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忙不迭地點頭：“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了。”
然后示意兩個小丫鬟起來，帶著她們飛跑著走了。
方正天搖頭嘆道：“唉——蕓香閣真是太不像話，這個時候還要為了一點吃的喝的來添亂，真是枉費了老爺平日對她那么好。”
秦大娘心有余悸地說：“方大哥，幸好是你來了。若是不然，她們還不知道鬧成什么樣兒呢。陳姨娘那個人，是吃不得虧的。我和老秦，都惹不起。”
“凡事逃不過一個‘理’字。”方正天自然不把陳姨娘放在眼里，“今天的事情，就算是老爺親自來，她們蕓香閣也要受罰。只是，這廚房里弄得這么亂，還得你們自己收拾。”
“只要沒人再來惹事，就算是天天收拾，我也心甘情愿。”秦大娘說，“我只盼著老爺夫人趕緊好起來，就不會有人敢無事生非了。”
方正天笑道：“放心吧，老爺和夫人都會好起來的。”
因為無人管事，整個府里亂作一團，葉紫靈剛好趁亂出去透透氣，反正今天白天和晚上，她都不用服侍林夫人了。為了不讓所有的人都累倒，金大娘將丫鬟仆婦們分成了三個班，輪換著服侍，今天剛好輪到葉紫靈休息。
金大娘也不好問她出門干什么去，因為雖然賣身契還沒給人家，可是老爺夫人和大少爺都已經首肯了。這就是說，葉紫靈現在到底算不算是林家的人，也挺模糊的。
葉紫靈也不帶采瓔等人，自己換了一件粗布衣服。打扮成小戶人家女子的樣子，從角門出去，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寧州城區最繁華最熱鬧的一條街上。
一路看過去，也沒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兒，不過是司空見慣的胭脂水粉、糖人泥人之類。
有一位老大爺正在賣扁擔，起勁兒地吆喝著：“扁擔！扁擔哦！上好的扁擔！又結實又輕巧的扁擔哦——”
葉紫靈覺得甚是無趣，打算回去。可是一錯眼，老大爺的那兩捆扁擔吸引了她的目光。
難道是黃花梨木做的扁擔？
葉紫靈疑疑惑惑的揉揉眼睛。向賣扁擔的老大爺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心里想著，這位老大爺不會這么傻吧，居然用黃花梨木做扁擔？
老大爺一看來了主顧，立刻停止了吆喝，笑瞇瞇地招呼道：“這位姑娘。要買扁擔嗎？我這可是上好的扁擔啊，擔起東西來不費勁。”
葉紫靈拿起一根扁擔細細來看，又按照林世杰教她的怎樣辨別黃花梨木的方法，仔細辨認了半天，才欣喜異常地確定，這的確是黃花梨木制作的扁擔。
使勁兒忍住內心的激動，葉紫靈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這位老伯，你這些扁擔，是自己做的嗎？”
老大爺依舊笑著：“是家里人自己做的。我們那個地方。窮是窮，可就是樹木多，所以，很多人家都以砍柴為生，或者用木頭做些扁擔凳子之類的東西，拿到城里來賣。”
葉紫靈又問：“老伯家住哪里啊？我好像沒聽說過。寧州除了清泉坡和什字村，還有什么地方有很多樹木。”
老大爺說：“我們那個地方和清泉坡什字村不能比啊。人家那里都是上好的、名貴的木材，我們那里，也就是些雜樹亂草，雖然很多，卻不值錢。”
葉紫靈將所有的扁擔看了一遍，確認都是黃花梨木之后，才又問道：“老伯，你這做扁擔的木頭，你們那里還多嗎？我是說，你用來做這種扁擔的樹木。”
“多的是呢！”老大爺拿起一根扁擔，“我們那里，就是樹多。本來只是當做柴火用，可是做了一根扁擔在家里用，覺得不錯，就趁著農閑，做了一些扁擔，好歹賺幾個銅板么。”
葉紫靈說：“那么老伯能不能帶我去你們那里看看？”
老大爺疑惑道：“你到底要不要買我的扁擔啊？不想買就算了，為什么要去我家？”
“哦，你這些扁擔，我全都要了。”葉紫靈掏出一錠銀子，“不瞞大伯，我認識一家富商，是做家具的，正為了采購木材發愁呢。我看老伯用來做扁擔的木料非常不錯，心想也許可以幫到那家富商。所以，才請老伯帶我去看看，你們那里的木材，到底能不能制作家具。”
老大爺恍然大悟，可隨即又有了新的疑問：“那么這些扁擔，你已經出了銀子，我給你說送家去吧。”
葉紫靈差點兒暈倒。這位老伯，真的是太實心眼兒了。
忙說：“不用了老伯。這些扁擔，你還是帶回家去吧，剛才我給你那些銀子，就當是請你做向導了。對了老伯，你家在哪兒，離這里遠不遠啊？”
