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快中午了,安曼才懶洋洋地和一名戴眼鏡的翻譯姍姍而來,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挺著一個醒目的啤酒肚,走起路來肚子一顫一顫的。
安曼的態度非常傲慢,雖然來晚了,但是沒有一絲的愧疚,大大咧咧地往方誠的身旁一坐,示意魯為民會議可以開始了。
與會的人們打起精神,準備從安曼那里對這條流水線進行了解。
不過很可惜,安曼并沒有在會議室里多待,他只是夸耀了那條流水線一番,說它們是八十年代最先進的設備,黃州機械廠買回來絕對是物超所值,然后就以午餐時間到了為由回賓館吃午飯去了,留下會議室里的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八十年代最先進的機器?”望著安曼離開的背影,趙東升冷笑一聲,合上了手里的資料。
安曼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他這個黑爾電子公司的首席工程師,他很清楚近代工業發展史,雖然這套資料的數據非常漂亮,達到了國際八十年代的水平,不過他可以肯定,由于國與國之間的技術壁壘,西德人絕對不會將這么先進的機器賣給黃州機械廠,這里面一定有著什么貓膩。
魯為民的嘴唇動了幾下,想要喊住安曼,可是最后還是沒能開口,陰沉著臉解散了會議,整個會議不歡而散,安曼給眾人留下了非常惡劣的印象。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國內的技術水平太過落后,而科技落后就會處于被動的局面,趙東升很清楚,魯為民除了忍氣吞聲外沒有別的辦法,他是萬萬不敢得罪安曼的。
魯為民不敢招惹安曼,以為安曼是一個寶,趙東升可沒將安曼放在眼里,一個小小的廠方代表也敢如此囂張,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趙東升打算找機會給安曼一個教訓,不為別的,只為教教安曼知道什么叫做“禮貌”,突破點就是那條流水線。
不知道為什么,趙東升隱隱約約感覺那條流水線有問題,而一直以來他的預感都非常的靈驗。
黃州機械廠對這批流水線異常重視,特意修建了新的廠房,為了驗證自己對那條流水線的猜測,安裝機器的時候趙東升像技術科的那些同事一樣,時常去現場溜達,趁著別人不注意時悄悄查看流水線一些關鍵部位的內部構造。
這一檢查不要緊,結果讓趙東升是大吃了一驚,從那些關鍵部位的內部情況來看這條流水線根本就不是什么八十年代的產品,而是西德五六十代的產物,而且還是一個翻新了的二手貨。
雖然廠方做的很巧妙,并且那些改造的地方都在機器內部,從外面根本看不見,但怎么能夠瞞過趙東升的眼睛。
趙東升一眼就看出了那些關鍵部位內部改裝后的痕跡,可以斷言那些關鍵部位經過這么長時間的使用后,老化和磨損現象非常嚴重,這也就意味著使用壽命絕對不長。
按照黃州機械廠與西德的供貨商簽署的協議,機器的維護歸廠方派去的代表,也就是安曼。
等這條流水線運行個一年半載后,機器出了問題,安曼隨便找個理由,例如廠房的空氣濕度或者工人cāo作、養護不當等等,就能將責任推得干干凈凈,屆時黃州機械廠只能充當這個冤大頭,為修理機器的費用買單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由于技術上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一旦機器出了問題,就是讓方誠來也看不出其中蹊蹺,只能認安曼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這就是所謂的技術壁壘,將毛病擺在你的眼前也看不出來。
花費了差不多兩千萬竟然買來了一堆過時的二手貨,趙東升很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捅出去的話,絕對會在社會上掀起軒然大波。
從那些關鍵部位的磨損和老化程度上來看,趙東升可以肯定,如果這條流水線投入生產的話,半年之內就會出現問題。
雖然這條流水線可以暫時生產出符合廠里要求的產品,但是畢竟它的主體機構已經過時了,在國內市場絲毫沒有競爭力。
因為不僅黃州機械廠,國內別的廠家也相繼從國外引進先進的設備,黃州機械廠很快就會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被淘汰。
這個失誤對黃州機械廠將是致命性的,那兩千多萬的銀行貸款必將拖垮廠子。
對于該不該將這件事情捅出去,以及將事情捅給誰,成為了擺在趙東升心頭的一個難題。
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大了,稍有差錯的話趙東升很可能就會被牽連進去,那樣的話可就要遭人嫉恨,得不償失了。
