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邊現在每天都有災民來來往往的。有的災民帶著糧食在身上,順利地找了人家住下,有的災民什么都沒帶,又看到坳子村的人并不那樣熱情,就嘗試著摸索往鎮上去了。
他們覺得鎮上有衙門,也有糧倉,說不定現在已經開倉賑災了。
有的人向村里熟悉的人家好不容易討了點兒吃的,踏上去鎮上的路,也有人怎么都要不到吃的,只能默默地往鎮上走。
蘭花兒其實并不看好那些往鎮上去的災民。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要是鬧水災的話,政府和軍隊倒是很快就出動了,到各個地方去將災民都接到地方安置。可這古代,好像一直就沒看到有什么動靜。
以蘭花兒貧弱的歷史知識,好像還從來沒有哪個朝代是真的能夠那樣及時地開展賑災的。就是有糧倉又怎么樣,沒有上邊的人下命令開倉放糧,誰又敢輕易地去賑災,誰敢背這個責任啊。
就算現在朝廷多么的英明,可光是這消息傳遞就很成問題啊。
從坳子村這種邊陲地方到京城去,再怎么快馬加鞭的,也得要個十天半月的吧。這一來一回的,等政令到了地方手上,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這還得是等鎮上城里的管事確定了災情,寫好折子再遞上去,又算上朝廷那批復的時間,現在就是再怎么,也不可能有人開倉放糧賑災的。
這年頭也不知道養了信鴿沒有。可就是養了信鴿,在這種大雨傾盆的天氣里邊,鴿子也要飛不出去的。
而且誰又見過上奏折的用信鴿啊,這不是大不敬么。
蘭花兒看著那些在暴雨中慢慢走遠的災民,只能為他們祈禱。要是他們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能在鎮上遇到發了善心的大戶人家或者是商家,拿出自己家里邊儲備的糧食來給災民熬粥喝。
不過。蘭花兒也知道,這樣的事情基本上是很少出現的。大家都不知道以后的狀況怎么樣,商人重利,現在這個時候,不想著抬高物價已經很不錯了。
其實就是商人抬高物價,也沒有人能說什么。畢竟物以稀為貴,現在這樣的環境,誰又能到外邊去再進糧食呢。
蘭花兒最擔心的就是還在鎮上的狗蛋和改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怎么樣了。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蘭花兒終于明白長梧為什么非要賴在坳子村里邊不走了。坳子村是這附近所有村鎮里頭地勢最高的一個地方。處在半山腰的位置,輕易不會被淹沒。要是他還在其他村莊的話,說不定他現在也要跟著開始逃亡了。
蘭花兒和長梧不熟。否則的話,她一定會忍不住問一問長梧,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外邊會是這樣的環境。可就是問了又怎么樣呢,誰不想要好好活著。
有些災民一路上見了太多不小心摔到山下的人,或者是被洪水沖走淹死的。就覺得自己不可能活著走到鎮上,因此一直游蕩在坳子村的村路上,遲遲不肯離去。
坳子村外頭種了好些大樹,現在那些樹就都成了災民躲雨的地方。
他們找不到吃的,就從樹上刨下樹皮來,直接咬了充饑。
有些災民躲在村民狹窄的屋檐下邊。一臉無神地看著外頭的大雨。
蘭花兒費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同情心,沒有將家里邊儲備的糧食送給那些災民。她在家里邊來來回回算了三四遍,家里邊存著的東西也就緊緊巴巴的夠六個人吃。這次不光是要吃到開春。眼看著就是要將食物預備明年一整年的份。
如果只是自家田地收成不好,她還能想著法子到山上去找些吃的。可現在這樣的氣候,眼看著今年真的要成災年了,山上也一樣跟著受災,還不知道要撐到什么時候。
蘭花兒也曾經想過把外頭的災民接到家里邊來烤烤火。可后來想想,這接進來烤一會兒火。又有什么作用呢。既不敢把糧食分給別人,也不敢把人家長期留在家里邊。
她還特地問了臧狼和長梧,只是那兩人都說不準到底會不會有賑災。說不定會報不上去,也說不定會批不下來。這中間好多的環節,誰也不知道像坳子村這么邊遠的地方到底會怎么樣。
可眼看著那些災民在外頭淋雨,蘭花兒還是覺得有些于心不忍。她想著干脆建議村長把外來的災民安置到村子外邊幾個半塌的草棚里邊去。
那幾個草棚是村里邊的人以前建了,方便夜里的時候守著田的。因為好久沒用,現在已經倒了一半。但就算是這樣,動手修一修,還是比露天淋雨要好得多。
