇狠的樣子,作勢要沖過來。
葉紫靈急忙求饒:“好啦好啦大少爺,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么,活躍一下緊張的工作氣氛。不過說真的,你可真的要趕緊想辦法與榮豐的何老板暢談一番,若是等他們的聯盟牢固,咱們可就難以尋到突破的縫隙了。”
過了兩天,林世杰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真的約到了榮豐的何老板擔心慶盛昌的人出現在榮豐會引人懷疑,所以林世杰不得不破費一次,將何老板約到了留仙居酒樓三樓的雅座里。
葉紫靈一聽,感情這古代和現代也差不多呀,都是要在酒桌上談事情。于是預祝林世杰馬到成功。林世杰卻要求她同,理由是擔心自己嘴巴不會說,萬一談崩,就沒有回轉的余地了。葉紫靈想了想,也的確擔心兩個大男人談崩,于是答應了。
何老板個子很高不胖,穿一件黑緞子長袍,外罩質地上乘的墨狐皮大氅,戴一頂水貂絨皮帽,只帶了一個年輕的小廝,急匆匆走進了雅座。
一進門,何老板就拱手道歉:“真是對不住林大公子了,臨到出門忽然店里有些事情必須要處理,故而來晚了請林大公子見諒
何老板道歉的態度很誠懇,而且能看得出來他的確行色匆匆,鼻尖上還掛著汗珠子,帽子也有些歪斜,看來真的是臨時有事情耽擱了。林世杰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拱手道:“何老板太客氣了。在生意場上打拼,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來,請坐。”
何老板落座后,顯得有蓄眉不展,心不在焉。
葉紫靈說:“何老板是不是剛才碰到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如果何老板今天不方便,那么不妨改天吧。”
林世杰也看出來何老板的心神不定:“是啊何老板,要不您先忙自己的事情,咱們改天再約。”
何老板定了定神,笑道:“無妨,無妨,都已經處理完了。”
何老板重重地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實在不瞞二位,小店的確遇到了一點麻煩。”
葉紫靈詫異道:“何老板不是才與恒裕、金順、承泰三家木器行聯手嗎你們四巨頭這一聯盟,那可是所向披靡啊,怎么何老板店里還會遇到麻煩就算是遇到麻煩,就算是以何老板一人之力解決不了,那還有那三家盟友不是”
何老板苦笑道:“葉姑娘取笑了。說起這次的聯盟,不要說旁人,就是連我自己,現在還有些摸不著頭腦呢。
“這是為什么”林世杰詫異道。
“唉——”何老板又重重地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了。林大公子,葉姑娘,今日相邀,恐怕也是為了我們四家聯盟的事而來吧,既然我已經答應和你們見面,而且瞞著另外三家,那么就是想聽你們說真話。所以,你們有什么想法,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這樣,也省了兜圈子走彎路。談得來,咱們就接著向下談,若是談不來,咱們立刻各自走人,也不至于耽誤了正經事。”
“何老板果然是個爽快人”林世杰擊掌道,“其實,何老板已經能猜到分,這次我們請您來所為何。我們想知道恒裕曾老板的底牌·想知道曾老板究竟打算將慶盛昌打擊到什么程度。
何老板搖頭嘆息道:“請恕我直言,林大公子。您問的這兩個問題,我都沒有辦法回答您。想必你們都已經打聽出來了吧,我的榮豐在四家聯盟中,地位是最低的。本來我也不想摻乎這件事兒,可是一來抹不過與金順楊老板的交情,二來還借著金順一筆銀子沒有歸還,被他們半是邀請半是威脅,就加入了這個聯盟。可是·現在我······”又是一聲長嘆,仰起脖子,惆悵地看著天花板,沉默不語了。
葉紫靈和林世杰對視一眼,無聲地交流著這樣一個問題:他說的,是真的嗎
葉紫靈蘣何老板斟了一杯茶:“何老板,來,先喝杯茶,潤潤嗓子,剛才看您走得急·氣喘吁吁的,這時候,一定是口干舌燥了吧。”
何老板不客氣地接過杯子,一口氣喝干了那杯銀針,又輕輕將杯子放在桌上,眼中全是掩飾不住的焦慮。
林世杰舉箸招呼道:“何老板,咱們吃菜吧,邊吃邊聊。”
何老板也舀起了筷子,可是顯得心事重重。
葉紫靈實在忍不住,說:“何老板渀佛有心事啊。”
何老板反客為主·自己斟了一杯酒,舉起來:“多謝林大公子和葉姑娘的宴請,何某人先干為敬了。”
一樣脖子·就像喝白開水似的,喝干了那杯酒。
葉紫靈和林世杰面面相覷。這種百合蜜酒,是不宜空腹喝的。剛喝下的不覺得有什么,可是后勁兒很大,恐怕何老板回的時候,就要東倒西歪了。
林世杰說:“何老板為什么只管喝悶酒啊有什么心事,不妨講出來,即便我們不能蘣你解決什么問題·可至少·能讓你一吐為快。何老板放心,今天咱們不涉及慶盛昌與四家聯盟的事情·就當是同行之間的一般來往,今天咱們在這里說話的·出門就煙消云散,誰也不許再提起來。”
何老板又接連喝了好幾杯酒,已然朦朦朧朧有了一點醉意:“林大公子啊,其實,我本來不想夾在恒裕和慶盛昌中間,你們這兩家,我哪一個也得罪不起啊何況我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只是從家父手里接過了這個店鋪,小心翼翼經營,只求不出差錯、別將祖宗的基業給丟了就行。可是……可是……”
葉紫靈真想問一句“可是什么”,可最終還是忍住了,只是低聲安慰道:“何老板這個心情,我理解,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說句不怕何老板著惱的話,榮豐本身資金并不雄厚,規模也不大,走的路數是細水長流,而且何老板性子溫和,其實并不適合卷入這種激烈的爭斗。”
何老板已經是毫不客氣了,只管自斟自飲,也不曉得招呼林世杰和葉紫靈,那一壇子百合蜜酒,已經被他喝得七七八八了。
“當初我就不想答應,可是誰叫我吃人嘴軟舀人手短呢”何老板眼中的醉意更濃了,可是看樣子仍舊十分清醒,只不過是想借著酒意發泄點兒什么,“年夏天,我經營不善,虧了一筆銀子,資金周轉不開,眼看著就要將祖宗留下的這個小店給抵押出了。若不是楊老板出手相救,恐怕我現在已經是個不肖的子孫了。可這筆銀子,我終究要還給他的呀,又不是打算賴賬不還,更何況當初借錢的時候也是立了字據的,照著市面兒上的利息還給他。本來說好了最晚明年秋天就還的,可是誰知道,寧州城里這么不巧開張了一家恒裕木器行。好吧,你開張就開張,與我何干可是金順的楊老板——哦,就是我的遠房表兄—竟然打算與恒裕聯手。好吧,你們聯手就聯手,我不聞不問,我不想摻乎,總可以吧可是不行,我那位表兄突然就跑來跟我說,要我加入他們的聯盟,否則立馬叫我連本帶利歸還那筆銀子。可是說好的是明年秋天還清的呀而且他明明知道,榮豐才有了些起色,經不起折騰,可他就是鐵了心,要么我加入聯盟,要么我馬上還他銀子。唉—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