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猶如拜佛者手中握著的佛珠,一顆顆原本是松散開來的,可中間若有線繩穿插,便就能連貫起來。
姚傾腦海里瞬間電光火石。
為什么永寧侯府老太太對她厭惡至極。
為什么永寧侯對他多有愛護卻不愿與她過多接觸。
為什么齊國公府老太太那她與陶皇后相比。
為什么皇后不喜歡她,處處為難她。
為什么皇上看見她會出現詭異難以形容的神色。
原來真相就是——她是陶皇后的侄女。
眼前這個曾經害死過自己的男人其實是自己的表哥。
呵呵,真是諷刺。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姚傾緊盯著賀綫,“總不會告訴我那捉了伯卿的人是我的親哥哥,而你希望我去救他吧?你既然找得到他,也知道了我的身世,總不會還不認識那人吧?”
賀綫有些羞愧,回答,“不瞞你說,伯卿的確被陶戩抓走。而我和陶戩也并不認識。”
陶戩?哥哥的名字叫陶戩嗎?為什么姚傾會覺得如此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聽到過。前世還是今生卻也分不清楚。
只是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她本名是叫姚傾的吧!
“那你想要我怎么辦?”姚傾問的斬釘截鐵。
賀綫沒有回答,而是用行動告訴了姚傾她的計劃。
顛簸的馬車里流蘇一直不停嘮嘮叨叨,對于賀綫的做法十分不滿。
“倘若傳出去,小姐還有什么清譽可言?倘若肅親王世子悔婚了,豈不是要叫小姐一輩子嫁不出去。”流蘇猶自憤恨,扯了扯身上不大合身的男裝。
姚傾坐在對面理了理腰間玉色宮絳,神色平靜。“我是去寺內為遠在前線的父親祈福,傳出去世人也只能贊我一句仁義純孝。如何會毀了我的清譽?”
流蘇神色稍安。略一思索后又顧自慌亂起來。“可小姐到底是千金之軀如何去得了那苦寒之地,況且軍營之內皆是男子豈不沖撞?”
“我難道不是個俊俏郎君?”姚傾莞爾,抖了抖自己的月色長袍。
換了一身男裝,又將臉涂黑的姚傾的確貌若潘安。硬是將一旁恢復了男裝,原本倜儻風流的梅香比襯得毫不出色。
流蘇嘴唇動了動,無可反駁。可一腔不滿難以發泄,便轉頭去看一旁兀自發呆的梅香。“喂,你到底會不會武功之類的啊?”
梅香沒想到流蘇會叫自己,微微愣怔之后,謙和道。“略知一二。”
流蘇不滿撇嘴,“二皇子忒不靠譜,折騰小姐去蒙古境內找肅親王世子。自己個兒卻躲在京城圖清凈。只叫一個換了女裝混在脂粉堆兒里的娘娘腔跟著,卻是要做什么?”
“流蘇!”姚傾低喝一聲,打斷流蘇。“怎么這般無禮?梅香如今是羅公子,與你家公子我是好友,你渾說什么吶?”
流蘇兀自不服。卻也不敢反駁,只偷偷瞪了羅毅一眼,再不說話。
且說這梅香是何許人也。
乃是榮國公府上的大公子羅毅。
他雖是庶出,娘親卻是榮國公夫人的陪嫁,自小被養在夫人膝下。雖不至于似姚子瑜一般精通詩書、擅長武藝,卻也算是京中貴胄中的翹楚。
他如何會出現在永寧侯府上?
說來荒唐。
那日姚傾被召入宮。路上無意間向外一瞥,卻被那羅毅看在眼中,記在心里。
多少日夜里寢食難安。只為再見美人一面。
后隨著榮國公夫人來過一次永寧侯府,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魂牽夢繞的姑娘就是這永寧侯府的七小姐,被封了沉魚郡主的姚傾。
羅毅今年十六歲,正是成家立業的好年紀。榮國公夫人一日與他商討婚事,他卻直言自己看上了姚傾。愿意聘娶為妻。
素來對他疼愛有加的榮國公夫人卻是勃然大怒,絕不準許他起這樣的念頭。
于是他便找了魔一樣的想盡辦法混進了永寧侯府。
這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可卻如此真實的發生了。
姚傾其實自一開始便猜破他的身份,對于他這樣的靠近,起碼比齊四公子的故意折辱、賀綫的強取豪奪要好上許多。
當有人愛慕你時,你應該心懷感激。
姚傾私以為,最有效讓他放棄的辦法就是讓他再不肯報任何希望。
就像現在,姚傾肯為了賀伯卿不顧自己的名譽,千辛萬苦的踏上這條路,就讓羅毅明白了自己不論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走進姚傾的心里。
可其實姚傾此次卻不是為了賀伯卿,而是為了陶戩。
流蘇的不滿情緒一直到他們抵達邊陲小鎮豐城都不曾消退。
馬兒走了一天一夜著實勞頓,而趕車而行的車夫也累的不成樣子。姚傾決定要在豐城投宿一晚。于是三人便找了一家客棧落腳。
此時正是寒冬,邊疆氣溫極低。路上鮮少有人走動,進來有戰事,客棧的生意也不大好。
小二正裹著一件粗布大棉衣,坐在柜臺里面打盹。猛的被掌柜的敲了一記爆栗,哀嚎著起身,困意全消。抬頭正瞧見三個衣著華貴的少年郎進門。
小二兩眼放光,忙不迭迎上來,一臉笑意。“三位爺,打尖還是住店?”
