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魚水榭出來后的眾人,都各自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宋梨花、扶搖和青寧是一路的,但只有扶搖一個人悶悶不樂。
她疑惑地看著青寧,問道:“青寧,你對選秀好像并不在意?”
青寧淡笑著搖頭,道:“我倒是對大姐很好奇呢,大姐看起來,并不愿意參加選秀?”
扶搖嘆氣道:“當然不愿意了。天底下論人心險惡,再沒有比兩個地方更甚的,其中之一就是皇宮。”
宋梨花和青寧都有些愕然。
“這話嚴重了吧?”宋梨花有些不安,“皇宮是皇上住的地方,怎么會人心險惡呢?”
扶搖看了母親一眼,將她圓潤的臉上全是敦厚,搖搖頭不愿意同她解釋。
青寧想了想,問道:“天底下論人心險惡,再沒有比兩個地方更甚的,除了皇宮,還有哪里?”
扶搖無精打采,隨口道:“是ji/院。”
“ji/院?”青寧愣了一下,繼而笑了,“有道理。”
宋梨花卻還在想扶搖所說的皇宮人心險惡的問題。
她雖然敦厚,但并非全無城府。想到自家將軍府,不過四位夫人,便已經有這樣多的糾葛,四夫人丁芷蘭的死,又透著那樣多的古怪。聽說皇宮里的女人成千上百,爭斗自然是比將軍府要激烈百倍了。
想到這里,她嘆氣道:“也許你說得對,皇宮并沒有想象中那般美好。只是,你爹說,讓你們姐妹參選,是皇上的意思,這卻是無可奈何了。”
扶搖道:“這也沒什么的。我跟青寧雖然要參選,但完全可以低調做事,我想,只要我們表現平庸,就算皇上愿意,其他人也不會愿意讓我們中選的。”
宮里面那么多妃子,不知道有多少利益糾葛,又有多少人會愿意讓她們姐妹參與到她們那些人的競爭中去。
青寧突然笑了一下。
扶搖和宋梨花都看著她。
“這樣說來,皇上豈不是俗話說的,剃頭挑子一頭熱?”
扶搖和宋梨花想了想,也都笑起來。
宋梨花還用手指了指她道:“跟著你大姐,也學得大膽起來,說話沒個顧忌。”
扶搖立刻不樂意地看了自家老娘一眼。
一行人此時正走到一處轉角,旁邊是茂密的一小片竹林,路邊的兩排竹子長在斜坡上,竹枝都朝路面上彎下來,顯得路面很是幽靜。
三人在前,丫鬟婆子們在后,一轉過來,就看見前方站著一個身穿輕甲腰掛寶劍的侍衛。
一行人頓時站住。
侍衛對宋梨花和扶搖、青寧三人點點頭,面無表情道:“大皇子請扶搖小姐入東園覲見。”
扶搖張大眼睛道:“大皇子,請我去見他?”
侍衛點頭道:“是,請扶搖小姐馬上隨卑職過去。”
他說話時一直板著個臉,語氣也是冷冰冰的。
宋梨花便有些擔憂起來,問道:“請問大皇子要我們大小姐過去,有什么吩咐?”
侍衛的眼神冷冷地落在她臉上,道:“扶搖小姐過去之后,大皇子自會對她說明。”
宋梨花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訕訕地閉了嘴。
扶搖想了想道:“娘,你跟青寧先回去吧,我去東園見大皇子。”
宋梨花只好點頭。
扶搖又指了指阿棋和阿韻,對那侍衛道:“她們是我的貼身丫鬟,可否跟隨?”
侍衛看了看兩個丫鬟,點點頭。
于是,扶搖便帶著阿棋、阿韻,跟那侍衛往東園方向走去。
東園和西園本來就只有一墻之隔,不消多遠,就穿過了那道月亮門。
大皇子慕弘武住的就是當初慕容所住的東風閣,原先慕容在的時候,扶搖是出入自由的,但如今里面住的人是大皇子,自然就不能隨意了。
東風閣外,有值班侍衛日夜警戒,凡是接近這個屋子的人,都必須經過他們的盤查才能進去。
不過這次是大皇子要扶搖進去見他,侍衛們只是例行地問一聲,便放行了。
慕弘武在二樓。
幾人上了樓之后,就看到慕弘武背對他們倚欄而立。
侍衛伸手將阿棋和阿韻攔住。
扶搖便對兩個丫鬟道:“你們去樓下等我。”
阿棋和阿韻對視一眼,又默默下了樓。
扶搖定了定神,邁步朝慕弘武走去。
在慕弘武身后不遠處,還站了一個侍衛,跟其他人一樣穿著輕甲,但不同的是,別人的輕甲都是銀色,他的卻是黑色。
扶搖經過他旁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這侍衛其實長得頗為英偉,一張國字臉有棱有角,透出堅毅果敢,只是可惜,臉上有條一指長的刀疤。
扶搖走過來的時候,他渾身上下依舊鋼鑄般一動不動,只有眼珠子移動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
扶搖心下篤定,慢慢地走到了慕弘武身后,蹲身行禮道:“民女蘇扶搖見過大皇子殿下。”
慕弘武早就聽見了她的腳步聲,但直到她過來行禮,才轉頭笑道:“免禮,請起。”
扶搖站直了身體,頭卻依然低著。
氣氛很安靜。
“我很可怕嗎,為什么你不敢抬頭?”
