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董娘派人相約,此時到牽衣坊門前卻見這般狀況,兩人都有些不知所謂,德馨更是當場就問道:“姐姐,難道是記錯了日子?”
“三日后,不就是今兒嗎?”
“那是記錯了時辰?”
景晨就蹙眉,那日傳話的人壓根就不曾說具體時間,何況她原想著這牽衣坊和尋常鋪子般照常經營,怎么就偏選在這個時候關門?
難道說董娘脾氣怪異,覺得她的約定,自己等就非得大清早的過來,所以是誤了時辰,故意讓自己吃閉門羹?
繡場上的事,若說誰中意或者欣賞哪家的繡工,必然是感興趣的方來親自登門拜訪。如今自己不過是敬著董娘在這行里有威望,自己身為這行里的晚輩,來拜訪她是應該,亦沒有計較。可她若只是因自己沒想明白她默認的清早時間便如此,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姐姐,現在可怎么好?”
德馨迷茫的望著她,是離開呢還是等著?
也不知這牽衣坊今兒個還會不會開業,真是奇怪,即便東家不在,難道就沒個掌柜?再不濟,后堂里肯定是有繡娘的。
怎么會關門呢?
景晨覺得其中有些不太尋常,何況這般眼巴巴的守在門口是做什么,難道她閑的沒事做?思索了片刻方想回“咱們回去吧”的時候,便聽得鋪子門口出現了聲音,鋪子門板從里面緩緩收起,待等移開三四塊的時候。就從內走出個伙計。
他先是張望了下路道兩邊,跟著才上前問道:“可是珍藝館的楚娘?”
景晨應了,那伙計便沖內喊了聲,“是楚娘來了!”跟著就做了個請的動作。
德馨提步就跟上景晨。卻被那伙計伸手攔住,“董娘只見楚娘,不見外人。”
德馨這個就激動了。開口就問原因。
那伙計只是笑笑,說這就是上面的吩咐。
德馨想見董娘許久,聽人家這么不客氣的就拒絕她,有些悶氣,“她說要見珍藝館里的人,可我也總跟著姐姐去教繡娘活計,怎么就能不算我?”
景晨也覺得奇怪。不過因為早聽說董娘脾氣怪異,也不好去得罪她,就讓德馨先去鋪子里看看。
牽衣坊的鋪子沒有完全打開,只有個單人可走的通道,一眼望進去。里面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德馨不滿的咕噥了兩句,終究還是不情不愿的離開了。
那伙計就讓景晨跟她進去,發覺她不安的尋望著四周,就解釋道:“董娘會客的時候,鋪子不開張。”
“哦。”
景晨暗道這董娘的脾氣還真怪異。
穿過了鋪子,就到了后面穿堂,站在明亮的庭院里,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景晨方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時候。轉身卻見本領她進來的伙計竟然不見了,走回到穿堂的小門口,拉了拉門柄,竟然被人鎖住了。
她心里一驚,一驚意識到了危險。
若說有人會面不希望被人打攪,閉門遣散人都說得過去。可偏是要連屋子都鎖住。
這不是關著自己嗎?
景晨自認為與董娘素不相識,在城里亦不曾有過矛盾,怎么就要這般設計自己?
難道是因為珍藝館如今生意太好,董娘覺得自己影響了她?也不對啊,她是這城中有威嚴、有資輩的老人了,何須懼怕自己這個方入行不久人的威脅?
何況今日她到這來,是牽衣坊里的人傳話,許多人都知道自己來這的事,且德馨亦不過才回去。
她要真出點事,牽衣坊能逃得了干系?
方還沒想明白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個男子的干咳聲。
似乎有些熟悉。
景晨慢慢的轉過身,便瞧見石階上正笑吟吟盯著自己的原仲軒,其手中還把玩著出鞘的匕首,在陽光下顯得鋒利無比。
是他!
“我是該叫你君大奶奶呢,還是楚二姑娘?”
“你怎么會在這?”
