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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雨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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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老師們都打了包熱熱鬧鬧地回家，桑梓也有了回家的沖動。快有一年半沒見到父母了，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重點是，她不想在這個城市里一個人過春節，這很容易讓她想起朱自清的一句話：“熱鬧是它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其實回家她也是什么都沒有，可是在那個肅靜的小鎮，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能肅靜一些。
說走很容易，年二十八，車票已經不那么緊張，她買了車臥鋪票就上了車。
十七八個小時的顛簸，等又站在小鎮的土地上，她只覺得拆掉石膏后一直踩不到實處的腳終于落得穩了。
并沒著急回家，找了個旅館住下來。在這樣的小鎮，像她這樣春節還來住宿的客人極為稀少，所以，老板娘看她的時候，眼中總帶著幾許探究，她也就大大方方地任她看，反正這里沒有人認識她。
在街上隨便走了半天，吃些她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下午補了一下午的覺。到晚上，她才往最熟悉的那條路走去。
家里只有一盞燈亮著，屬于她的和桑拓的臥室都黑著，可見桑拓并沒回來過春節。雖然他就在成鈞諾的公司，她卻沒跟他打聽過他的事，不知道也就不操心，對這個弟弟，她絲毫不欠了。
北方的冬天，窗上都蒙著塑料，凝著水汽，她看不進去，但隱隱約約能看到人影晃動，好像是爸爸，背似乎更駝了。家里的小院沒怎么變。那只大黑狗也還養著，看見她往里張望，還叫了起來。
她往后退退，剛想走，爸爸出來了，開了門就說：“大黑，別叫。”
一邊說，一邊抬頭往外看。就看到了忍不住轉身的她。
夜里黑，她知道爸爸應該看不見她眼里的淚，看見了也沒關系，爸爸絕對想不到這個跑到他家門口惹得大黑狂叫的人會是他死去的女兒。
所以，鬼使神差地，她開了口：“這狗好厲害啊！”
“它就是瞎汪汪，拴著呢，不咬人。”
“哦。看起來挺兇。”桑梓笑笑，感覺臉上的淚被夜風一吹，涼得讓她聲音發抖。
爸爸大概也聽出她聲音異樣，問：“姑娘，外地來的吧，要去誰家？這兒附近幾條街都差不多。是不找錯道了？”
“嗯，我是覺得有點不對。[]”桑梓不舍得結束這個談話，就順著接了話。
“用不用我送你？這片我熟，你一個姑娘，晚上不安全。”
“不用了，大叔。謝謝。”
“謝啥。要是需要你就吱聲，別客氣。”
“嗯。”桑梓用力地點頭，幾滴淚紛紛地甩出來。她的爸爸，還是那么善良。一輩子被媽媽管著。也為弟弟操了不少心，可給他打擊最大的還是她這個女兒。雖然是夜里，她也看得出，爸爸比兩年前她回來時老了好幾歲。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是那么中氣十足了。
再站下去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她匆匆跟爸爸告了別，往回走，走出不遠卻又停下腳步回頭望。
爸爸并沒進屋，聲音絮絮地傳過來：“大黑，今年過年就咱們仨了，小拓也不回來了。阿梓，更回不來了，你也想她了是不，她一回來就給你肉吃，都把你喂饞了”
后面的聽不見了，因為她只聽見了自己的嗚咽聲，一聲聲壓抑的要沖出喉嚨的嗚咽，好像把她的肝腸都震斷了。
一口氣跑回旅館，回到房間她就大哭起來，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老板娘來敲門，敲了好一會兒也不走，她才抹了淚下去開門。
老板娘是擔心她有什么想不開的，來勸慰她，感動于對方的好心，她擠了個笑說自己沒事，老板娘又絮叨著說了好多寬心的話，才走出去。而她放在桑梓桌上的那一盤餃子已經涼了，桑梓捏起一個放進嘴里，是家鄉人最愛吃的酸菜餡，以前她也很喜歡吃，可現在吃起來，卻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就是除夕，她出了趟門，買了些小零食給老板娘家的女兒，又繞道回家看了看，家里也貼上了春聯，在一條街的紅火當中并沒什么異樣，但她可以想見父親在貼春聯時的心情，一定不是別人家那樣的喜慶。
以前，都是她幫父親貼春聯，因為要用糨糊，趕上天冷時，剛刷好不等貼上就凍上了，所以桑拓總是不耐煩做這個，跟父親配合的總是她。