慕弘武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輕微的笑意。
扶搖低著頭道:“殿下乃是天潢貴胄,民女出自山野,自知粗鄙,不敢冒犯。”
慕弘武微微搖頭道:“太遲了,你早就已經冒犯過我了。”
扶搖不提防他說出這么一句來,先是一愣,接著臉上有點發燒。
一個英俊且清貴的男人,嘆息無奈地說,你已經冒犯過我了。
這情形,怎么都有點奇怪吧。
慕弘武抬起手,朝她下巴處伸去。
扶搖看到了他白玉般的指尖,立時一驚,不等他碰到自己,便抬起頭來。
慕弘武很自然地又把手收了回去。
“這不就對了。”
他上下掃了一眼,最后又把目光落回她臉上,仔細看了半晌,才露出一絲笑容,道:“你比我記憶中還要漂亮。”
扶搖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慕弘武穿的是一件便服,淺藍色的袍子,用白色的錦帶扎住腰,腰間垂下來一塊溫潤潔白的玉佩。
頭上華貴的紫金冠也取掉了,只用跟腰帶同色同料的帶子扎住,如瀑的烏發披在背后。
他面如冠玉,比起扶搖記憶之中也更加地有精神,細長的眉斜飛入鬢,眼睛也是細長的,鼻子很挺,仔細看的話更是像女孩子的鼻子一般秀氣,嘴唇很薄,抿起來就成了一條線。
他跟慕容其實是堂兄弟,若是細細推敲,臉型輪廓還是有輕微的相似的。
慕弘武突然微微蹙眉。
“沒有戴。”
扶搖沒聽明白,不解道:“什么?”
慕弘武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送你的翡翠麒麟,為什么沒有佩戴?”
扶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道:“那么珍貴的東西,怕弄丟了,平時都不敢戴。”
她說著,又低下頭去。
慕弘武的目光仿佛是凝結的膠質,溫和卻不失重量,跟慕容深邃強勢的目光又有不同。
這樣的目光,使得他在看人的時候,會顯得非常專注。
這種專注,讓扶搖很不適應,所以她不得不低下頭。
慕弘武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
“我以為你會很驚訝,甚至以為會把你嚇一大跳。沒想到你從頭到尾都這樣鎮定自若,怪不得當初能在我背上飛針走線,把那么大的一條傷口當做繡活兒來做。”
扶搖慌忙道:“當初實在是形勢所逼,那小鎮子唯一的大夫也被人請走了,殿下的傷勢又那樣嚴重,若是我沒有救治的話,怕是,怕是要不好……”
慕弘武輕笑起來:“怕是我會死掉吧。”
扶搖抬頭驚訝地看他一眼,訕訕地扯了一下嘴角。
慕弘武嘆了口氣。
“你還是怕我。”他篤定地道,“你的笑容不自然,說明你很緊張。”
扶搖當然會緊張。
當初她救了他,結果差點丟掉了性命;今天他出現在她面前,卻是以大皇子這樣高不可攀的形象,她怎么知道這樣的見面,是福是禍。
慕弘武似乎很是難過,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
扶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跟這位大皇子可是一點交集都沒有,更加沒有共同話題了。
沉默讓人尷尬。
扶搖的性子,本就是崇尚自由自然的,這種氣氛上,不可能忍受太久,不一會兒臉上就有點糾結起來,最后忍不住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
慕弘武轉過頭來,眼睛微微瞇起:“還記得你在我背上留下了什么?”
“啊?”扶搖尷尬道,“應該,留下了一條蜈蚣吧……”
慕弘武笑起來:“是呀,你把我背上的傷口縫得巨丑無比,就連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沒有辦法消除這個疤痕,最終我背上還是留下了一條蜈蚣。”
他頓了一頓,又道:“就是因為背上這個丑陋的疤痕,導致我現在都還沒娶妻呢。”
“啊?”扶搖又有點驚惶,“這跟娶妻有什么關系?”
慕弘武挺直了身子,揮了一下手,笑道:“怎么沒有關系,每個女人見到那樣丑陋的東西都會害怕的,還有誰敢嫁給我?”
扶搖咬著嘴唇,想笑又不敢笑,莫名的呢,又有點想哭似的。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對此負責?”
慕弘武彎下腰,上半身就朝她靠近了,兩只細長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
扶搖摸了一下鬢角,歪著腦袋道:“怎么負責?”
慕弘武笑起來,亮晶晶的兩只眼睛又彎成了月牙。
“你要負責的就是……”他拖長了聲音,“就是,請不要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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