離開門邊,景晨收卻了方才的慌亂與不解,容色如常,更是朝對方處走近了幾步,只是目光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庭院。
可惜,這等連著鋪子的屋子,出口通常都只有兩個,鋪子門口以及是原仲軒身后那件正屋后院的小門,中間是不會有其他可脫身的地方的。
“你能在這,我怎么就不能在這?”
原仲軒冷笑著踱步朝景晨靠近,開口言道:“你倒是好本事,跑得這么遠,真是讓我好找。”
原仲軒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拖長了似玩笑又似埋怨,居然說得似乎景晨到這兒來沒通知他,就是個錯。
景晨往旁邊挪了兩步,想起自己曾在臨淵鎮忽悠他的場景,當時對方真同情了自己番,居然還留下了銀子。原仲軒的頭腦想來并不是如何機靈的,處過幾回景晨心里亦有了些譜,見他手心里雖拿著匕首,可并沒直接是朝自己捅來,左右就還有轉機。
她索性就站定在原地,睨了他眼回道:“原公子貴人事忙,我到不知是如何得罪了你,讓你這般費心來尋我。”
“姑娘說呢?”
原仲軒突然大跨前一步,見她不躲似乎不懼,不由反笑了好奇道:“原是你涉及了漣兒,居然反說成是你被她們利用,楚姑娘可真是能說會道,黑的都能說成是白的!”
“你見過楚景漣了?”
只有見過楚景漣,那人三言兩語哄騙下,他才會輕易相信吧?
畢竟,這等擺明了的事,誰占上風、誰處被動,都是明眼的事,就他理不清楚!
汪氏是楚家主母,楚景漣是大姑娘。她們是太太、小姐,偏是楚景晨只是個被關在莊子上的事,是非緣由,原仲軒居然連這個都拎不清。
景晨突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原仲軒問。
“我笑你被楚家母女當槍桿使。被騙了都不知道。你說,汪氏若真的想把楚景漣嫁給你,會和君家定下這樣的親事嗎?你說。楚景漣若真的想與你走,你現在會在這里?若是真的有情,早就走了,何必拖拖拉拉到現在?
你如今不知是聽了誰的話,拿著匕首來找我,怎么、是想殺我?原公子,殺了我對你有什么好處?當初你自己都說過。若非是我,楚景漣早就真的送到君家,哪還有替你守身的機會?
你可別真以為她對你有如何不舍,你是個男子自己想想,是什么樣的人會無媒無聘的將身子給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
“你、你罵漣兒是花樓里的姑娘!”
原仲軒這下反應過來了。這眼前人是拐著彎在罵自己,她說漣兒是青樓女子,那自己不成了嫖客?
他總覺得當初在平城和楚景漣相遇的場景是最美的,才子佳人……說出去怎么也是段佳話,眼前人卻說得如此粗俗鄙陋。
“你這是才激怒我?這可是你自找的!”
原仲軒亦懶得去和她啰嗦,方動了動手里的匕首,卻見對面少女臉上沒有絲毫畏懼,反倒是舉著帕子笑了出來。
她的容貌極好,還與他的漣兒生得一樣。一時間竟讓他愣在了原處。
覺得這笑容極美。
可不過瞬間,原仲軒就回過了神來,他的耳旁還響徹著楚太太的話。只有殺了楚景晨,自己才有希望帶走漣兒,以后和她一起。
別被這狡猾的女子給迷惑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替人做新娘。如今還不是被男人玩過就棄了,得意個什么勁!”
原仲軒這話說得毒,景晨的臉色有幾分僵硬。
可瞬間,就復眉開眼笑了起來,反倒是柔柔的站在那,就盯著他看。
不知為何,原仲軒這手里的匕首,就是刺不過去。
你說,拿著刀對著她,明顯是要殺她,怎么反過來還笑著看自己?
