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可麻
婢怨主悲
錢太太見錢帆伸過手來,包著一肚子氣,也沒了地方泄去。錢帆是這家里最有希望,最有前途的人,錢太太滿心里只看重他一個,想想也就沒了話說,再大的火,也忍了下去。
錢帆擦擦頭上細汗,瞟了蘭緯一眼,心想你也夠了,見好就收吧。蘭緯只作看不見,欲再叫過春娘子上前來細問,錢老爺又發話了酒也沒了?這娘子,你去燙一壺來!這樣的好菜,怎可無酒?掃興掃興!”
見老爺發話了,蘭緯也就罷手,春娘子見其沖微微擺手,心里明白,便低頭下去了。
后來再無他話,各人獨自吃喝,幾回瑞芬要,都被錢太太以目光止住了。倒不是說顧忌錢帆,更不是忌諱蘭緯,只是錢太太也覺得累了,對嘴對舌,實在耗費心力體力,她也是快近半百的人了,哪有這許多精力?
蘭緯細細將每樣菜都品過了,很好,她在心里點頭,都是愛吃的菜,也都甚合口味,別人么,她才不管。這錢家上下沒一個好!想到這里,蘭緯便有些恨得牙癢。眼里只看中她娘家帶來嫁妝銀子。若不是因為這些,錢太太才不會對這樣忍讓。對這一點,蘭緯心里明鏡似的。所以她才不服這口氣,不愿意忍。但凡能發泄時,她更是盡力宣泄,似乎這樣才能平息心頭的不忿,與委屈。
“嫂子,你頭上今兒帶得那支珠釵倒好看,是臺老爺新從杭州帶的吧?無不少字以前沒見你戴過。”席近終了,曼英忍了半天的一句話,終于憋不出,還是吐出口來。
蘭緯在心里冷笑一聲,抬頭正撞見書玉忍笑已忍到扭曲的臉,于是也回應地笑了一下,然后對曼英回道妹妹眼光真好,從沒見過杭貨,倒看得出這釵子來歷。確實是我爹采辦宮中緞品時,從杭州帶來?可是妹妹喜歡?”
曼英別的話都聽不見,唯最后一句,問她是不是喜歡,叫她立刻心花怒放起來,嫂子一向大方,前兒不是還給了姐一支簪子?說不定今天就輪到了呢?
這樣想著,曼英就歡天喜地回了一句確實喜歡呢!嫂子!”落后兩個字,叫得繃脆清甜,書玉覺得身上的寒毛都乍起來了。
“行,妹妹既然喜歡,”蘭緯有意拖長了聲音,慢慢悠悠地應道他日等我帶舊了,一定送給妹妹!”
書玉猛烈地咳嗽起來,因為蘭緯時,她正喝了水,預備漱漱口,蘭緯的話令她再忍不住,水嗆進了鼻子和氣管,她像個水牛一樣,四下里噴出水來。
好容易等到書玉平靜下來,蘭緯便含笑斜睇問候道,書玉不答,她實在于心里佩服這。
別人則不必說了,曼英與錢太太早將鼻子也氣歪了,水也不曾喝一口就抬身走了,瑞芬緊隨其后,走時還不忘丟下一雙白眼。
雅秋沒事人一樣坐著,自管自地喝茶,又等書玉。
錢進呆呆坐著,一會兒看看老爺,一會兒又偷偷從眼角處,張張書玉臉色。書玉只裝看不見,理也不理他。
錢帆心里不是滋味,錢老爺也是一樣。向來一家人吃飯,最后總是這樣,他想,到底哪兒出了問題?在這個家里,要做到和和氣氣,就這么難呢?
書玉這時便起身要走,雅秋也跟她起來,先去錢老爺面前道了一聲,老爺也沒別的話說,臉上灰撲撲的,若不熟悉的人見了,只怕他在生氣。可書玉與雅秋明白,他就是這個樣子,整日都如此,她們也習慣了,也沒人拿他當回正事。
錢進見書玉告別,慌張起來,手也不知該放去哪里了,眼也不知要往哪里看了,忙亂之下,將桌上一杯酒也帶翻了。
書玉看其笨手笨腳的樣子,不禁又好笑,又有些可憐,并油些生出些同情之心來。不過搜腸刮肚地,她對他,也只有這點感覺了。
“天黑了,妹妹們走好!”蘭緯將書玉與雅秋送到臺階下,又命人點上燈籠來,暗中拉住書玉便道明兒你早點,我才已說了,等你用早飯呢!”