為了不顯得這個提議突兀,蘭花兒特地拖了長梧和楊郎中當借口,先和他們說了,讓他們開口去跟村長提這個事情。長梧這人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不過人還是溫厚的,楊郎中也是個和善的先生,兩人被蘭花兒一提,都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就急急忙忙地去跟村長說了。
坳子村的路上這才不再堆滿了災民。
田里邊的作物一日一日泡著水,眼看著是都要活不成了。
坳子村的村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甚至有人現在就已經搶著將還沒被泡爛的作物桿子給挖回家里邊去烘干了,給未來的災年作打算。這些雖然都只是草桿子,可真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至少也能囫圇著吃下去。
臧狼打從見到村里邊的人開始將桿子挖上來以后,就開始有些坐不住了。
趙家家里邊還有存糧,蘭花兒提前地就跟臧狼商量過家里邊的糧食情況,而且又在半山腰上有片田,好歹也還能收成一些。可他還是覺得憂心忡忡的。因為誰都不知道暴雨會持續多久,又該準備多少糧食才足以度過這次災難。
蘭花兒還是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助。這甚至不是她努力就能夠改變的情況。天災天災,如果說北方這一片都鬧起來了災害來,就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沒有用。她再厲害,也不可能真的就變出食物來。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突然理解了以前的易子而食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種慘狀。
雖然現在還不到那個份上,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歇的暴雨就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上。
“小娘子,我要進山去。”臧狼實在是坐不住,有天晚上,忍不住就跟蘭花兒講,“讓阿渡守著山上的地,我喊上顏家的,到山上去一趟。趁著現在山上還有些什么,我們趕緊弄些下來。”
“不行。現在山上的路難走得很。你沒聽那些過來的人說,一路上山洪沖了多少人。而且、而且最近下這么大的雨,山上的石頭根本不穩當,你要是……我一個人在家里邊要怎么辦。”蘭花兒根本就沒有思考,馬上就攔著臧狼。
“不趁著現在到山上去一趟,家里頭往后怎么辦。也不知道這雨什么時候停歇。”臧狼扭頭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壓著聲音講,“也不知道家里邊的夠不夠吃。我琢磨著鎮上也要呆不下去的。家里邊還缺一些,我跟顏家的一塊,我們身手好,沒事的。”
蘭花兒咬著嘴唇不講話。
她一點兒都不想讓臧狼到山上去。她擔心山洪,又擔心泥石流。不管臧狼說什么,她都只是搖頭,死活不同意。
臧狼最后只能撓撓頭為難地看著她,“我一定要去的。小娘子你不給我備吃的,我在山上邊要餓死的。”
“呸。”蘭花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還說不聽你了?”
“我就是到山上去找些吃的,真沒事。我還得回來給小娘子收糧食咧。”臧狼自己倒不覺得有什么,還是一臉傻笑的模樣,“不礙事。我以前出任務也跑過山上,也是下雨。我隨便弄點吃的存家里邊,也寬心一些。”
“就是要找,也得等雨停了呀。”蘭花兒剛這么講了出來,就知道臧狼一定不會同意。
果然,臧狼馬上就伸手揉了揉鼻子,笑著說,“那時候山上都不剩什么了。誰知道這雨要落到啥時候。現在田里邊的東西都好被泡爛了,山上的肯定也活不長。那些東西沒吃的,哪能活多久。現在上去,地還沒那么松。”
蘭花兒勸不住他。她還從來沒聽臧狼這么耐心講過這么多話,就是為了勸她寬心,讓她同意他出門去冒險。蘭花兒只能給他備了好多炒米,又在他手腕上綁了根紅線,提醒他一定要小心小心,然后看著他穿著蓑衣背了個大簍子跑到藍渡家去了。蘭花兒在后邊看著,居然覺得有種看著自己家男人出征一樣的心情,忍不住就在心底呸了自己一聲。
長梧在后邊看著,嘿嘿地笑了笑,“這種天氣,你也敢放他出門。”
“我也勸不住。”蘭花兒有些心不在焉地講,“沒事,他能好好的回來的。我信他。”
她只能勸自己寬心,告訴自己沒事沒事,在家里做好該做的事情,等著臧狼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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