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過點心,在二太太面前說了些體己話,便帶著茜雪和瑞香魚貫出了門。
四姑娘在院子里還和杜熙月有說有笑的,一出西院,便收了笑容,目不轉睛地經過杜熙月的身邊,冷“哼”了一聲,便帶著茜雪回榆萌苑。
杜熙月裝作沒看見,跟在四姑娘后面離了些距離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四姑娘和茜雪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處。她立刻轉了方向,帶著瑞香返頭。
瑞香不明就理,又見二姑娘一臉正色,不敢上前叨擾,只得悻悻跟在后面。
一進西院,隔著屋門,杜熙月提聲喊了句:“母親!”
開門的是周福荃家的,她臉上笑著,卻沒了方才的熱絡,問道:“二姑娘又有何事?”
“周媽媽,我找母親有事相求?”杜熙月淡淡一笑,福了福,語氣不卑不亢說道。
以為上次二太太不說你,就長了膽子了。周福荃家的心里冷笑著,用不屑的眼光打量了杜熙月一會,便打發她走:“二太太正歇著呢。”
瑞香在后面拉拉杜熙月的衣袖,示意她快走。
杜熙月不理,平靜地說道:“我不敢打擾母親休息,還望周媽媽通稟一聲,讓熙月說上一句才好。”
其實誰都知道二太太正坐在房里聽著呢。
可周福荃家的心里疙瘩還沒解開,怎會輕易答應。她轉身關了房門,往前走了兩步,冷笑一聲:“二姑娘,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態。不是周媽媽不幫你,二太太也就歇息這么一小會,等會還要去給老太太問安。晚了老太太那邊責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
“周媽媽說得是……”杜熙月恬淡地一笑,也往前走了兩步,對著二太太耳房的窗戶提高聲音說道:“母親,大奶奶是我的表姐也是我大舅唯一的女兒。我見她往日忙碌也顧不得他們二老那邊,想必大表姐也有思親之苦。百善孝為先,下月我正好回去,就想問問表姐有沒有什么要帶的口信。”
周福荃家的聽了一時語塞,心里暗暗惱怒:這丫頭長本事了,便說了句:“你在這等著。”進了房去。
不一會,周福荃家的就出來了,臉上多了幾分勝利的表情,仰著頭說:“二太太說知道了,要你先回去。”
“謝謝媽媽。”杜熙月哂笑道,福了福便出了門。
瑞香倒被嚇個半死,一出門就拍著自己胸口,長吁了口氣:“二姑娘,您,您剛才太冒險了……”
杜熙月斜睨了瑞香一眼,“呵呵”一笑了之。
瑞香不解,追上幾步:“二姑娘,您剛才真的不怕嗎?”
“怕?我當然怕……”杜熙月目無斜視回了一句,她心里怎么會不怕,但比起得罪一個連二太太都讓三分的生母,一個小小的周媽媽又算的了什么……
不過事情總算照自己預料中的進行……杜熙月還在回去的路上,就被西院的一個小丫頭追上來。
“二姑娘,二太太說這是給您的……”說話時,那小丫頭還氣喘吁吁的,遞給杜熙月一塊銅制的門牌。瑞香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只見上面刻了“西院”兩個字,沒刻人名,這說明二太太拿了塊備用門牌給她們。
杜熙月拿了一個銅板打發了來送門牌的小丫頭,樂呵呵往前走。
瑞香心里多了幾分擔憂:“二姑娘,這門牌是備用,可沒寫名字。除了大姑娘有門牌外,您和四姑娘可都沒制門牌。萬一有人無中生有說我們是偷來的怎么辦?”
偷?到時誰敢說這話就要她去找二太太去。杜熙月心里冷笑,面上一團和氣地說:“沒事的……”
因正值仲春之月,園子里花陸陸續續地開放了,隔著很遠便能聞到一股清幽香氣。桃花、梨花都在各自枝頭上開出淡淡的粉香,還有些花苞子含苞待放,如嬌滴滴的可人兒含羞遮面。倒是碧邊琉璃的水榭亭邊的白玉蘭,開得大氣,一個枝頭上大概也就五六朵,花白如玉、芳香如蘭。
杜熙月吃過午飯,午休至未時末就帶著瑞香去了東院。
把守梅花門的丫鬟沒攔著她們細問,只是拿了很奇怪的眼光將她倆打量一遍。
瑞香被瞧得有些不自在,緊張地解釋道:“我家姑娘是來看大奶奶的。”
那語氣活像鄉下的婆子頭一次進城似的,引得把守的小丫頭們一陣哄笑:“瑞香姐姐,我們知道是二姑娘來了。”
說得瑞香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四個當值的小丫頭們正在興頭上說笑,誰都沒注意東院不遠處走過來的三個婆子,領頭的穿著比其他二人都華麗些,頭上戴了珠翠如意銀壓發,一身藏藍底掐絲金菊圖紋緞面長衫,配著淡青馬面裙,面帶慍色。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小蹄子一會沒人看著,就要鬧翻了天!”
領頭的婆子一來,就對著東院把守的兩個小丫頭指指點點罵道,一時沒人敢吭氣。
“劉媽媽好。”
說話間,劉秉孝家的才發現站在一旁的杜熙月,語氣顯得有些生分地客氣道:“二姑娘今日怎么有空過來玩?”
杜熙月笑盈盈道:“我是來找大表姐的。”
劉秉孝家的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很快反應過來,忙笑道:“二姑娘來找大奶奶啊。真巧,大奶奶剛從大太太那邊回來,我這就帶姑娘過去。”
杜熙月頷首,跟隨著劉秉孝家的一同過去。
梅花門把守的小丫頭見她們一行人走遠了,才松了口氣,相互狐疑地看了一眼。
平時總不見二姑娘來……一來就真會挑時間,這么巧就碰見劉媽媽了?
讓人不禁聯想……
其實,杜熙月是算好時間來的,她記得前世劉秉孝家的每天都會三巡梅花門。她特意挑了這個時間過來,一是午休剛過,大奶奶時間稍閑;二是提醒一下大太太身邊的這位管事媽媽,她還有個表姐是大房的嫡媳。不管她與大奶奶的情誼如何,就看在大奶奶份上,劉秉孝家的以后和自己面上總會過得去。
這么一想,杜熙月的心里踏實了些,一聲不吭地走在劉秉孝家的后面,偷偷打量這些熟悉的景色。
比起西院高墻、青瓦的大氣,東院顯得細致、精巧一些。紅頂琉璃的抄手游廊檐下掛著五彩刻絲纙帳被碧清的絳帶挽起。游廊沿邊種了金腰兒,黃燦燦六瓣花密密得開得正艷,壓得枝條披垂下來。庭院中間開鑿了蓮池,大概季節緣故,水面上只見鋪滿深青的荷葉,連一個花骨朵都沒有。只有一潺細水從假山上流入池中,在春日的陽光里猶如浮在石間一絹銀絲。庭院中沿小徑旁擺放著姚黃、魏紫、潛溪緋、壽安紅、玉天仙、雪夫人、軍容紫、歐家碧……株株都是倩姿芳容。和前世一模樣。
“二姑娘,這些牡丹真漂亮……”瑞香忍不住上前一步,湊到杜熙月耳邊低語。
劉秉孝家的耳朵倒靈,聽得清楚,側臉笑道:“這都是大奶奶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