書玉來不及多說,雅秋已在那頭叫了書玉妹妹,咱們走吧。”
兩個大房里的小丫頭前頭打著燈籠,書玉與雅秋各自扶著的丫鬟,慢慢跟在后頭走著。
因日前才下過雪,地上結了凍,雅秋的鞋有些抓不住地似的,身子左右搖擺著,不時要摔倒。
書玉關切地問這是了?若這鞋不好,明兒該換一雙才是,看這凍硬的,只怕一二日也化不去。”
雅秋默不作聲,只管專注地看著地下,倒是菱兒嘆氣不止,過后看看左右無人,前面小丫頭又隔得完,方才湊到書玉耳邊,悄悄對她道有好能落到我家手里?這鞋還是大穿舊的,太太說丟了可惜,給了咱們。大腳偏生又大,這鞋一點兒不合我家的尺寸,穿起來走兩步,看看就容易摔跤。這地又滑,我家站得穩呢?”
書玉聽了可憐,想想又嗔菱兒道衣服也罷了,鞋你們也不給做一雙好的?看你和桂兒手腳倒挺伶俐,連雙鞋也要穿人家的?”
菱兒抱怨道表,你這話可怨人了。我跟桂兒空有手藝,沒有好鞋面子是難的。二一應銀錢出入都掌握在常媽媽手里,媽媽是太太的人,說句夠了,半分錢毛也摸不到她的,哪里去買好鞋面子?家里若有,也只給了大三,我們,真真是有苦說不出,外頭看著說是,不知怎樣享福,哪里想到是如此境遇?”
書玉細辨菱兒話里意思,似有不滿錢太太之意,正要開口再問,雅秋卻喝住菱兒,不叫她再說你這丫頭今兒是瘋了怎的?又不見你喝酒,發酒瘋?這破包簍奴才,在這屋就是走水的槽,單管屋里事兒往外學舌!現在不是在咱們小院里,正經是在園子里呢!一會兒叫人聽了去報給太太,你就吃不了兜著走吧!”
菱兒包著一眶眼淚,愁眉苦臉地望著雅秋回道叫他們報去!反正我不是學舌挑撥的,就是個賊!既擔了這些名聲,還怕呢?要見官就見官,要打就打,索性殺了,倒落個干凈!”
雅秋停下正艱難走著的腳步來,輕輕將菱兒的手拉,渥于手心,然后方黯然開口道好妹妹,你若去了,也許真就落了個干凈,可只留下我一個在這園子里,可熬呢?”
書玉聽這話凄愴寒柝到了極點,實在不忍再聽下去,忙上來勸道雅秋別傷心了!如今你院里有我,也不算孤獨,有事,我替你抗就是!”
說完又嗔菱兒你這丫頭,平日里看你能說會道,再聰明不過的一個人,今兒這么不懂事起來?大節下的,不說逗開心,反惹得你家這樣難過起來。為驢扭棍不打緊,倒沒的傷了紫荊樹。你惱那常媽媽不要緊,沒得帶累傷心呀!”
一語提醒菱兒,于是眼淚汪汪地沖著雅秋就要跪,說是陪罪。雅秋一把拉住,隨即也落下淚來。
書玉看看前頭,兩個小丫頭見后頭停住了不走,都有些好奇地向這里看來,忙沖兩人喊前頭等等!我的鞋掉了,正在尋呢!”
雅秋感激地沖書玉笑了一下,書玉拍拍她的手,示意其不要再說,兩人遂翼翼,雅秋依舊一步三滑地,向自家小院走去。
待書玉回到屋里,劉媽媽早將床鋪設好,又熏得溫暖噴香,書玉卸妝凈面之后,酒兒與劉媽媽伺候她睡下。這一天實在太累,晚飯雖精致可口,人與人之間卻實在是斗得厲害,書玉雖不是主角,卻也看得有些疲憊,隱約間仿佛聽見酒兒正與劉媽媽,無非說些今日席間瑣事。她邊聽邊打著瞌睡,很快就在舒適的被褥里,睡著了。
一夜無話。
次日,書玉剛剛起身,尚來不及梳洗,蘭緯院里丫頭,蝶兒,就站在房門口了。
“我們奶奶請表呢!”蝶兒笑嘻嘻地沖屋里道。
書玉不禁啞然失笑,這也太早了吧?無不少字
“你們奶奶起得倒早,我還沒梳頭呢!”書玉正回了一句,蝶兒便笑道奶奶也是一樣,卻是心里急得厲害,這不,趕著就叫我了!”
見蝶兒這樣說,人又靠在門口不走,立等著的樣子。書玉無法,只得匆匆更衣凈面,酒兒松松替她挽了個慵懶髻,正要插上頭釵,蝶兒又開口道這不必了,奶奶說了,請表,一起挑揀頭面帶呢!”
書玉不肯,口中直道你們奶奶的,我可不要!”說著想起雅秋來,嘴角不覺騰起一絲微笑來,看來與雅秋,是真有些緣分,想法一致,說出話來竟也一樣。(。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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