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宋紹鈞的沉思與痛苦。
電話是陳懷遠的號碼,但打過來之后,是陳融的聲音,哭哭啼啼不成樣子。
這讓宋紹鈞有些奇怪,忙安慰她不要哭,有事慢慢說,可是這陳融硬是哭了泣不成聲,宋紹鈞有些不安,剛想問,便聽到了朱彩文在電話那頭帶著濃重的鼻音,小聲說:“紹鈞,你陳伯伯怕是不行了!這兩天都沉沉地睡著,現在才剛剛醒過來,一開口就要見你,你能不能過來看看?”
那么硬朗的老頭,說不行了就不行了,也不多說,宋紹鈞悄悄從曾建寶的結婚就會上退出來,一個人開了車子,沿著那條蜿蜒著的嶄新馬路,直往陳懷遠家去。
朱彩文早就裹了一件打毛衣站在大門口等,眼眶紅腫,滿臉淚痕,一看到他便哽咽著說:“紹鈞。”
宋紹鈞沖他揮揮手,小聲說:“不要擔心,叫過醫生來了沒有?現在科學昌明,沒有什么是不能治的,又不是治不起的人家!”
朱彩文聽說,更是嗚咽起來:“只怕是已經回天乏術了!”一邊將大門打開,讓宋紹鈞的車子開進去,周圍一片靜寂,老頭子就躺在朱彩文的一幢房子中,所有的人都在床前。
病痛折磨著這個精明了一輩子的男人,他此刻看起來又蒼老又消瘦,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早已不復當年之勇,宋紹鈞心中輕嘆,果然是廉頗老矣。
陳懷遠面色平靜,目光中的銳利卻依然存在。他望到宋紹鈞進來。就吩咐身邊到兒子陳禹將自己扶起來,陳融見了宋紹鈞,早忍不住跑到他身邊,扶著他的肩膀哭起來。
宋紹鈞心中很不是滋味,忙走到他窗前,輕聲喚道:“陳伯伯,你覺得怎么樣?我們去醫院吧!”
他微微一笑,才說:“什么醫生都看過了,到了我這把年紀。早就沒有什么回天的希望了。”
如此冷靜,卻是宋紹鈞沒有想到的。
陳懷遠看了身邊的大太太一眼,對她:“美仙。你帶他們所有的人都出去吧!該睡的去睡,不要在這里等著了,不要因為我一個將死之人再熬壞了身子。”
大太太哭道:“好好的身體,又說什么死話,你這是存心讓我們難受!這會兒你說這樣的胡話,我們怎么能睡得著!”
他苦笑了一聲,才說:“去吧!我要單獨和紹鈞說說話。”
眾人聽了,這才都出去了,朱彩文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放心地說:“我就在這里服侍你吧!想要喝茶什么的。我還能做得一些!”
“你也去吧!我要喝茶,要起來,不是有紹鈞在這里的嗎?”他比上眼睛,嘴皮干裂,讓人覺得有些凄涼。
朱彩文無法。見他決絕。便對宋紹鈞小聲說:“紹鈞,請你照顧他一會兒。我就在樓下的大廳里,有什么的話,叫我!”
說完又看到宋紹鈞點頭,她這才放心地關門出去。
蟲鳴鳥嘶,怎么從來都不覺察這地方原有很多的聲音,陳懷遠抬起頭來,聲音嘶啞,輕聲呼喚:“紹鈞,你過來!”
宋紹鈞慢慢走至他床前,柔聲說:“陳伯伯,我在這里,有話你就說吧!”
陳懷遠咳嗽了兩聲,有些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才笑著說:“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是個好人。”
心中早已經明白,他定然是不放心自己的一雙兒女,想要在臨終之前托自己照顧,雖然自己也命不久矣,但是這樣的要求,他還是能夠答應的,于是他便不等陳懷遠開口,就開口說:“陳伯伯,你放心吧!小禹和小融都是我的親人,我們從下在一起長大的,我一定會照顧他們的!”
陳懷遠滿意得笑了,又看了看宋紹鈞,才嘆了一口氣,又說:“我沒有看錯你!紹鈞。”說完便是一陣猛咳嗽,宋紹鈞忙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又將床頭柜前面的保溫杯抬起來,只見里面有一些熱水,便忙遞給他。
他慢慢地喝了一口,十分艱難地咽下,才又苦笑道:“我對不起你,紹鈞。”
“不要說這樣的話,你沒有對不起我!”宋紹鈞將被子放回去,才淺笑著看他。
陳懷遠心中愈發難過,不由老淚縱橫,才又說:“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小融就是想嫁給你,你也愿意娶她,可我就是不同意!”
