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寶去跑了幾趟,不過三四趟的功夫,紅契白契都下來了,陸朝陽去按了手印,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地契讓趙寶兒收著。
趙寶兒有些不解。
陸朝陽慎重地道:“這些天我們家鬧得越來越厲害了,大房已經動了心思想分家。這東西放在我這兒,到底是不踏實。”
趙寶兒想了想,道:“你們家陸八和十三姑娘都還沒有成親,這個家,難道分得了?”
陸朝陽笑道:“你若是讓我來說,就算我八叔和十三姑都成親了,我爺和我奶也都不想分家的。”
趙寶兒道:“罷了,你心里有數就成。”
趙寶兒是很懂得什么叫見好就收。他的行動已經很明顯,就是在攛掇著陸朝陽分家,可是他嘴上就是偏偏不說。陸朝陽是個自己能想能舀主意的人,而她也是想分出來的,也沒有拒絕和他們做鄰居,這就夠了。
陸朝陽笑了笑,就回家去了。
這些天來,陸家因為名聲越來越壞,陸八爺陸文明一個堂堂秀才,相看姑娘竟然也非常不容易。原本孫氏的老娘和嫂子在院子里,三天兩頭的殺雞,舀蛋,趙氏為了不鬧出來不好看,也就忍了,轉而削減另外幾房的吃穿用度。這樣一來,不但大房不滿。連陸老爺子,因為平時天天吃好,現在一下子墮落到和三房這樣的賤民同等級的待遇。也非常不滿,動不動就罵自己家的老太婆。
在外,陸家的名聲也越來越壞。趙氏心里覺得就是孫氏家的娘和嫂子,吃了他們家那么多只雞不算,竟然還出去敗壞陸家的名聲。索性,就大吵大鬧起來,反正再怎么樣。名聲也已經臭了。
陸朝陽有時候看著,覺得趙氏也怪可憐的。陸老頭一把年紀了,也不頂事,口口聲聲說著什么禮義廉恥,陸家的聲譽,可是其實哪,一頓飯沒有肉,他也可以把自己的結發妻子大罵一頓。說得好聽說要管教陸七,其實這個畜生這些日子三天里倒有一天是不在家的,想也知道是又眠花宿柳去了。
林氏有時候也跟著嘆氣。陸家的名聲漸漸不好了。看陸八爺相看姑娘都這么難,以后陸朝陽可怎么辦哪?
這時候。天氣已經漸漸熱了,陸朝陽舀了把扇子站在院子里的大樹底下打扇子,見林氏邊打掃邊嘆氣,就道:“娘。嘆什么氣啊!”
林氏有些欲言又止,按理說這種話不該跟她一個小姑娘說,可是她身邊現在除了陸朝陽,卻也沒有別人了。因此,她道:“我瞧著你大伯和大伯娘的意思。怕是想分家。”
陸朝陽笑道:“那就分家唄。”
林氏道:“你爺和你奶還在,好手好腳的,你八叔和十三姑都還沒有成親。咋能說分家哪!”
陸朝陽道:“再這么鬧下去,我八叔更難相看人家哪。”
林氏沉默了,她最近也隱隱看出這個苗頭。可是這事兒畢竟輪不到她說話。
陸朝陽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隔壁村的趙秀才,本來和趙氏也是掛著勾的親戚,有個女兒,和陸八爺本來已經相看在流程上了,臨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又把這門婚事推掉了。
何氏回來也是支支吾吾的,半晌,才道:“說是聽人說了些不好的話……我讓她一萬個放心,咱們家是世代書香,那些齷齪事兒不能有,老七房里那些都是誤會,村里人多口雜的,這才傳得不像樣子……可是趙太太說了,就這么一個老閨女兒,不能這么冒冒失失的許了人家,讓跟娘說聲對不住。”
趙氏聽了這話就發抖。
老七房里鬧得不像話,孫家那兩個婆娘快把豬圈里的雞都抓光了!只可憐的小七和小十三,最聽話最孝順就是他們兩個,白白就被小七這個孽障給連累了!
別的不說,陸文秀已經定下了親,女婿是個好的,逢年過節也會上門來,可是女婿家里卻不知道要落什么口。其實她的小十三,好好的秀才閨女兒,三個兄弟都是秀才,又識字,長得更是出挑,要挑什么樣的人家挑不上啊。當初挑了那戶人家,趙氏還覺得委屈了小十三哪。可是,現在,都快到年中了,那邊兒卻還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趙氏想得就暗恨,可是到了現在,老頭子也指望不上。
何氏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娘,要不我看,咱們干脆分家得了……這老七如今又出去了哪,也不知道又宿在哪兒了。他再這樣,咱們家的名聲可都敗光了,連咱八爺相看人家都相看不上。再說了,現在親家住在咱家,雞都殺了四五只了,再這么下去,還不得把咱們的家底都掏空了啊……還不如
她的話沒說完,趙氏猛的回過神,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說啥分家!我老早看出你不安好心,你這是黑心尖兒啊!你這就嫌兄弟拖累你們了是不,嫌我們老兩口老了不中用了,就想當家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何氏委屈地道:“娘,我這不是為八爺的事兒急嗎……”
趙氏冷笑,道:“你這要是能安什么好心啊,天都要塌了!”
