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陳氏回屋去,把梅花叫到自個跟前兒來,慈地拉著她的手,“娘今個去了關家,沒見上人,跟他屋幺女留了話兒,叫他明個下晌屋來。”又嘆氣一聲,“只看他明個咋樣說,誠心誠意想娶你過門,娘總也不會再攔著。”
梅花鼻子一酸,“娘,等我嫁去了,每天回屋看你和爹來。”
張陳氏笑著點點她腦門,“傻閨女!”
回頭出了屋,就跟丈夫說了方才給關家遞話的事,商議起明個商談的事宜。
傍晚關全回屋來,聽了如意的話兒,就在心頭尋思起來了。琢磨了一下,差不多猜出了陳氏的來意,他料定了陳氏叫他上門去,多半跟那三兩銀脫不開關系。
如意卻很是擔憂,“關大哥,我瞧著張家嬸子,也不知道因為啥事兒,來的時候不太高興!”
關全還當是三兩銀子的事兒,便叫如意放心,說是事搞明白了,前前后后的,本就是梅花不知輕重弄出的玩笑事兒,所以這事上頭,他心不虛,理不虧。那塊銀子,自個仔細收著,張家想收回去,隨時就原封不動還給他屋,沒啥好扯皮的。
關倩倩借機打趣他,“你就不怕梅花傷心?”
關全咧她一眼,臉上竟然有些黑里透紅,“銀子本就不該咱屋的,她有啥可傷心的?”
關倩倩笑笑,沒吭氣,夜里有一搭沒一搭跟如意聊開閑話兒,問:“你看張家梅花好不好?”
說起這個,如意就來了精神。放了布頭,轉走到炕邊上靠著,“我瞧的出,梅花姐是個實誠人。張家嬸子也和善,上回我上她屋去,硬給塞了三文錢兒。這幾天,我正給梅花姐和張家嬸子縫鞋墊還了那禮呢!”
關倩倩點點頭,想起什么,嘆氣一下,“你關大哥遲遲不說親,還是叫我給拖累的,要不是給趙家搭上那么些錢兒。前頭開鋪子又給湊錢兒,這時候瞧上哪家閨女,也能將湊擠出個提親錢兒來。”
如意搖搖她,“大嫂,你別沮喪。我前些個跟馮二哥一塊賣煎餅,還得了十幾個錢兒哩。”
關倩倩聽了她的打氣話兒,笑了笑,想想子過的快,她這一回屋來,眨眼十天就過去,過幾差不多也該回趙家去,尋思一陣關全,心里怪難受。起趿拉鞋上往外走,“跟你關大哥說些大人的事兒去。”
如意沖她皺皺鼻子,“大嫂,我也是大人。”
關倩倩笑著點點她腦門,“仔細繡你的花。”
出屋去,進了北邊廂房里。一瞧,關全‘四腳朝天’躺炕上,一臉愁悶樣兒,噗嗤笑一聲,進屋問:“愁啥呢?”
關全愁的事多,他妹子這回來,大勇的事,一問就搖頭三不知,趙家屋里的事兒,也不樂意多掰扯,眼見著麥收一過,妹子回娘家的子臨近,心事一就越發壓在心頭叫他不舒坦,心著他妹子,心著如意跟陳宣兩個,加上最近梅花那丫頭惹得事兒,這會兒正煩著她那天說的那些個胡話,只是這事也不好同她妹子說,這時也就坐起,板臉問:“老老實實跟哥說,是不是跟大勇兩個鬧別扭了?”
關倩倩搖頭,“好端端的,提他做啥?”
她回嘴利索,噎的關全一窒,半晌回不上話兒來,板起臉訓斥他妹子:“看這話說的!你公婆也就罷了,大勇是你丈夫,咋就提不得?”
關倩倩笑笑,斂下眉眼說:“沒鬧,成也見不上一回面,他只管在賭坊里忙乎,哪有功夫鬧什么別扭?”
關全聽了,略失望地問:“這是鐵了心非要在賭坊做工?”
關倩倩點頭,又說起李氏的裁縫鋪子,“前些個來,給朱大姐辭了,說是縣里另尋個繡娘。”
關全沉默一陣,對李氏再也沒什么好說的,嘆氣道:“也好,聽阿如說,朱大姐沒少受你婆婆氣。”
他感覺的到,妹子大了,他愈發管不住她,不像小時候啥事找他商量,現在學會了啥事都瞞著他來,也知道,妹子跟妹夫的事,他當大舅子的,不能凡事都唧唧歪歪的瞎管,盡管心里仍掛心不已,見倩倩不樂意他提,也就嘆嘆氣,叮嚀倩倩一陣子,叫她甭管李氏好不好的,趙家去,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今后分了家,跟大勇兩個好好過子。
這話關倩倩每回屋來,臨去前他都絮叨,關倩倩聽了,也就點頭應一下。
第二天下了晌,關全懷里裝著銀子,理直氣壯就往張家去。
張良友正前院里等著,見關全來了,跟他打個招呼,把豬攤子給陳氏交代去,引著關全上屋里坐了。
關全見他今個眉眼間很是嚴肅,也不多客話,心里認定八成是三兩銀的事兒了,跟著張良友一路進堂屋坐定,梅花大嫂給上了茶水就出門去,還給順手掩了門,屋里只有關全跟張良友,關全見這陣勢怪納悶,思前想后的,正要開口,就見張良友深吸口氣,說道:“梅花前些子回來,把你倆的事兒,都跟我和她娘說了!”
