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次日,單小葵便叫二郎趕著車和劉媽一道兒往城里去。
她則一刻不停地忙活起來。她不在家的這些日劉家父又運來不少根樁,都已擺到新蓋好的宅里,李家兄弟二人早已按照以前的法修剪定形,春天里嫁接的紅梅臘梅等,約有百十盆,經過一春一夏的定形,現今的形狀倒也算不錯,今冬或初春時,正好開賣,這些當是要比那些果樹盆栽更受歡迎些,一盆能賣個三四兩銀也不為過。
這些日,大老爺和大少爺又四處買進不少的水仙,如今已栽種到長條石盆里頭。
新蓋的西院中,除了院中間的盆栽整修臺之外,還有五間青磚大敞亮的房,里頭一堵隔斷墻也沒壘,以青磚鋪了地,四下留了供暖的地龍管道,此時,這是用來培育反季卉的暖房,只放了些水仙,旁的還沒放。
另有一坐極矮的西廂房,分作三間,這是專用來臨時加溫催的房。空間小也沒窗。好加濕加溫。她時和大老爺幾人說過拿牛糞和著濕泥等物加濕加溫后培育青苔的法,這些日,他們也在試。
單小葵進去瞧了一回,效果倒還真不錯。那些自河里撿來的鵝卵石上,已長出綠油油的一層。這是在孟然給的農書上所學來的法。
為了營造盆栽古樸蒼老的效果,拿這些長了蒼苔的石頭做點綴,再好不過。
短短一月不在家,竟做成了這么多事,單小葵心頭極高興。再加她出去的這一個月,與二少爺日日相處,彼此又熟悉了幾分,感情自然也增進了幾分。
有這份熟悉在里頭,再回到家時,早先與大老爺一家的隔閡不自覺的就消散了許多。
趕在下頭一場雪前頭。柳墨翰帶著幫工們將買來的苗種了下去。
(·)將賃大眼嫂家的田全部種完了后,又在自家西邊的田里種了約有一畝,余下還有兩三畝的田,單小葵就打算來年種那大西瓜。如今人手夠用,自然一畝田也不能白曠。
忙碌不少日,將苗都種下,家里才算安定下來。
田里沒了事,家中也沒甚事。單小葵整日在家里和小侄晨兒玩樂,天氣好的時候,便到田里瞧了一瞧。日過得飛快。展眼兒就到了迎年月里。
大老爺和大少爺又開始張羅著那些盆栽兒的往城中彭記送,齊氏和李氏并劉媽三個也開始張羅過節過年的吃用等物。單小葵閑得無聊,只得整日帶著小侄兒玩耍,偶爾也領著往村里小貨棧里買些糖果點心與他吃。
這日半午的時候,晨兒玩了半晌,又想零嘴兒吃,家里可巧沒有了,她也有心去逛一逛。便帶著菊香往村里去,在小貨棧買了些瓜落生并一包梨糕糖,回來到半道兒。一個眼生的婦人自家里出來與她打招呼,“柳姑娘來玩呀。”
單小葵便笑瞇瞇地站住,“是啊,嫂一手拿瓢,一手拿棍的,這是做什么去?”
那婦人低頭往兩手上一瞧,“嗨”的一聲笑了,邊近邊說道,“正在家里拌豬食,見柳姑娘打街中過來。急惶就出來了。”
單小葵聽她這話頭倒象尋自己有事兒,便笑道,“可是什么事兒要與我說?”
那婦人見問,就往菊香的身上的瞄了幾眼,向單小葵笑道,“也沒甚事。只是姑娘早先不愛往村里來。是稀客,瞧見了,請你到家里坐坐,歇歇腳兒!”
余家頭村里,單小葵除了余春生,大眼嫂,并大眼嫂家的幾個近鄰認得之外,其余的皆不認得,這婦人她連怎么稱呼都不知,這般熱情,又看菊香,莫不是……說親?
單小葵偏頭看了看菊香,見菊香已偏了頭往旁處看。
想了想,就笑著點頭,“好。多謝嫂了。”
那婦人一見她應下,高興得連連往家里讓,只是那眼兒不免又往菊香身上瞄了幾眼。
菊香被她這目光看得有點臊,立在街邊兒不動,叫單小葵,“姑娘,天快午了,出來時沒和大太太說呢,一會兒不見了人,要急的。”
單小葵回頭笑道,“不礙,坐坐就家去。”說話兒間已到那婦人家口。
菊香沒了法,把腳頓了頓,悻悻地跟了過去。
單小葵還真沒猜錯,這婦人果然是為了試探菊香蘭香的親事,因菊香心里臊,不進屋兒,她的話兒倒也好出口,幾句客套話過后,眼睛望著院中的菊香,悄聲道,“有句話兒問了,姑娘也別嫌我莽撞。”
“不嫌。嫂有話兒只管說。”單小葵逗著晨兒說道。
這婦人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回目光看著單小葵說道,“我聽大眼嫂說,姑娘正張羅著給菊香蘭香兩位姑娘說親事?”
