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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皇后也是一時氣糊涂了,想著這件事情不單單是有皇貴的摻和,更有今上暗中的冷眼旁觀,便覺得心中又絕望了一分。只是被姚書玲這一拉,她倒是冷靜了下來。
她仔細想了想,這件事情還是要從前幾個月嘉陽公主看見那份草擬的圣旨開始。
今上只有這么一位公主,況且嘉陽的長相和已故的吳太后以及和佳公主有五分相似,因此不單單是今上偏疼嘉陽幾分,就連吳家人人也對和佳公主多了一分親昵。
嘉陽在千恩萬寵之中長大,素來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幸好雖然有些小性子,但是也不至于養的刁蠻。有時候相比較東平王府的長平郡主,阮皇后心中還是有一絲欣慰的。
自從今上把小書房挪至養心殿之后,又在養心殿西側另辟一座偏殿,平日乏了便在那偏殿里休息。嘉是每日都要去跟今上請安的,因為前幾日授課的太傅說嘉陽的字頗有進益,今上自然是要嘉陽親自寫給他瞧一瞧的。
那日嘉陽到的時候今上還傳召了大臣,便有內侍把嘉陽引進了偏殿外面休息。
那日嘉陽等了半個時辰,哪里還坐的住,卻也不能離開,便在偏殿里瞎轉,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半合著的圣旨。
嘉陽雖然受寵,但是平日是還是有分寸的,自然是不會隨意翻閱今上桌子上的東西。只是見那半合著的奏章露出的部分有趙淵的名字,心中便有些好奇。
見伺候的內侍已經出去了,她又被身邊的宮女攛掇了幾句,這才大著膽子翻開看了一眼。這一看可是了不得,那竟然是一份草擬的賜婚的圣旨。她雖然單純些,但是到底十一歲了,平日里聽姚姨媽和她母后的意思,趙表哥將來不是應該和★ˉ姐成婚的嗎?
嘉陽公主心中亂跳,覺得自己知道了好大的一個秘密再也等不下去了,連忙跟那內侍說要回承德宮。
今上也知道嘉陽公主等了許久,便應了。
嘉陽公主自然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阮皇后,阮皇后一聽心中不禁也慌了。她是和今上同甘共苦過的,自然知道今上在未登基之前處境有多艱難,因此既是長子又是嫡子的大皇子地位固然是很穩的。
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她素來不如皇貴妃八面玲瓏,也不如靜妃溫婉如水,平日里就不怎么得今上歡心了。
這宮中,母憑子貴也有子憑母貴。靠山山倒靠海海枯,她娘家已經敗落了,雖然世人看來今上登基是運氣太好,但是阮皇后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艱辛和刀光劍影。
今上奪嫡時的景象她還歷歷在目,若是將來今上有什么萬一,她這個背后毫無根基的皇后又有什么用處?
如今握著兵權的是吳家,吳家的孩子都太小,如今怎樣都還不可知。吳家看重和佳公主的血脈對趙淵高看一眼,今上也對趙淵頗為器重,可惜的便是趙淵和嘉陽公主足足相差七歲不適合做親。
她急著把趙淵和吳家拉攏過來,唯一的辦法便是靠著自己娘家的姐妹所出的這個姑娘。
姚書玲年歲和趙淵相近,況且模樣性子都是好的,況且她看的出來,姚家對趙淵也是滿意的。若是做了親,將來姚家自然對她感激,她把姚家控制在手里,心中多少也有底氣一些。
前幾年,她試探性的和今上談及趙淵的親事時,今上還說過這兩人確實是良配。
她本來在當時就尋思著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向今上提出來賜婚的事情,沒料到趙淵過不了幾日便主動請纓南下閩地,跟著吳老將軍去閩地歷練。
吳老將軍拍板應下之后,趙淵即刻動身去了閩地,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向今上提起賜婚之事便擱了下來。
好不容易趙淵從閩地回來了況且他如今已經十八了,再也拖不得。阮皇后便思量著,什么時候再跟今上說起姚書玲和趙淵的親事,卻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個人來。
今上已經草擬了圣旨,她如今再去提趙淵和姚書玲必然是要觸霉頭的,正好此時西寧王妃來宮中時透露了幾句她看上了林家的姑娘,阮皇后便想出了這么一出。
那圣旨還沒有宣,若是中秋宮宴里林家的姑娘和西寧王世子傳出什么事,她再鼓動西寧王妃來宮中請旨,這婚事便吹了。
恰好這時賈元春有了身孕,這個時候便想起要投靠她了,阮皇后便借了她的手行事。
眼睜睜的看著計劃好的事情被攪的一團亂,阮皇后怎么能不上火?