今年是誰幫父親呢？除了母親，沒有別人了吧？
對母親，她心頭還是有些怨的，母親一直向著桑拓，還私藏了她的錄取通知書，也是母親做主同意收俞家的錢，不對外界公布她死亡的真相。可是現在，遠遠地看著那個冷清的小院，她也怨不起來了，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只能以一個路人的身份看著這小院，又以什么立場去怨？
回到旅館，把那些小食品交給老板娘，她自然是很高興，甚至邀請桑梓晚上和他們一起吃大飯，桑梓可不打算在別人家的團聚里插上一腳，禮貌謝絕了。
于是，鐘聲響起的時候，她聽著外面連成一片的鞭炮聲，窩在被窩里，她看的是紀簾幽寫的小說，對這個報著復仇心嫁給俞恪凡的女孩，她很好奇，想看看她編纂出來的故事是怎樣的，是不也有一個為了復仇踏進豪門，卻一不小心愛上仇家的女孩。果然，她猜對了一些，呵呵，經歷了這么多，她好像也可以編小說了。
陸續有短信進來，她也沒怎么翻看，多數都是轉發現成的短信，知道是誰發的，明天回一個就可以了，現在，她沒有那個心情。
沒想到還有電話，是俞恪凡，那天之后他們就沒見面。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給她打電話。
看著手機上他的名字一閃一閃，桑梓沒有接，電話掛斷，很快又響起來，如此四五次，她終于接了起來。
“你終于肯接了，怎么，連通個電話都不愿意了？”那頭聲音有些硬。他好像喝多了。
“有事嗎？”桑梓忽略他話里的嘲諷，努力讓聲音里沒有情緒。
“你說這個時間打電話能有什么事，祝你新年快樂唄。”
“謝謝，祝福收到，那我掛了。”
“等等，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不應該回句祝福嗎？”
“好，那也祝你新年快樂。”
“哼哼。快樂簾幽，你快樂嗎？離開我，你很快樂？”
“還不錯，起碼很輕松。”
“那是我讓你太累了。紀簾幽，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狠，你把我的心撬開了個縫。然后往里捅了一刀。呵呵，它不流血，你說它是不是死了？”
“你喝醉了，俞恪凡，掛了吧。”
“我沒醉！我倒是想醉。簾幽，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喝不醉，你現在在哪里，我去看你好不好？我就看看。什么也不干。”
“我在外地。俞恪凡，別鬧了，我要睡覺了。”
“好，睡吧。你睡吧。別掛電話，讓我聽著，聽著你睡著，可能我也就能睡著了。失眠很痛苦，你知不知道？”
“別說了，掛了，再見。”桑梓急急地按了結束通話鍵，心已被這個電話攪亂了，俞恪凡就是有這樣的能耐，總能讓她如死水般的心泛起波瀾。憑什么，他喝醉了就要打電話過來，攪她？他睡不著干嗎跟她訴苦，應該去找棋子不是嗎？兩人嘿喲嗨喲一陣，保證睡眠質量超好！
煩惱地把手機扔到一邊，蒙上被子睡覺，卻怎么也睡不著。手機有提示音，應該是又有短信進來，她這次沒像前面那樣忽略，掀開被子拿過手機看起來。
果然是俞恪凡發的，上面兩行字：“告訴我，怎么才能做到像你那么狠。”
她狠？都炮灰好幾次了，她不狠行嗎？想要回兩句話堵堵他，但想來想去都弄不好措詞，算了，無視是最大的回擊。干脆關機，睡覺！
數了綿羊數山頭，數完山羊數奶羊，把羊家族都問候遍了，天也快亮了，她才朦朦朧朧地睡著了。
是被敲門聲喚醒的，她以為是老板娘來給她送餃子，剛要謝絕繼續睡，就聽門外傳來聲音：“紀小姐，有人來看你。”
有人看她？在這里會有誰認識她？傳說中有種手機定位系統，難道是真的，她這手機還是那個人送的，她心疼錢沒舍得換！
心怦怦地跳，她穿了拖鞋下地打開門，卻見一張溫柔的笑臉出現在老板娘身后：“桑梓，新年快樂！”
“成總，你怎么會來這里？”
“來給你拜年，怎么，不請我進去？”
“哦，請進。不不，你等一下，一分鐘！”桑梓關上門，回來脫了睡衣，從床尾翻出自己的胸衣穿上，套上毛衣牛仔褲，又把被子疊起來才重新開門，老板娘已經走了，成鈞諾正靠在走廊的墻壁上看她，臉上的笑緩緩漾開：“現在可以進了？”
“嗯，請進吧。”桑梓不好意思地耙耙頭發，知道自己的形象很邋遢。
“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怎么不在寧城過春節？”
“昨晚在家吃的大飯，我在寧城聽完新年鐘聲才出來的。”
“你連夜開車？成鈞諾，你知不知道這很危險，北方山路多，這附近的路上還都有雪，你就這么一個人開車來了？”
“我車上有導航，而且開到有雪的路時，天已經亮了。”
“你開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十個小時，后面這段路多花了些時間。”
“真是瘋了，干嗎這么心血來潮，過年很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