“是有這么回事兒。”單小葵笑著點了點頭,歪頭看了看這婦人,笑道,“莫不是嫂有什么好人家兒要與我們說?”
“嗯。是咧!”婦人見單小葵主動問,臉上的笑意便多了幾分,“是我的外甥,現年十九歲,家就在離咱們這里不遠的江村,生得高大,人也壯實。我娘家弟弟種得十來畝菜,家境也殷實。我這外甥原是早該說親地,只是他不大看得上鄉莊里的丫頭,這才耽擱了。我瞧著菊香姑娘模樣好,行事也大方,又和那等大戶人家的丫頭不一樣,整日挑東挑西的,實是滿意得很。只是不知姑娘……”
單小葵因此往外瞧了瞧菊香,深紅綢緞小襖,下頭是素青棉裙兒,外頭也是一件湖青綢緞過膝長比甲,腰間是一條與小襖同地腰封,愈發顯得小腰不盈一握,立在這家略些破敗的院,真真是亭亭玉立,嬌俏可人。
微微地笑了,原說冬天里就說菊香的親事,誰料她們一出去一個月,回來又忙了好一通,竟耽擱了。
略想了想,和這婦人笑說道,“嫂的弟弟家能在城外有十來畝菜田,想來也是殷實人家兒。能看上我們菊香,我心頭也高興。不過,你也知道,我自出來,這兩個丫頭就和我一道兒,吃苦也好,受累也罷,從沒任何怨言。雖名上是丫頭,實則我拿她們做姐妹看待。因而這事兒,我得先與她說說,聽聽她的意思。”
婦人聽前頭的話,極是高興,聽到后頭不免有些失望遺憾,不過還是強笑道,“是該如此。”
單小葵便又與她敘了幾句閑話,帶著菊香,領著晨兒出來。
剛離那家院兒十來步,菊香便忍不住埋怨道,“姑娘也是,什么不認得的人搭話兒,你也敢應。萬一她存著壞心,誆人到家里,倒把我們關起來,可怎么是好?”
單小葵噗嗤一聲笑了,“青天白日的,這街上又人來人往,我們與他家無怨無仇的,她為何要關我?”
菊香扁扁嘴,不作聲。順手將晨兒抱起來,這才又說道,“反正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
“倒不是不相干呢!”單小葵看著她嬌嗔的臉兒,笑道,“那位嫂要替你做媒呢!”
“呸!”菊香聞言扭頭沖著那婦人的家啐了一口,臉頰飛上一絲紅暈嘟噥,“誰稀罕她操這心。”
“你是不稀罕,她卻稀罕。是為她外甥說媒呢!”單小葵邊,邊看兩旁田野景致,將那婦人的外甥家是什么樣的情況,與她一一說來,“聽她的話頭,這家卻是個富足戶,那人的年齡與你也相配。他十九,你十六,正正好兒。”
說著偏頭看她,低聲笑道,“你可是怎么想的呢,要不要我和劉媽說說,讓她抽空去訪一訪那家兒?”
“憑他家多有財,我不稀罕!”菊香撇撇嘴道。
“這么說,你心里是有中意的人了?”單小葵湊到她臉上笑著問。
“姑娘真是會……哪里有!”菊香怔了一怔,臉上猛地飛上兩朵羞紅,氣惱說著,抱著晨兒飛快往前。
“即沒有,我瞧那婦人的外甥家卻是不錯。”單小葵笑嘻嘻快步跟上,又說道,“最起碼比二郎家的家境好些。聽她的話頭,人長得也齊整。”
“哎呀,姑娘你真是!”菊香猛地止了腳步,急的直頓腳,“好好的你提他家做甚?”
“他家?他家是誰家,誰家是他家?”單小葵看她急切又不想承認的模樣,故意逗她。
菊香語塞,臉愈發紅了,又把腳頓了幾頓,嗔道,“隨姑娘怎樣!”便頭也不回的了。
單小葵望著她的背影嘿嘿地笑了笑,跟著快步回了家。二人自西邊的小道兒穿過,剛轉到院前路上,便見二郎在塘邊割蘆葦。菊香抱著晨兒只管悶頭,單小葵故意在她身后大聲道,“那位根生嫂的外甥我瞧著是不錯,等我回家和大太太說,就譴了人去應下,明年春天就把你地親事給辦了。”
余二郎原本想與二人打個招呼,突聽這話,猛地一怔,再看菊香悶頭快的羞惱模樣,身登時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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