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朝廷欽犯啊!他可犯得是謀逆的大罪!姑娘行事向來謹慎,就因為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所以干這種可能陷趙府于不利的事情!姑娘簡直是昏了頭!
但瑞珠想歸想,卻不敢說,而且就算說了怕是也沒有任何用處,所以只好跟著亦萱,一步一步吃力地將顧廷睿扶到了趙忠的屋子里。
安排好顧廷睿后,亦萱忙叫瑞珠和研碧去將那些痕跡抹去,特別是雪地里的血,要是被人發現,無疑是死路一條。
“趙忠叔叔,你可不可以幫我去請濟世堂的孫大夫過來?”
趙忠雖然不解亦萱的作為,但從不過問不反駁,只點頭道:“我明白,我剛剛看過他似乎是左肩被砍傷了,已經幫他止了血,暫時沒有什么大礙,姑娘不必擔心。”
亦萱松了口氣,展開一抹笑顏,道:“趙忠叔叔,謝謝你。”
等到趙忠走了,亦萱趕緊去床榻上查看顧廷睿,或許是肩傷的原因,他額上全是薄薄的冷汗,薄唇也緊緊抿著,臉色蒼白,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惜。
這就是那個權傾朝野,呼風喚雨的威遠將軍!這就是那個文武雙全,一表人才的沐王世子!可現在,卻是這樣的落魄。
亦萱不得不感慨命運弄人,卻又想,如果不是這件事,顧廷睿未必就會成為那樣風光無限的威遠將軍!
瞧他額上全是細密的汗水,亦萱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無意間卻觸碰到他的額頭。
“怎么這么燙!”亦萱嚇了一跳,隨即便想到可能是因為傷口感染的緣故。她心里焦急萬分,算算孫明珠要過會兒才能來,只好自己用帕子去外面包了厚厚的一包雪。敷在顧廷睿的額上替他降溫。等到雪快化的時候再去外面包新鮮的雪。如此反復幾次,亦萱再去觸碰他額頭的時候,才發現他的體溫已經降了下來。
亦萱松了口氣,將快要化水的雪拿了下來,打算再去外面重新弄一包,誰知道剛站起身。卻被人一下子拽住了手腕。
滾燙的熱度透過冰涼的手腕傳入亦萱的體內,她渾身一個激靈,倉促的轉身,正好對上了顧廷睿深邃暗沉的雙眸,那眼神如同黑暗中受傷的困獸。防備尖銳,似乎要將人一眼看穿。
“你醒了?”亦萱愣了幾秒,吶吶地開口。
聽到她的聲音。渾身戒備的顧廷睿慢慢軟下身子,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目光已經變得柔和,“你是趙亦萱?”
亦萱沒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反應。好在顧廷睿也并沒有想聽到她的答案,因為他問完之后就已經松開了拉緊亦萱的手,淡淡道:“我想你應該認識我,你卻還敢救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亦萱本來想問那你為何要倒在我家門口?但斟酌片刻還是道:“你救過我。所以我也要救你,這叫一命還一命。”
顧廷睿看她一本正經的笑意,扯開唇角笑了笑。隨后卻又自嘲道:“一命換一命?那你說,我王府幾百口人命,該用什么來還?”
“什么?”亦萱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算了。跟你個孩子說什么。”顧廷睿低聲自語,又對亦萱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連累你的,一會兒我就走。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會記住的。”
“不需要,你救過我,我現在救你,咱們兩清了。”亦萱連忙擺手道。以后顧廷睿可是威遠將軍,她可不想跟這樣權勢滔天的人扯上什么關系。
“沒有兩清。”誰知道顧廷睿卻看著她一本正經地說:“你救過我兩次。”
“兩次?”亦萱蹙了蹙眉,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他說:“那封讓我注意太子的信,是你寫的吧?”
“你果真知道!”亦萱吃了一驚,雖然猜測到了顧廷睿可能知道寫信的人是她,但得到證實后還是異常驚訝。顧廷睿是怎么知道的?
顧廷睿看她吃驚的表情,彎唇笑了笑,道:“上元節那天,其實我見過你。那時候你跟勇毅公府的那些人一起在猜燈謎,我瞧見了你寫的那首燈謎。那字跡跟你寫給我的信的字跡是一模一樣的。”
原來是字跡!亦萱有些懊惱地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卻又聽到顧廷睿說:“你以后可以學兩種字體,你現在寫的簪花小楷雖然好看,終究是女氣了些,用于說教完全沒有信服力。至少我當初拿到信的時候以為是誰跟我開的玩笑。”
亦萱頓時怒目圓睜。這人,她費盡心思寫的那封信,居然被他當做了開玩笑!難怪沐王這一世還是被滿門抄斬了!
