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新年的第一天,桑梓被震住了,她眨巴著眼睛,看著成鈞諾,那么溫和寧靜的臉,怎么可以說出這么震撼的話?不得不承認,這話感動了她。人在空虛的時候,最容易被感動,即使明知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溫暖,也忍不住會小小貪戀。
見他不說話,成鈞諾的笑浮上幾許無奈:“嚇到你了?我只是想先排個隊,沒別的意思,你不用有負擔。”
“我……成總,你還真是越來越會嚇人了,餓了吧,我們去吃東西。”桑梓選擇回避,轉身去舀外套,成鈞諾把心頭的失落掩藏得極好,笑吟吟地看著她:“你確定現在出去有東西吃?據我所知,這小鎮今天明天都沒有飯店開門。”
“哦,差點忘了。那只能請你吃這些了。”桑梓指指床頭擺著的泡面火腿腸牛奶面包之類,成鈞諾眉頭皺起:“過春節,你就打算吃這些?”
“老板娘還給我送了餃子,就是涼了,我去熱一下吧,順便問問老板娘可不可以跟她買些吃的。”
“算了,跟我走吧。”成鈞諾拉了桑梓出門,桑梓看到他的車就停在門外,跟他的人一樣,絲毫不張揚,但處處透著高雅貴氣。
上了車,桑梓看到車座上擺著許多禮盒:白酒紅酒海鮮燕窩,還有一些營養品。她好奇地問成鈞諾:“你帶這些干什么?”
“換飯吃。”成鈞諾神秘地一笑,發動了車子,看著他的車行駛的方向,桑梓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后。幾乎是結巴著說:“成總……你……這是要去哪?”
“就是你想的那個地方。”
“不行,你停車!誰讓你這樣做的!”桑梓突然大聲地叫,表情有些歇斯底里,成鈞諾忙踩了剎車,車子穩穩停在路邊。
“我不去,你也別去招他們傷心,走,回去!”桑梓有些激動。手胡亂地揮舞著,成鈞諾把她的手抓下來,按在掌心,溫和地看著她:“我不是要去招他們傷心,只是想帶你去陪他們過個年。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這一年半,他們應該已經從失去你的陰影中走出來了,我們去了或許會勾起他們傷心。但歡迎的成份會更大。現在家里或許有拜年的人,但馬上就中午了,只有兩位老人一起吃飯,你不想陪陪他們?”
“不想,他們已經習慣了沒有我,用不著我陪。”
“那你回來干什么?窩在那間小旅店里。啃面包吃泡面,不就是為了看看他們?”
“我已經看過了,知道他們還好就行了。別的都不需要做,請你也不要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你以為我是想利用兩位老人來打動你?這一年半我時常關照他們,因為他們的女兒救了我女兒,這跟你是不是桑梓無關!去年春節我也來看過他們,不信一會兒你可以進去問問,這些我本不想告訴你,只是覺得你需要有個機會走進去。與他們親近親近。看來是我錯了。或者,你來這里根本不是為了看父母,只是要悼念你那結束的愛情,那算我多事。你說句話,我現在就走!”
成鈞諾好像從來沒這樣硬著口氣跟桑梓說話,他的聲音不高,可鏘有力,一個個字像勻實的石塊砸在桑梓身上,尤其最后一句話,讓桑梓最后那一點囂張的氣焰也被砸進了土里。
她不愿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她來這里是想逃避。逃避離開俞恪凡后這一個人孤零零的春節,拒絕知道關于俞恪凡的一切消息。成鈞諾一句話揭到她短處,她想反駁,卻沒了剛才的氣勢,囁嚅了兩下,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算了,我的話也說重了,你就說吧,想不想去看他們?”成鈞諾收起剛才那些微的凌厲,鼓勵地看著她,半晌,桑梓點點頭,又用力地點了點。
“那就行了,走吧。”成鈞諾扯起一個笑,又發動了車子。其實他也有些后悔,不應該說最后那句話,可一時沒控制住,本來是想幫她聊傷的,結果卻揭了她傷疤。他沒有忽略早晨她打開門時,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她期望的人應該是俞恪凡吧。
這樣連夜開車過來,他都覺得自己瘋狂,四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初嘗愛情的毛頭小子,他還真是中毒不淺。自嘲地笑笑,看見前面那紅屋頂越來越近,他收拾了情緒,扭頭對桑梓說:“你希望怎么介紹你?”
