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的話一說完,屋內陷入沉寂當中。之后誰也沒再開口,空氣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齊峻心里自是清楚,此次對她若是放手了,恐怕今生再難有相聚之日。說不定,葛曜的人馬早已出發,已經到半道上來接他們了。
這種念頭只要一起,他就什么清規戒律都顧不上了。
事實上,自從他身邊的暗衛,將擷趣園發生的一切,趕去稟報給他后,齊峻再也無法平靜清修了。
就在三日前,他通過尚劍提供的便利,在文府暗中潛伏下來。
就是為了找機會,想方設法把舒眉留下來,即便不能如愿,他一早籌劃好了后路,打算潛伏在隨行隊伍中,喬裝打扮一路暗中守護他們母子。
誰知,師妹今日來訪,兩人之間的對話,使得齊峻再也按捺不住,不顧曝露自身,也要跟舒眉來理論一番。
“你剛才所言,可是認真的?”死死地盯著舒眉的眸子,齊峻衣袖中的雙掌,已緊攥成一團。
舒眉站起身來,表情嚴肅地回望向他,斬釘截鐵地答道:“十二分的真!她的話剛才你也聽到了。若不是緊張你?她會觍著臉來這一趟?”
“我問的是,你這兒難道沒有一丁點兒失落?你確定,將來不會后悔?”朝自己心臟部位比劃了一下,齊峻望向對面女子眉的眼眸,猶如寒夜天空上的孤星,所散發的光芒,似要逼得她無所遁形。
從未在齊峻身上見過此等駭人的表情。舒眉心底一顫,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
想到以后自在的生活,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深吸一口氣后,舒眉抬起頭,用絲毫不輸對方的氣勢,回瞪了過去:“后悔?我后悔現在才能離開。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隨陛下回京的……”
她的話尚未說完。只見齊峻的拳頭,重重地砸在她身旁的案桌上。
“啪”的一聲,幾乎是與此同時,地板上傳來一聲巨響。
突出其來的變故,讓舒眉下意識向后縱開。誰知她這一退不要緊,卻撞上一具身體。
等她意識到什么,正要躲開時,腳下似是又被什么東西拌了下,接著,屋里就傳來噼里叭啦一陣巨響。
舒眉心下駭然。正要抬頭查看怎么回事時,只見她身子一傾,就朝斜前方撲了過去。
“嘶……”隨著。一道布帛扯裂的聲音響起,還沒等她反應過,門口就沖過進來幾個人。
“公主,您怎么啦?”
“姑奶奶。您沒事吧?!”
“這……這人是誰?”最先沖進屋的端硯,見到雙手扶著舒眉的光頭男子,頓時嚇得語無倫次,下一瞬,她似乎反應過來,朝門口喊道,“快來人啊!有刺客……”
她這一喊不要緊。頓時將泰寧帝派駐文府的鐵衛,都引了過來。
下意識地推開齊峻,舒眉在眾人趕到之前,掃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襟。
并沒有破損撕裂的地方啊?
等她她想到什么,朝齊峻望去時,舒眉赫然發覺,齊峻的僧袍,已經被她撕了一道老大的口子,連里面的襯服都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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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丫鬟攙下馬車,小舒眉舉頭向上望去。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幢宏偉的建筑,兩尊石獅子拱衛在門口,威武非凡。巨形的紅色宮燈,高懸在門楣下方,映襯著牌匾上的“寧國府”三個碩大的字體,在夜幕降臨暗淡的天色下,顯得熠熠生輝。
舒眉還沒回過神來,前面早有等候多時的仆役、婆子迎了上來。
快進城的時候,在京郊一個叫“五里亭”的地方,她們被換上國公府派來的馬車。后來在城里大街上躑躅了半天。直到黃昏時分,一行人才到達齊府門口。
這時,有位著裝考究的婆子,帶了一群著紅戴翠的媳婦和丫鬟們,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路上辛苦了,太夫人剛才都還在念叨著。說等你們到了,她們好才正式開席呢!姑娘快快跟奴婢們進去。”說著,她伸出手來,就要扶過眼前的小客。
還讓老人家等著,舒眉有些受寵若驚。她回頭望了一眼施嬤嬤,后者嘴角帶著笑意,微不可察地朝她點了點頭。小姑娘斂起臉上的異色,把手伸了過去,搭上那名仆婦手背,輕聲細語地問道:“這位嬤嬤怎么稱呼?”