像是知道亦萱心里想的什么,顧廷睿又道:“但我終究是長了個心眼,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這件事情從頭至尾都是個陰謀,我只能盡量保全了母親和妹妹,其余的人卻……”他說到這里,臉色頓時陰郁了下去,眸中閃爍的是刻骨的恨意。
亦萱想起他那個京都明珠的夫人莫心妍以及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兒,一時間有些尷尬,佯裝咳嗽了幾下,便道:“只要你還活著,總有一天可以替你們王府的人討回公道的。所以,你千萬不可以自暴自棄!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救回來的!你不準給我尋死!”
顧廷睿失笑不已,“你想太多了,就算全天下都想要我死,我也不會死的!”說完這句話,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亦萱顧不上其他,忙上前替他拍背順氣,一邊道:“你小心點,明明是個病人,還受了傷,說這么多話做什么!”
“我沒事。”顧廷睿揮開亦萱,重新調整了呼吸,才閉上眼睛,道:“你可以先出去了,不用照顧我,等我休息好了會自行離去的。”
看他如此冷淡的樣子,亦萱不由撇了撇嘴,嘀咕道:“誰稀得照顧你!”不過還是對顧廷睿道:“我可不能隨便丟下你出去,萬一你有個好歹不就枉費我一番心血?你就先安心躺著吧,等大夫來了確認你沒事之后我才能放心讓你走。我先去幫你換袋雪,你還是有點發燙。”
顧廷睿愣了愣,沒有說話。
“為什么?”直到看著亦萱將要走出門,才盯著她的背影沉聲問道:“為什么你要救我?若說是要報答我之前在勇毅公府救你一命那你寫的那封信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為什么今日還要冒這么大的險來救我?”
亦萱的身子頓住,背影嵌在月光下稍顯落寞,明明是十二歲的少女,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哀愁倒像是歷盡千帆。
顧廷睿便聽到亦萱淡淡道:“因為你不止救過我一次,你也更不只是救了我的性命。”
如果沒有顧廷睿上一世的幫忙,她沒能報仇,就算得以重生,這一世也將活在仇恨的痛苦中無法自拔,而不是會學著珍惜那些上一世沒有珍惜的東西。
顧廷睿……準確來說應該是威遠將軍,對亦萱來說,有著太過重要的意義。她沒有辦法忘記,更沒有辦法看著這個未來能叱咤朝堂的男子今日就凍死在這冰天雪地中。
顧廷睿并不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因為也沒能聽懂亦萱的話,他皺眉凝視了亦萱的背影一會兒,許久才收回視線,淡淡道:“你的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的。”
亦萱回轉身的時候,顧廷睿已經閉上了眼睛,好像剛剛并沒有說過那番話一樣。
她嘆了口氣,邁步走出房門,繼續給顧廷睿弄冰雪。
等到顧廷睿體溫降下來許多的時候,孫明珠也終于到來了。當她看到躺在床榻上的顧廷睿時,著實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無聲詢問亦萱情況。
亦萱做了個稍后再說的手勢,便輕聲道:“明姨,您先幫他看看吧,他好像是傷口穋琢恕!
孫明珠瞪了亦萱一眼,終究沒有多問什么,便埋頭去幫顧廷睿查看傷勢了。
“從表面上看好像只是左肩中了一箭。”孫明珠大略檢查完后,淡淡做出總結,又瞄了眼顧廷睿,問道:“你還有哪里受傷的么?”
顧廷睿道:“還有后背有刀傷。”
孫明珠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后搖頭道:“你這忍痛力倒是一等一的。我就不用擔心待會兒你會吃不消了。”
“明姨,他怎么了么?很危險?”亦萱嚇了一跳,連忙抓住孫明珠的手問道。
孫明珠無奈道:“你別擔心,死不了人。只不過從脈象上看他那后背的傷肯定不輕,也難為他能扛得住,從表面看真看不出。”
聽說顧廷睿不會死,亦萱松了口氣,便對孫明珠道:“明姨,你幫他療傷,我先出去。”
又對瑞珠和研碧道:“你們留在這兒幫襯孫大夫。”隨后便退出了屋子。
趙忠一直等到門外,看到亦萱出來,眼神便直直朝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