她當時心中燃著一股無名之火,一直以來,今上授意的一切她都做的妥妥當當。比如今上言語之中說及東平王爺近幾年來有些托大,她便立刻借了機會打壓東平王妃,至今和東平王妃都是表面和氣了。
她為今上做到了這個份上,今上難道不能為她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于是她心一橫,便有些不管不顧了起來。
只是再次聽嘉陽公主說完來龍去脈,再加上皇貴妃中秋宮宴時那樣的眼神,阮皇后想起來便覺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皇貴妃已經安靜好久了,這次居然不動聲色的給她下了一個套子,而這件事情今上知道多少?他冷眼看著皇貴妃給她下套子,冷眼看著自己算計一場空,冷眼看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在皇貴妃跟前表演了這么一出戲。
想到這里,阮皇后臉上不由得有些灰敗。
嘉陽公主見阮皇后這幅神情,心中更是驚疑不定,連忙抓住了阮皇后的手,神色見有些惴惴的:“母后,我可是說錯什么了嗎?”
阮皇后見嘉陽公主一臉的擔憂,這才緩過神來:“母后沒事,嘉陽你記住,這段日子好好跟著太傅讀書,平日里多跟嫻靜相處。你也大了,也該長長心眼了。”
見嘉陽公主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皇后嘆息了一聲,便讓嬤嬤帶了嘉陽公主回偏殿。
“嘉陽身邊的初夏不能留了……”等嘉陽公主離開阮皇后輕聲說了一句。
簾子那邊動了一下,唐女官低聲應了一句。
中秋過了之后,秋意便濃了。北方比不得南邊,進了九月書上便有枯黃的葉子落下來了,一葉而知秋。
中秋宮宴回來之后,賈敏避開黛玉跟林如海說了好久的話,黛玉隱約間知道,他們商量的,無外乎便是自己的婚事。
雖然知道古代的女子嫁人早,但是她才十三歲潛意識里還覺得離自己出嫁那日相距甚遠。而閨閣中的女子,更是少出門,生平見過的外男,一只手便能數清楚。所以紈绔又無能的賈寶玉,在原著中才成為紅樓女子眼中的香餑餑。
嫁人對于她來說,無外乎就是找個人搭伙過日子罷了。至于這個人是誰并不重要,賈敏和林如海為她著想,自然會找一個家世人品和前程都不錯的。只要她安分的過日子自然是可以舉案齊眉過下去的。
秋闈已經過去了,賈敏本來想著等明年春闈過后再商量她的親事,如今進宮一遭賈敏早已經是驚弓之鳥,只想著把黛玉早早定下來才當務之急。
賈敏便更加熱絡的游走于各府的宴請之中,只是鮮少帶上黛玉。她到底是對西寧王府還留著懷疑,就連應肖夫人的邀請都未曾帶黛玉過
從中秋宮宴回來之后,賈敏心中有氣,賈家打發過來的人全都沒見著賈敏的面。主子如此,下人自然是有樣學樣的,至少賈家人來林家都受到了冷遇,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黛玉正想著賈母怎么沒有行動,賈母便在重陽過了之后親自來了林家。自然是十五賈元春請了賈母去宮中說話賈元春知道林家心中有怨氣,大概是讓賈母來做和事老了。
賈母帶了鳳姐過來,卻閉口不提中秋宮宴的事情,只說迎春已經說親了,定的是定州的古家。
古家祖上也是讀書的,雖然賈家人有些瞧不上眼但是古家是以嫡子求娶賈家的庶女,這中間還是托了王子騰的夫人打聽。