那婆子眼角帶著笑意,忙不迭地回道:“老奴娘家姓沈,如今在太夫人的上房當差。”
舒眉以沈嬤嬤呼之。
雙方寒暄了幾句,由兩名提著燈籠的小丫鬟引路,邁步跨入了旁邊的側門。
沈嬤嬤眾仆婦領著她們一路向前。過了垂花門,就有幾位粗壯的婆子,抬了一頂軟轎過來。舒眉見狀上前鉆了進去,被她們一路抬著,沿著抄手游廊,穿過后花園,輾轉來到齊太夫人所居的院子——霽月堂門口。
“請文姑娘下轎吧!太夫人在里面等著呢!”沈嬤嬤的聲音重新響起。隨后,轎簾就被人撩開了。
舒眉深吸了一口氣,鉆了出來。她抬眸一望,發現此處有道月形圓門。她扶了旁邊丫鬟的手,跟著前面引路的沈嬤嬤,一路經過穿堂,踏上正屋前面的臺階。
接著,見到一大群媳婦丫鬟,等候在門口。舒眉被簇擁著進到廳堂的瞬間,屋內原本喧闐的場面,頃刻間安靜下來。
“是文家的丫頭嗎?過來,到老身這里來。”一個老婦的聲音響起。
舒眉慢慢抬起頭,看清了太夫人晏氏的樣子:滿頭的銀絲,梳成一個圓髻,插了兩根古樸的簪子,勒住發際的抹額,中間鑲著一塊碧玉。穿了一身棕色五蝠妝花褙子,黑色馬面裙,長得很是慈眉善目,臉上的褶皺,仿若歲月的年輪。
舒眉挺直腰桿,朝羅漢床那邊挪了過去。然后,她按施嬤嬤之前的交待,走到炕前地毯上,撲嗵一聲跪下,跟老人家磕頭行禮,嘴里說了一些吉祥話。
老婦搭了旁邊媳婦的手,從炕上起身下地,一把將舒眉親自扶起,問道:“不必多禮,到了老身這里,就當成自個家吧!”
旁邊一女眷賠笑道:“老祖宗念叨那么久,總算是見到了這孩子……”語氣里有說不出的熟稔。
舒眉從眼眸的余光望過去。那婦人年近三旬的樣子,眉眼間有種奇怪的熟悉感,觀之讓人覺得可親。
對面另一位年紀稍長的貴婦接口道:“可不是!再不來啊,你姨母怕是親自騎上快馬,要親自沿途去尋了。”
聽聞此言,舒眉面露出訝然之色,扭頭望向先前發話的婦人——原來這就是自己的姨母施氏了。見小姑娘看過來,那婦人微微頷首,舒眉回以靦腆的一笑。
這邊早有仆婦將晏老太君重新扶回羅漢床上,眾人重新坐定。
“聽說舒兒順利進京了,我是既歡喜又傷懷。先前聽說接她的船只,在揚州遇到了風浪,我那心里頭啊,像壓了塊石頭似的,小妹可就只余下這點骨血了……”說著,施氏開始用帕子擦拭眼角。
那位年長的貴婦,在一旁安慰起她:“弟妹切莫傷心,這不,親人好不容易相聚,該高興才是……”
正座的晏老太君微微頷首:“你大嫂說的對,過日子要往前看才能有奔頭。你妹婿現在起復了,這丫頭總算是熬出來了,將來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接著,晏老太君給舒眉挨個介紹:“這是你大房的伯母鄭氏。”
舒眉忙起身給國公夫人行禮,鄭氏轉身從旁邊丫鬟捧著的描金匣子中,取出一對白玉須蝦鐲,送給小輩當見面禮。
然后,鄭氏轉身對三夫人笑道:“你們姨甥倆,不需要旁人介紹了吧?”
三夫人齊施氏拉著舒眉的手,跟她又給見面禮又是噓寒問暖的。最后,輪到一位年紀約摸二十七八的婦人。
鄭氏在一旁介紹:“這是屹兒媳婦,你稱呼她作“屹大嫂子”即可。”舒眉這才明白過來,這便是世子夫人高氏了。
她抬眼望去:這高氏生得十分清華,標準的瓜子臉。是個百里挑一的美婦。顴骨生得有些突出,不過沒影響她的容色,反而添了幾分利落的味道。尤其,一雙眼睛瞇起來的時候,不怒自威,頗有氣勢。
來京的路上,施嬤嬤想盡辦法,從莫管事貼身小廝曲庚口中,探聽了不少關于國公府內院的事。自是知道,齊府內宅如今由這位高氏夫人主持中饋。
話說,這世子夫人頗有來頭:姐姐是當今的皇后娘娘,她父親乃是當朝的太尉,位列三公之首。舒眉上前以嫂呼之。
接下來,高氏替舒眉介紹了齊家的幾姐妹。
之前,施嬤嬤打聽到,齊府老國公爺過世后,庶出的二老爺謀了外任。二房一家隨他到任上去了。僅留了發妻遺下的女兒,跟在太夫人身邊教養。大房有三個女兒,嫡長女業已出嫁,余下一嫡一庶兩女兒待字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