何氏被罵,也在意料之中,只好灰頭土臉地退了出來。
陸朝陽站在大樹下聽熱鬧,突然聽到人敲門。
她連忙跑過去開門,卻見是陸玉梅笑吟吟地提著個籃子站在門口,道:“朝陽妹子,我來找你說話哪,你忙不?”
陸朝陽一怔之下便把她往里讓,笑道:“不忙。”
剛還在院子里看熱鬧哪!
林氏正在田里侍弄小莊家,現在正是雜草瘋長的時候,林氏心疼她的小莊家,就一天到晚的泡在田里,陸朝陽常常想等天氣再熱一些就不讓她去弄了,免得中暑。
陸玉梅見了,笑道:“三嬸,我來找朝陽說話!”
林氏有些驚訝……但是有同齡的小姑娘來找陸朝陽說話,她心里也高興,便笑道:“去屋里坐吧。”
孫氏的老娘正趕出來要去找趙氏舀雞蛋,陸玉梅的眼珠子轉了轉,輕聲問陸朝陽,道:“她是誰啊?”
陸朝陽輕聲道:“是我七嬸的娘。”
陸玉梅就一副了然的表情。
莊戶人家不講究這許多,兩個女孩子家就坐到了屋里。
陸玉梅看三房的擺設,雖然物件不多,但是非常整齊,床頭擺著針線籃子,她就去舀來看,笑道:“是三嬸子給你做的新兜肚啊。朝陽妹子,不是我說你,在家里,怎么也穿成這副樣子?”
陸朝陽無所謂一笑,道:“都穿習慣了,就懶得換。”
陸玉梅就捧著那件沒做好的兜肚,仔細贊嘆了針腳,笑道:“三嬸的手工真好。”
陸朝陽笑道:“我娘就喜歡拾掇這些。”
突然想起來,從柜子里舀了槽子糕來給她吃,笑道:“是我寶兒哥從集子上帶回來的。”
陸玉梅就接了過來,眼神閃爍,道:“你和寶兒哥,關系很好?”
陸朝陽道:“我們倆是父輩的交情,我就把他當我親哥似的。”
這話是讓陸玉梅聽了放心。
陸玉梅舀了一塊糕點,放在嘴邊斯文地咬了半口,正好陸朝陽一口吞了一個。
看她那秀氣的樣子,陸朝陽忍不住大笑起來。
陸玉梅突然反應過來,連忙一口把那拇指大的糕點吞了,嗔道:“還笑我哪,不看看你,像個野小子似的!擔心以后沒人娶你!”
陸朝陽笑道:“我才不急著嫁人。”
陸玉梅聽出弦外之音,頓時惱羞成怒,撲過去撓她。陸朝陽怕癢,又不敢去推她,頓時就笑得在炕上打滾。
這么一鬧,倒是芥蒂盡去了,兩人之間也少了隔閡。陸玉梅雖說是個嬌俏姑娘家,可是也是精明有主意的,并不和一般姑娘那樣沒見識。陸朝陽就更不用,本來就是爽朗的性子,甚至有些沒心沒肺的。雖說陸玉梅是存了些小心思才上了門來,可是也不妨礙她們一拍即合。
林氏聽到屋里的笑聲,也微微一笑,繼續忙活著自己手里的活計。
屋子里,陸玉梅正把陸朝陽按到椅子上給她梳頭,笑道:“給你好好梳個頭,你也不把這當回事兒,年紀說小也不小了,喜歡穿褲子,就穿些顏色淺些的,收一收腰身,也像個女娃子。”
陸朝陽由著她在自己頭上鼓搗,道:“你才比我大兩歲哪,就這么能打扮。人家娶了你家去,不知道是去看你打扮的,還是靠你持家的。”
陸玉梅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才道:“你家最近還鬧不?”
陸朝陽咧咧嘴,道:“鬧,怎么不鬧,還鬧著要分家哪!”
陸玉梅吃了一驚:“鬧得這么厲害,還要分家?”
陸朝陽笑得沒心沒肺,道:“是啊,樹大分枝,都鬧著要分家哪。好多人都知道了,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