他可不信楚景晨是鐘情自己,因為傾心所以覺得死在自己手里是件幸福的事,就不反抗還如此滿足。
對方這種笑容,實在太詭異了,盯得原仲軒莫名其妙,連手都有些軟。
“你、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庭院里有口天井,旁邊還有個石桌凳子,想來是平時牽衣坊的繡娘曬陽休息的地方。景晨就徑自朝那走了過去,只是雙耳都樹著,時刻注意著身后的動靜。
和原仲軒對抗?
很顯然,自己雖動作能靈敏些,但對方終究是個男子,她沒有勝算。
何況,誰能知道他周邊沒安排著人?
硬殺,總是不合算的。
原仲軒既然是耳根子較軟,自己就只能這樣試試,挑唆下他與楚景漣的關系。他既然最看重楚景漣,那如今有此動作多半也是因為他,只有從這方面入手,才能有些機會。
怎么著,拖延下時間也是成的。
若現在順著原仲軒,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對方就越發肯定他的思路,不會給自己活路可走。
她在石凳上坐下,薄陽不暖,即使是午后,依舊有些冰冷。
見女子坐在石凳上后,依舊是炯炯有神的盯著自己,原仲軒心里沒底,“都死到臨頭了,你還笑?!”
“你想殺我,為什么?”
景晨低問著,不等對方回答,就似分析道:“一定是因為楚景漣吧?哦,我明白了,你竟然對她那般用情,想著這世上沒了我,就再不會有人威脅她君大奶奶的地位,你想成全她的婚姻,讓她穩穩妥妥的在夫家立足,是不是?”
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幾分事實,似乎說的就是事實,可轉念就復嘆了氣,“唉,可是我都跑的這么遠了,你還找來非殺了我不可?原公子,你真的是多慮了,平城那個地方我怎可能再回去?
你便是想讓楚景漣做君家唯一的大奶奶,替她著想,那就該去君家。替她排除府里幾個爭寵的姨娘才是。我知道,你為她著想,必然是希望她和君家大爺早日生子,這往后和和美美。是不是?”
說著,景晨看著原仲軒的目光就越發的佩服與欣賞,合掌夸道:“要說我。可就沒原公子這樣寬容大度,居然能不計前嫌,一心替心上人著想。楚景漣能有你的青睞,還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今兒個殺了我,不惜為她背上人命。哎,你說,她往后會不會感激你?”
“胡說些什么!我的女人。怎么可能讓她留在君家,和別的男人早生貴子,和和美美!”
原仲軒被激得幾乎咆哮,怎么都覺得對方這般誠懇真心的臉上,帶著幾分挖苦自己的意味。
可對方說的還真是有幾分道理。
楚景晨死了。若是君家想扣住她,漣兒脫身是不是有些麻煩?
可她若不死,君家那也不會輕易放了漣兒,說不定對外就成大奶奶過世。
雖然這可能是君家最理想的安排,但她們真的會如汪氏所說,讓自己帶走漣兒,然后尋個空棺材下葬?
可這個時候,或許是因為時日久遠,原仲軒竟想不明白有什么是非殺楚景漣的理由了。
到底為何要殺她?
君子浠找到她待她回去。不正好可以讓漣兒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嗎?
當初汪氏是怎么說來著的,自己又是怎么被說動的?
原仲軒犯起了迷糊。
那旁的景晨就在心中偷樂,她就知曉,只要扯上楚景漣,原仲軒自己的心里就能攪亂。畢竟,自己與他無冤無仇。怎么就非追著自己不放了?
她索性繼續說,還好心的提醒起對方,“原公子找我這么久,如今還特地在這牽衣坊里涉及著,不就是想殺我,讓楚景漣往后無憂么?怎么,見到了我,反倒是不下手了?難道你不是真的喜歡楚景漣,不希望看到她與心上人夫妻恩愛?”
“什么心上人?你說君子浠那個病夫?我的漣兒怎么會喜歡她!”