賈寶玉這般大了,還在內幃廝混,況且還是個到處愛胡說的,賈家的姑娘們在京中本來便不好尋親,不然迎春也不會耽擱到現在。這次一來是因為古家在京中沒什么人,自然不能更深的打探;二來便是古家的這個哥兒秋闈落了榜,不然迎春的這門親事還不一定能成。
王熙鳳辦事素來利落慣了,如今迎春的庚帖都換了,只等著來年的婚期了。
黛玉聽著也唏噓不已,一輩子便這樣簡單的定了下來,不過聽說迎春未來的夫婿不是嫡長子,迎春這樣軟綿的性子,確實不適合做長媳。不管怎樣,她總算是在中山狼口中逃出來了,那古家是讀書的,迎春的未來自然不會比原著中更慘。
又拉扯了幾句,賈母便讓鳳姐帶著黛玉去隔間說話,黛玉知道賈母是要跟賈母說起中秋宮宴的事情了。她看了看賈敏,這才帶著鳳姐去了正房旁邊的耳房里看嵐哥兒。
鳳姐肚子里那個如今已經有七、八個月大了,只是王夫人跟賈敏不對盤,這里面的事情賈家的姑娘們又不好知道,便只能帶了鳳姐過來。卻也不得不說賈母是個成了精的,鳳姐如今挺著大肚子,賈敏即使心中再生氣,也要顧忌她肚子里的那個。
鳳姐肚子里懷了一個,自然是更加喜歡小孩子,便坐在黛玉對面逗嵐哥兒說話。嵐哥兒素來是不怕生的,見多了陌生人也不拘束,被黛玉呵癢癢在床上直打滾。
鳳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神色間便有了一絲渴盼。
黛玉對鳳姐算不上不喜,況且賈元春的事情也不該遷怒到鳳姐身上來。她回頭見鳳姐的神色,便說道:“鳳姐姐放心,你肚子里這個肯定是個弟弟。”
鳳姐肚子里的這個便是原著中她不慎流掉的孩子,倒還真是個男孩。鳳姐聽完這話哪能不高興的,一雙眼睛更是笑的彎了起來。
見嵐哥兒重新有了睡意,黛玉和鳳姐坐在隔間說話。
鳳姐猶豫了一番,這才道:“林妹妹,這個月初一賢德妃娘娘打發了夏太監來府中,說是讓十五那日讓老太太和太太去宮中探望她。我們這才知道,原來賢德妃娘娘有了身子”
賢德妃有了身孕對于賈家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鳳姐臉上并沒有什么喜色。黛玉便猜想著,雖然中秋宮宴的事情,賈母不會跟鳳姐說些什么但是鳳姐還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的。
果然便聽鳳姐道:“我見老太太回來之后整日悶悶不樂,后來又病了一場,不然也不會拖到今日才來。”
她是奇怪為什么賈母遲遲不來,卻原來是病了。賈家打發來的人都被賈敏找借口攔在了門外,賈敏自然不知道賈母病了的事情。
“我瞧著老太太整日睡不好,也躲著人哭了好幾場。”鳳姐瞧了瞧黛玉的臉色,又道“這么多姑娘之中,老太太最疼的便是你,妹妹便是看在老太太年紀這般大了的份上,千萬不要跟老太太生分了。”
而賈敏這一邊,賈母已經是聲淚俱下了:“我怎么也沒想到,原先在家中看著她是個好的,怎么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玉兒是娘娘嫡親的表妹,娘娘又怎么會生出害她的心思那抱琴也不知道是被誰收買了,竟然這樣歹毒。”
卻原來是把宮中的事情全部推倒了抱琴的身上,和賈元春完全撇清了關系。
“當時玉兒什么話都沒說娘娘還真當時抱琴失足落水了,后來打聽清楚了,氣的大病了一場。”賈母眼睛已經渾濁了,比起前一段日子確實是憔悴了許多,“娘娘已經處罰了她,只是心中始終放不下這件事情,特意讓我過來跟玉兒和你解釋。”