老大爺說：“挺遠的，我天不亮就挑著這兩困扁擔從家里出來了，翻過一座山，還要坐筏子過河，然后走很長的路，才能來到寧州城。”一面說，一面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葉紫靈，“你這細皮嫩肉的，恐怕不能走那么遠的路。”
葉紫靈說：“那咱們雇車！”
雇了一輛馬車，將老大爺的兩捆扁擔放在后面，葉紫靈和老大爺坐在車廂里面，顛簸了一個多時辰——因為將近一半的路都是崎嶇不平的——老大爺終于指著路邊一塊十分不起眼的石頭說：“到了！到了！”
葉紫靈下了馬車付了車錢，然后去看那塊石頭。石頭上刻著三個大字：木石灣。
為什么要叫這個名字呢？難道是說這里木材很多？石材很多？
跟著老大爺登上一只羊皮筏子，渡過平緩的河流。果然又翻了一座山，好在不算是很高，折騰了又將近一個時辰，才來到一座農家小院的籬笆門前。
老大爺將兩捆扁擔放在門口。大聲喊道：“春妮兒！鐵蛋！快出來，有客人來啦！”
立刻，從屋子里跑出來兩個孩子。一個七八歲、扎著兩只沖天辮的女孩子，和一個剃著鍋蓋頭、又黑又壯的男孩子。
兩個孩子一看就屬于那種生性活潑的，看見葉紫靈，也沒有鄉村孩子那種怯生生的表情，而是問老大爺：“爺爺爺爺，今天這么早就回來了？”
“爺爺爺爺，你答應給我買的糖人兒呢？”
“爺爺。這位姐姐是誰呀？”
葉紫靈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兒，這么快，我就降了一輩兒。
緊接著，又從另一間屋子里走出來一位戴著藍布頭巾的婦人，大約四十多歲。身材微微有些發胖。
婦人詫異地看了看葉紫靈，又看了看老大爺立在籬笆門邊的兩捆扁擔，問道：“他爹，你怎么一根扁擔都沒賣出去呀？”
老大爺理直氣壯地掏出之前葉紫靈給他的那錠銀子，在婦人的鼻尖兒底下晃了晃：“怎么沒有賣出去？沒有賣出去，這是什么？”
婦人越發不明白：“我說你這一早上究竟做什么去了？扁擔沒有賣出去一根，卻拿來了銀子？你這銀子打哪兒來的？”
老大爺招呼葉紫靈進門，又對婦人說：“一沒偷，二沒搶。是這位姑娘給的路費。”
“路費！什么路費？”
葉紫靈忙說：“這位大娘，是這樣的。剛才我在集市上看見你們家的扁擔用的木材不錯，忽然想起來我認識一家做家具的富商，所以想來看看，你們這里的木材究竟怎么樣，如果好的話。我就介紹給那家富商，你們也能靠著木材多掙些銀子啊。”
婦人疑惑道：“我們這里樹木倒真的很多，可是也不是什么名貴的木材啊。”
葉紫靈笑道：“可是你們用來做這些扁擔的木材，就很好啊。”
婦人依舊不信：“若是真的好，那我們這里早就和清泉坡一樣了。可是這么多年了，也沒人發現我們這里有什么好木材。”
葉紫靈說：“你們這里太遠了，又要翻山又要過河，這么偏僻，自然不會有外面人來。好了老伯，能不能這就帶我去看看你們這里的樹林？”
老大爺自然一口應允：“好好好，這就去，這就去。”
春妮兒和鐵蛋一聽爺爺要出門，立刻興奮起來：“爺爺爺爺，你是要去打野兔嗎？我去拿彈弓。”
“爺爺爺爺，你是要去摘野果嗎？我去拿筐。”
兩個孩子蹦蹦跳跳，拿來了彈弓和竹筐。
老大爺說：“這次爺爺有正事要辦，可不是帶你們出去玩兒的，你們在家里待著。”
葉紫靈說：“無妨，就讓他們也跟著吧，反正我也只是去看一看。”
兩個孩子歡呼雀躍地搶先飛出了籬笆門。
葉紫靈一邊跟著老大爺往北面走，一面問：“看來你們這里的林子還很大呢，連兩個孩子都知道進林子要去打野兔、摘野果。”
老大爺微笑地看著走在前看的兩個孫子，說：“這兩個孩子，被我慣壞了，淘氣得很。”
“哪里哪里，小孩子總是可愛的。”葉紫靈不是客套，而是真心喜歡這兩個孩子的天真無邪。
登上一處高坡，居高臨下這么一看，葉紫靈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片林子的規模，簡直有清泉坡足足兩倍大。
粗略看過去，黃花梨木竟然占了大多數。
只是，這么一大片黃花梨木，寧州及其附近的木器商人怎么就沒有關注過半分呢？除了這木石灣地處偏遠，還有什么原因？
又想到了什字村。
什字村以前不也是默默無聞嗎？可是自從被林世偉發掘之后，已儼然成為寧州第二大木材供應基地，幾乎要與清泉坡分庭抗禮了。
可木石灣路途遙遠，村民們又不大去別處，即便是做了扁擔板凳之類及其簡易的物件拿到集市上去賣，可買的人都是貧民百姓，根本不會有林世杰林世偉之類的富商對那些做工粗糙的東西感興趣，何況富商們一般也不會在那種鬧哄哄的地方買東西，至于扁擔，他們更不會去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