原仲軒可不是能聽得這種話的,似乎他付出多少,就必須要楚景漣付出多少,自己鐘情于她,她就必須只能是他的。
于是,他走上前高聲強調道:“我不會把漣兒給任何人的,他是我的,你不要口出狂言,否則別逼著我對你下手!”
“你不是替楚景漣著想?”
景晨大為驚訝,“可你殺我,不是為了她,那是為了什么?”
原仲軒暗道,自己就是為了漣兒啊!
可是理由呢?
當初汪氏所說的,當真可信嗎?
他搖了搖頭,嘀咕道:“不、不是你說的這樣,是君家的老夫人要你死,不是我!只要你死了,她們就會放掉漣兒,然后我就能帶她離開。”
這話,聽得景晨微怔。
是君老夫人?
她要自己的性命?
雖早知她不可能接受楚家那樣的欺騙,也不會輕易的原諒自己在她府里這么多時日,可怎么著,自己亦不曾有做什么害她們家的事,居然是非殺自己不可嘛?
她以為,原不過只是汪氏忽悠了原仲軒來,誰能知道是曾經的夫家?
再沒感情,也處了那么久,這種態度,真讓人寒心。
她稍一出神,原仲軒就逼近了他,冰涼的匕首就貼上了她的脖子。
原仲軒咬牙道:“既然你不怕死,就別怪我不客氣。你也別怨我,是君家人想你死,是她們家老夫人說,用你的死才能換回漣兒。若是你們間要死一個,自然是保漣兒的。”
“是么?”
她們居然如此不念舊情?
君家的老夫人……呵,好狠的心!
可這個時候,匕首貼到脖子,冰涼總是換回這她的理智,緩緩的就站起了身,依舊緊緊的盯著原仲軒。
后者被對方盯得心里發憷,心道可不能再拖了,正準備動手的時候,突然自己胸腹處一背個什么尖銳的東西給抵住。
他聽得對面的女子冷冷的說道:“若是你我間要死一個,我自然也是要自保的。這簪子上沾過毒液,只要在你身上刮破個口子,下場就不言而喻。原公子,你信是不信?”
原仲軒不由面露驚色,握著匕首的手抖了抖,“你什么時候準備的?不、你這女人太狡猾,想騙我?”
景晨才方想側身避過,可原仲軒的匕首就跟著動了過來,難免有些惱意,“我若告訴你,隨身帶著的,你信否?原公子覺得我是騙你的,大可來試試。你既然那般愛楚景漣,想必也可以為她不要自己的性命,對么?”
女子眉目輕笑,冷笑異常,格外的鎮定。
原仲軒拿捏不準。
便是這時,本被鎖住的堂門被打開,大爺走里走出,沖著原仲軒就喝道:“仲軒,你放下!”
景晨有些驚訝,不知怎么他會出現在這。
原仲軒不是被他喝退的,而是總顧忌著就隔著衣衫抵在自己身上的利簪,握著匕首的手亦緩緩垂了下來。
景晨順勢就躲了開來,不由亦松了口氣。
大爺身后跟著平丘等人,原仲軒覺得極沒面子,厭棄道:“又是你壞我的事!”說著就進了后面的屋子走去,亦不顧大爺的叫喊。
大爺就沖平丘吩咐道:“繼續使人跟著他。”
景晨方收起手里的簪子,大爺就站到了她的面前,柔聲道:“怎么隨身帶這樣危險的東西?”
“不過是個普通簪子,我唬他的。”
輕描淡寫的說完,景晨就想去里面看看,董娘或者這里面的繡娘們,許是早就被原仲軒給關了起來。
“什么,你唬他的?”
大爺覺得不可思議,就方才那場景,若這是普通簪子,她動作再快也抵不住旁人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原仲軒要真是發起恨來,死的必然是她。
而后者,頂多就弄破點小口子罷了。
扯住她的胳膊,阻了她欲要離開的步伐,似乎知曉她的用意,就吩咐平丘去各屋里查看。
“大爺請自重!”她抖了抖胳膊。
“方才你說要我和楚家大姑娘早生貴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