思來想去,當流水線安裝完畢的那天晚上,趙東升敲開了張海山家的門,經過一番慎密的考慮后,他認為將這件事情透露給張海山最為合適。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可以確認,張海山在京城有著深厚的背景。
趙東升本來還在想著找機會接近張虎套話,不過秦雨凝幫他解決了這個麻煩,因為就在秦易被送去省城后的第五天,秦雨凝拎著禮物來感謝他:
秦易已經在省城的中心醫院成功進行了手術,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正在逐漸康復。
秦雨凝這次前來,還給趙東升帶來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秦易在中心醫院住的竟然是廳級干部才能入住的高干病房,給他主刀的是省城中心醫院心腦血管方面的權威專家,醫術精湛,而且所用的藥物都是市面上最好的,否則的話秦易的手術不會如此成功。
趙東升由此可以肯定,張海山的來頭絕對不小,否則的話秦易絕對不會在省城的中心醫院受到如此的優待。
雖然趙東升與張海山接觸的時間不長,不過他感覺張海山性格沉穩,胸中有著遠大的抱負,與他一樣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非常值得結交。
從黃州機械廠目前的局面來看,如果能挑動白克明與武魁血拼的話,那么為了黃州機械廠的穩定,最后漁利的很可能是張海山。
俗話說的好,大樹底下好乘涼,在趙東升看來,如果他能投靠在張海山的旗下,那么也算是有了后臺,以后就不用擔心被人欺負了。
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是張海山無意留在黃州機械廠的話,那么趙東升可就是白忙活了,他不確定自己到時候能否跟著張海山一起離開這里,因此為了穩妥起見首先要說服張海山愿意接掌廠長一職,這樣的話兩人就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接觸和交流。
而唯一能讓張海山動心的是,那就是留在黃州機械廠比他即將要去的地方更有前途,趙東升要給他一個希望,打消心中的顧慮,踏踏實實地留在黃州機械廠。
“廠長,我有事情要向你匯報,能不能去書房說?”在客廳里與張海山閑聊了一會兒后,趙東升瞅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趙梅和張虎,看似隨意地說道。
張海山聞言感到有些奇怪,他感覺趙東升有事情要告訴自己,于是起身去了書房。
“廠長,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進了書房,趙東升在椅子上坐下,抬頭望向了坐在書桌后的張海山,一本正經地說道。
“什么事?”張海山聞言,不動聲色地望著趙東升。
“咱們廠從西德引進的那條流水線有問題。”趙東升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回答。
“有問題?”張海山萬萬沒有想到趙東升竟然提到了流水線,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顯得有些驚訝。
“廠長,你有沒有見過咱們廠與西德方面簽署的購買協議,咱們買的是新機器還是舊機器?”趙東升盯著張海山,沉聲問道。
“當然是新機器了,廠里要靠它打開國內的市場。”張海山見過購買協議,聽趙東升如此問,眉頭不由得皺得更深了。
“廠長,我已經仔細查看過了,咱們買回來的那條流水線是一個翻新的二手貨,西德五六十年代的技術水平,在市場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競爭力。”從張海山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趙東升拋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炸彈”。
他緊緊盯著張海山,暗自觀察著張海山的反應。
“什么?五六十年代的技術!”張海山聞言頓時大吃了一驚,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肯定?”
“廠長,這件事情這么大,我可不敢亂說。”趙東升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隨后一聲苦笑,“說實話,這件事情跟我一點兒關系也沒有,我本來是不想說出來的,出了事情自然有人頂著,可是后來一想到咱們廠花了幾千萬買來了一堆破爛,那個安曼又是那么的目中無人,心中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不吐不快。”
“我只是一個副廠長,這件事情既然如此重要,你應該告訴白廠長,讓他查個清楚。”張海山的眉頭皺了幾皺,隨后抬頭看向了趙東升,看樣子他好像并不想插手這件事,畢竟這里面涉及兩千多萬,一旦鬧起來的話必將涉及到多方勢力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