瘦小身子,尖嘴猴腮,勾勒出一臉諂媚相。姚傾略有不喜,那邊羅毅卻開了口。簡短扔出兩個字,“住店。”
那小二一聽,即刻來了精神。“天字號還有三間房,請客觀跟小的上去瞧瞧。”
“我們只兩間就夠了。”姚傾開口,“我與小童一間,這位公子一間。”
那小廝本已經蹬蹬兩步跑上樓梯,聽了這話回頭瞄了一眼,似乎是閑姚傾小氣,撇了撇嘴,又顧自往上走。嘴里嘀嘀咕咕又說了許多推銷的話。
“這客棧怎么都這么奇怪。沐浴還要收錢?”流蘇聽了小二的報價,忍不住嘀咕。
那小二耳朵尖,聽了個清清楚楚。忙不迭道,“這燒水要費柴火,抬水要費人力,哪兒不需要錢的?”
流蘇不悅,掐腰便要理論,被姚傾伸手按住。自懷中取了幾兩銀子扔給那小二,“勞煩小哥快些。”
這一路顛簸勞頓,姚傾委實累的不輕。是以需要好好沐浴一番。解解乏。
那小廝得了銀子自是高興,用牙咬了一口辨認真偽,而后口里千恩萬謝的去了。
流蘇兀自不滿。瞧著他的背影絮絮叨叨。
姚傾只覺乏累,也懶得去管她說什么。同羅毅說了幾句話,便顧自進了房間。
這客棧樓上成回子分布,中間是個空堂,能瞧見一樓用飯的大廳。
姚傾和羅毅住在東邊比鄰而居的兩間客房。姚傾靠里,羅毅靠外,房門斜對著樓梯。是整個客棧里位置最好的房間。
進了房間,姚傾便往床上躺下。流蘇便一直忙著將行禮歸攏好,并不辭辛勞下樓打了熱水給姚傾投了帕子擦臉、擦手。
姚傾見她眼底一片淤青,便知是勞累所致。心里自然擔憂。于是便道,“你且先來歇一歇,出門在外多有不便。暫可不必理會那些虛禮。你我主仆二人盡可放松一些便是。”
話是這樣說,可規矩不能亂。流蘇心里感激,卻也不敢逾矩。只在一旁的小桌旁邊坐下。“奴婢不累,小姐快些躺下睡一會吧。過會水搬來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還叫我小姐?”姚傾嗔怪。“忘記了應該叫我什么,你自稱什么?”
流蘇猛然驚覺。慌張的捂了嘴,“瞧小的這記性,少爺莫怪。”
姚傾莞爾,上前拉了流蘇按著肩膀讓在床邊坐下。“誰也不是鐵打的身軀,這一路上委實勞頓。你快去謝謝,一會兒才好伺候我木有。”
流蘇掙了一掙,見是毫無效果便也作罷。行禮謝過之后,便爬上床躺下,須臾片刻便進入了夢鄉。
姚傾見她睡的酣甜,沐浴時便也沒叫醒她。只自己一人褪去了身上滿是灰塵的衣服,抬腿跨進浴桶內坐下。
溫水一泡,身上的乏累之感頓時消退大半。
姚傾閉著眼睛,靠在浴桶邊上。想著到底應該怎么樣才能找到陶戩。
他在軍營重地,自己身上又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物件。想要見到他似乎很難。
一路從京城到豐城已經花掉將近十日的時間,而賀伯卿落日敵營也已經十余天。
兩軍交戰,主帥被俘,必定會軍心動亂。此時若是蒙古進攻,必定大獲全勝。
然而,豐城此處乃是大齊與蒙古交界之地,若是大齊軍敗,此刻豐城應該已經被蒙古占領。
蠻夷占城,必定會燒殺搶掠一番,然而如今豐城卻如此平靜。
便就說明,齊軍和蒙古在賀伯卿失蹤之后并沒有打響戰役。
這是為什么?
阿穆爾應該急著破城才對。
姚傾百思不得其解。
這一夜眾人都睡的極晨,待到次日天大亮了,方才醒過來。
匆匆用過早飯,又在小二的推薦下去了成衣鋪子買了三件蒙古長袍換上之后,三人才又繼續前行。
姚傾身穿一件天藍色箭袖長袍,腰間玉帶兩側各綴玉佩和香囊,腳蹬千層底黑色小朝靴。將一頭烏黑秀發變成一條長辮垂于腦后,頭上戴了一頂藍頂白邊的氈帽。因姚傾本就身材高挑,倒也沒有什么違和感。只覺得是個樣貌極其俊美的少年。
羅毅本是男子,有身材高大,是以著裝蒙古服裝也不突兀。
反倒是一旁流蘇因為身材嬌小玲瓏,即便是穿著蒙古短打也還是看著太過矮小。怕是一眼就被人瞧出破綻。
三人略帶擔憂的到了豐城邊關,姚傾拿了臨行前賀綫給的金牌果然順利過關。三人同行往蒙古境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