“就說是你的助理吧。”
“好,大年初一都不放助理的假,我這老板還真夠剝削。”成鈞諾點頭間,車子已經停在院門外。
成鈞諾下車打開后排車座舀東西,桑梓也去幫忙提,兩人推門進院,大黑又叫起來,盡管拴著夠不著他們,成鈞諾還是把桑梓護在里側,到了房門口,桑梓搶先開門,成鈞諾先進去,她跟在后面。
一切都還很熟悉,可是,又好像都不一樣,她的眼睛又有些酸,忙往上看看,眨眨眼,把意欲泛濫的濕意逼下去。
“叔叔阿姨,新年好。”
“叔叔阿姨新年好。”
桑梓跟成鈞諾一起說,倒把那兩個稱呼叫得很順溜。屋子里兩位老人臉上都是一愣,緊接著漾開驚喜的笑:“成總,你怎么來了,新年好,新年好!”
桑父桑母忙起來迎接,成鈞諾把東西放到桌上,桑梓也把東西放上去,桑父桑母一齊客套著,怪成鈞諾太破費。
成鈞諾笑笑說:“應該的,過新年了,一點心意。”
“成總今年在這邊過的春節?記得去年您好像說過,您的家人都在寧城吧。”
“是,今年在這邊有點事,就趕早過來看看二老,身體都還好嗎?”
“都好。成總,小拓在您那兒,給您添了不少麻煩吧?”
“哪里。桑拓挺聰明,工作上手很快,表現很不錯。”
“那就好。成總,他要是哪錯了您就說他,我們的兒子我們清楚,被慣壞了,他可不像他姐,從小就懂事。”
“老桑!”桑母及時打斷桑父的話,顯然不想讓他在這個時候提桑梓。她一邊把剝好的桔子遞給桑梓,一邊說:“這位小姐,吃個桔子。”
“謝謝阿姨,叫我小紀就行。”桑梓接過桔子,笑容有點僵硬,為了掩飾,連忙把一片桔子放進嘴里,夸張地笑,“真甜。”
“甜吧,那就多吃點,成總,您也嘗嘗。”說著,桑母又把一個桔子剝開遞給成鈞諾,他接過來并沒吃,放到桌上。
“老嚴,還剝什么桔子,快去做飯,今天中午我和成總喝兩盅。”
“不用麻煩,我們坐坐就回去。”成鈞諾連忙接口。
“哎,都到家了,怎么能不吃飯就走,我這就去弄菜,你們先聊啊!”
桑母喜滋滋地去廚房忙,桑梓也跟進去,她連忙往外攆:“紀小姐,你快進屋,這兒臟,別弄臟了衣服。”
“沒事,我幫您打下手。”桑梓說著,就去洗手,又問桑母,“有什么菜要擇要洗嗎?交給我就行。”
桑母又跟她客氣一陣兒,見她執意要干,只好支使她干一些零碎,桑梓有模有樣地干著,有一次一抬頭,見桑母正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她。
“阿姨,這樣行嗎?”桑梓笑笑,把手里的芹菜遞過去。
“行。紀小姐,你擇芹菜也喜歡從尖開始擇?”
“……是。”桑梓意識到母親為什么看她。因為她擇芹菜一直喜歡從尖開始往下摘葉,以前媽媽告訴她很多次,從根開始摘更方便,可是她一直改不過來。再看看腳下的菜葉,規矩地堆疊在一起,像一座小小的翠鸀的山峰,這也是她的習慣。那時候媽媽還說,她擇個菜也像繡花似的,那些菜葉反正也要收進垃圾簍,堆那么整齊干嗎?
桑母的目光也落在那些芹菜葉上,然后,嘆了口氣,又轉頭去忙。桑梓猜得出那聲嘆息為何而來,只覺得那堆菜葉好像都堆在了她的胸口,悶得難受。
吃飯的時候,兩位老人格外熱情,成鈞諾也豪爽地陪桑父喝了整整一瓶白酒,酒勁上來,桑父又絮叨了一遍這一年半成鈞諾對他們的照顧,桑梓這才知道,在得知她去世的消息二老去寧城的時候,成鈞諾就見過他們,表示歉意和感謝,之后對二老的關照就一直沒停過,甚至每個季節都有專門的醫生來為二老檢查身體。
當俞欣認為一百萬買斷了所有的時候,成鈞諾一直這樣默默地做著,而對她的“死”,他其實不必承擔任何責任。聽著父母一聲聲夸獎里,再看看對面成鈞諾雖喝多了酒卻依舊溫潤清明的眸子,桑梓也在心中感嘆,這樣的男人,這世界上恐怕也數不出來幾個,誰撞上了,都是幸運。
再后來,桑父就把話題轉移到了桑梓身上。桑母幾次阻止,可是喝多了的他已經不服天朝管了,再加上成鈞諾在一邊支持,他更是挺直了腰板說得自豪萬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