這是賈母的生身之母,雖然賈敏不信這套說辭,但是看著賈母這幅樣子,心中到底是軟化了一分。
“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上次我去的時候,她下身還見了紅。若不是太醫來的及時,恐怕那孩子就······”賈母說著,臉上猶有一番懼意。
很明顯,賈母也是不相信賈元春所說的“真相”只是她卻希望賈敏相信這番話。畢竟,賈元春在宮中的日子不怎么好過,林如海再怎么說也是位居高位,手中又握著實權,林家只能拉攏。
她不知道賈元春為什么魔怔了做出那樣的事情,得罪了林家。但是她知道賈元春給自己的這套說辭是不能說動賈敏的,只是希望賈敏看在她的面子上,能讓賈敏跳過這件事情。
若是別的事情還好說,只是這件事情關系到黛玉的清譽,即使黛玉真的嫁進了西寧王府,卻也要因為這件事情被西寧王府的人低看一眼。賈元春這么歹毒,她心中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見賈敏神色還是冷冷的,賈母的眼淚流的更兇了:“敏兒,你心里還是怪元春的對不對?”
賈敏見賈母一直流眼淚,心里也不好受,但還是狠下心道:“既然賢德妃說處罰了抱琴,可是有說抱琴是受了誰的指使才這般做的?”
賈母怔了怔,卻低頭不說話了。
賈母嘆了一口氣:“母親如今年事已高,小輩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管了。母親為他們操勞了一輩子,如今是惜福養身的時候,何苦為了這樣的事情奔波。大房如今只有一個巧姐兒,璉兒也眼巴巴的盯著鳳姐的肚子呢。她如今大著肚子陪著母親過來,萬一出了什么事,可就傷了璉兒的心了。”
到底是她養大的姑娘,賈母自然知道賈敏這般說話,便是鐵下心。這件事情無法挽回,賈元春終究是把林家得罪了。
直到離開的時候,賈母都是欲言又止的。只是賈敏很快便轉開了話題,又囑咐隨行的人好好照看著賈母和鳳姐,沒等賈母說出那些話,便吩咐抬轎子的婆子走了。
賈敏看著那兩頂小轎愈行愈遠,直至看不見了,這才拍了拍黛玉的肩膀道:“咱們回去吧。”
這一次,賈敏是真的對賈家沒多少好感了,這對黛玉來說,卻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黛玉見賈敏神色也有些郁郁的,便上前幾步牽了賈敏的手。賈敏露出了一個笑意,輕聲道:“我沒事。”
黛玉終歸是不放心,還是日日去正房請安,連續觀察了賈敏很多天。見賈敏衣食住行都同平日沒有什么不同,終于是放下心來。
直到北院那兩排青桐掉了一半的葉子,黛玉這才知道趙淵那日在假山后面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日后也許你不會這般想了”,當初她還不知道趙淵這句話里的深意,如今想一想,莫不然趙淵當初便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宣宗六年,戶部尚書林如海嫡長女賜婚于和佳公主嫡子,婚期定在宣宗八年三月。
雖然對于世家大族來說,不到兩年就要走完全部流程還稍嫌匆忙了一些,但是無奈接受賜婚之后,黛玉倒覺得時間上對林家還算是寬限了。
等到大婚時,她已經滿了十五歲,行了及笄禮。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