關全聽張良友主動提起,也就笑道:“張叔,你也別罵梅花,這事兒……”
話沒說完,就給張良友打斷,“這事兒是不賴我梅花,要賴,也賴你!”抿一口茶,氣恨道:“你也是糊涂,有啥事兒,不能上屋里跟我和她娘談?”
關全聽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著,這明明是梅花調皮惹出來的事,咋能怪他?即使梅花爹有心護著她,也不能埋怨自個兒呀。也就想著,多半是耽擱了幾,梅花爹覺著自個這一段子一直沒給銀子主動送他屋去,生了不滿,怕是疑心自個貪他屋的銀子!一時之間。臉色也就不太好看,從懷里取了銀子遞去,剛遞了一半,張良友就皺了眉。氣大地拍了桌兒,“把你那幾兩破錢兒,收起來!這是瞧不起我閨女?”
這況。關全是著實愣了。
張良友見關全迷迷瞪瞪的,一副沒緩過神的樣子,氣的握了拳,重重砸著桌,“我梅花,那是正正經經的好閨女!非得明媒正娶不可!”
關全怔了一下,皺眉問:“她叔。這是啥意思?梅花要嫁人?”
氣的張良友蹭地站起,吹著胡子,險些就要動粗,也就是看著關全前頭救下了順子的份上,才勉強耐下子說:“你跟我梅花好上的事兒!咋的。你這是不想痛痛快快認?噢,既然不認,今個送著三兩聘錢兒做啥?”
聘錢兒?!
關全一聽,心頭別提多驚訝,梅花爹這回說的清楚,他也聽明白了,自個剛才還錢那舉動,叫梅花爹認為是自個上門來求親來的!
也就更加確定了前些子的猜測,那錢兒。確實是梅花背著她爹給擱下的,回屋后,也沒給她爹娘實話說!梅花爹像是完全不知道梅花給擱那三兩銀的事兒,卻知道自個要來提親,這里頭,八成生了誤會。
可思前想后的。又不知道哪里生了岔子,他是個急子,見不得旁人誤會了自個,當下就問:“他叔,梅花吶?我有些話問她。”
張良友沉著臉兒,“有話兒,只管跟我說!梅花不在屋!”
關全苦笑一下,頭一次有了解釋不清的無力感,琢磨了半晌,盡量婉轉地解釋起來:“他叔,我今個來,沒打算提親,這三兩碎銀,那是梅花調皮,擱在我屋菜地里的錢兒,今個來,沒別的意思,也就是給這錢兒物歸原主。”
眼瞧著張良友一聽這話就瞪起眼,仍悶著聲,執拗地繼續說:“跟梅花的事,都是一場誤會。一來,還沒做成親的打算。二來,眼下屋里也沒有提親的錢兒,就是真瞧上梅花,也怕虧待了她。”
到了這個時候,張良友已經顧不得碎銀不碎銀的事兒,關全這一通解釋,聽在他耳朵里,那就是徹頭徹尾的推脫責任!他才不管碎銀到底是誰家的,只一聽關全壓根沒有成親的打算,眉心就突突跳,咬著后槽牙問:“我梅花回屋來,一口咬定你要娶她過門,為著我跟她娘不同意,在屋不吃不喝三五天,掉淚兒,聽你這意思,這都是我閨女無中生有,胡鬧來的事兒?”
話音剛落,門給人咣當一掀,一個女人就哭喊著撲進來,“有這么無緣無故作踐自己的閨女嗎!我梅花老實,從不騙我和她爹!你要不存心哄騙了我閨女,我閨女能為了你要死要活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
原是陳氏不放心,在外頭偷聽著,聽到這里,忍不住沖進來說理。
關全給陳氏搡的后退幾步,悶著聲沒吭氣,心里想著,好家伙,連哭十來天,還絕食著三五天?這可不是胡鬧嘛!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涌起些無奈感。這會子,他就是生了十張嘴也說不清了,天知道,他是正正當當,清清白白做人,對別個家的閨女,嚴守著男女大防,統共跟梅花也就見了幾回,碰都沒碰過一下,哪里就哄騙她?
這時也就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梅花閨女家家的,名聲比啥都重要,他也沒搞明白她為啥鐵了心要嫁他,只知道,自個要在這時候出聲解釋,梅花爹非得拿出砍豬的勁頭來跟他拼命不可。
他也是有妹子的人,非常清楚梅花爹的心,閨女鬧死鬧活要嫁人,屋里最怕的是她所托非人,這時萬萬不好當著她爹面兒再多解釋,沒得叫梅花爹不分青紅皂白給他當成個欺負梅花的惡人。
可他一個大男人家的,還能給個閨女親?不成!
一時之間,心里很是兩難,尋思了半晌,硬著頭皮問:“叔!嬸!梅花她真鐵了心想嫁到我屋?”
氣的梅花娘當即就殺豬般地嚎了一聲,美美給他上來了幾腳,“問出這話兒來,你還是人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