宋紹鈞輕笑,當時只是考慮想要早宋氏集團站穩腳跟,就一定要拉上陳懷遠,所以他即便不喜歡陳融,也愿意跟他結婚,當時的確有些生氣,陳懷遠不僅沒有對自己伸出援手,反倒反對這門婚事,現在想想,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又怎么哪能遇上莫小北,哪能感受到真正的愛情?若這樣說起來,還都應該感謝陳懷遠呢!
要不是遇到了莫小北,他的人生也變得和宋老太太一樣,只有算計和利益,那會是多么慘痛的人生呢?
想到這里,他淺笑著說:“這些事情不是早就過去了嗎?我沒有怨恨,只是感激你!”
“等你聽完理由之后,你就會恨我,不會感激我的!”陳懷遠只是苦笑,又十分認真。
宋紹鈞皺了一下眉頭,旋即舒展開來,才小聲說:“您說吧!”
老頭子又搖搖頭,半天才說:“其實我本不應該跟你談條件的,只是我必須要這樣說,因為這是我最后的砝碼,我必須一把全壓上,我信任你的為人,但是對于我來說,一定要落在實處才能夠放心閉上眼睛。”
他說完,便從枕頭下拿出一張紙來,笑著看他:“紹鈞,簽了這個吧!”
宋紹鈞接過來看了一眼,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文件上面寫明,宋紹鈞一輩子也不能打陳家股份的主意,陳融百分之五,陳禹百分之五。
這個重男輕女了一輩子的潮州男人,在彌留之際,竟然將公司的股份全都平均分給了一雙兒女,這也倒是奇事,宋紹鈞淺笑著說:“不必說這些,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從來都只習慣賺外面的錢,不會再自己人身上打主意的,您就放心吧!”
“紹鈞!”陳懷遠卻無法輕松起來,他有些著急地拉住宋紹鈞的手:“請你一定要簽了他,而且一定要信守承諾,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人,我的兒子女兒就沒有一個成得了氣候的,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名下宋氏集團所有的股份,保證他們兩個一輩子衣食無憂,陳家不貪心,我也不貪心,只不過百分之十的股份,你該不會介意吧?”
宋紹鈞明白他心里在擔心什么,便笑著說:“陳伯伯,我知道您已經想得很遠,我的確有將公司私有化的想法,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理想,還不是現在,我沒有那個經濟實力也沒有那個經歷,也許,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他說的是實話,醫生已經宣判了他死刑,什么都是過眼云煙,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將生態城全面啟動,完成莫家幾代人的理想,既然已經“娶了”莫小北,他就認為自己也是莫家的一份子,有義務要那么做,雖然她不知道,但他心里是那么想的。
陳懷遠并不知道這些,只是當他在搪塞自己,又著急起來,好一陣子咳嗽,才又說:“紹鈞,我有些話要跟你說,是管你你母親謝良玉的,我全都告訴你,但是現在你必須得簽了這個。”
宋紹鈞心中一陣翻江倒海,這事情怎么又扯上了自己的母親?正犯著嘀咕,卻看到陳懷遠咳嗽得更加厲害了,也不想再刺激他,另外也很想聽聽他說的關于母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也就拿過那張紙來,毫不猶豫地在上面簽了字。
看到那張紙,陳懷遠心中老懷安慰,如同世界末日中得到了諾亞方舟的船票,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回枕頭下,又才嘆氣說:“紹鈞,我心里是喜歡你的,巴不得你做我的女婿,小融不懂事,有你看著又怎么會不好,只是......”
他停住聲音,沉默了一會兒,看宋紹鈞依然很有耐性地坐著,便又踩說:“你爸爸其實不是個濫情的人,應該說,他只是風流。”
宋紹鈞心中暗忖,和你一樣的風流,卻沒有你有擔待,卻想著他能開口不容易,便也不打斷,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以前玩的那些女人都是風月場上的交際花,你媽媽算是頭一個良家婦女,你也是男人,能夠理解那種獵奇和厭倦。”陳懷遠輕笑。
宋紹鈞也跟著笑了一下,只是滿心苦澀,他雖然恨自己的母親,但聽到有人這樣提起她,心里還是有些不舒服。
陳懷遠又才說:“其實阿豪已經決定要給她一個安身之所了,潤蓮兩句話就讓她走了,肚子里還懷著你,一分錢也沒拿。”
這些事情母親雖然從未在自己面前提起過,但他可以理解,宋老太太的會那么做也不奇怪。
“我知道,這些你媽媽可能都跟你說過,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到恨,那么就證明,她從未跟你說過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情!”陳懷遠用力捂住胸口,又咳嗽了兩聲,這才慢慢地躺下來,不停喘氣。(。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啟蒙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