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陽亭。
杜買、陳褒、黃忠三人來到操練的場地,里民們多已到來,江禽、高甲、高丙、蘇家兄弟等也都到了。看到只有他們三人來,江禽頗是奇怪,問道:“荀君呢?”從開始操練起,荀貞只有早到、沒有晚到。
杜買說道:“荀君去了鄉亭,今兒來不了了。”
“鄉亭?去鄉亭作甚?”
荀貞單身赴會,無論成敗,用不了多久,這件事肯定就會傳播開來,沒有保密的必要。陳褒簡單地講說了一遍原因。江禽轉臉與高甲諸人對視一眼,蹙起眉頭,說道:“荀君一人去了高家?”
“正是。”
“為何不告訴吾等?”
“荀君不愿勞煩諸位。”
高甲、高丙揪然不樂,說道:“吾輩推赤心與荀君,荀君卻如此見外!”
江禽倒沒有因此不開心,他略帶憂慮,遠望東北鄉亭的方向,說道:“高家長子高素,我久聞其名了。他招攬豪杰,聚集亡命,倚仗黃氏,自視甚高,在本鄉橫行無忌,上至鄉中吏員、下到鄉亭亭長,對他都無可奈何,只能縱之任之。荀君雖仁義寬容、名門子弟,但一則初來乍到,名聲不顯;二則那高素是個粗鄙的人,恐怕就算知道了荀君的身份,也不會放在眼里。”
蘇家兄弟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荀貞牽著馬,在高家宅院外等了多時,兩個帶刀的褐衣賓客出來,把大門打開,立在臺階上,腆著肚子,昂著頭,乜視道:“我家少君讓你進來!”
此二人分開左右,站在門內兩側。
荀貞牽馬上階。
左邊那人暴喝道:“我高家貴門,不迎駑馬之客!人進來,馬留外邊!”
高家宅院門外有幾個拴馬樁。荀貞自將坐騎拴上,拍了拍馬鞍,往在遠處圍觀的里民們處看了眼,不動聲色地重上臺階,晏然步入。
繁陽亭,操練場上。
江禽說道:“荀君有恩於阿母,對吾輩亦赤誠相見。吾等明知荀君此行有險,若惜身不顧,則為不義。這樣吧,高甲、高丙,大蘇、小蘇,你們叫齊人手,咱們現在就去鄉亭!”
許仲走后,其朋黨皆以江禽為首,高氏兄弟、蘇家兄弟大聲應諾。
陳褒攔住了他們,說道:“江君,荀君走前有交代,他說誰也不用去,只等他歸來便是。”
“高素蠻橫,與吾輩不同,他不是講道理的人。阿褒,你就放心荀君獨去?”
陳褒也不放心,但相比不放心,他更服從荀貞的命令,扯住江禽的衣袖,執意不肯他們去。
杜買出來打圓場,說道:“荀君早上去的,估摸時辰,現在該到了。想那高家雖然豪橫,一時半刻也難為不了荀君;而如果事情辦得順利,午時前荀君就能回來。要不這樣,咱們權且遵照荀君的吩咐,先不要去。等到午時,如果荀君還未歸來,咱們再去。怎樣?”
江禽拗不過陳褒,杜買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得應了。
辰時末,里民們集合完畢,性子急的開始叫嚷請求分隊,上場蹴鞠。
江禽等掛念荀貞,想著可能一會兒要去鄉亭,因此愛惜體力,都不肯上場。
杜買、陳褒各從本隊選出六人,由陳褒為主裁判,杜買為副裁判,開始蹴鞠。
中場開球。
一球踢出,雙方十二人龍精虎猛,奔走搶奪,氣氛立刻熱鬧起來。
荀貞步入高家宅院內。
高家宅院有前后兩進,前邊一進住的都是賓客,此時奉了高素的命令,悉數站出,皆帶刀攜弓,還有幾個或執長矛、或拿鐵戟,排成兩個縱列,從大門口直站到二進的院門外。
這會兒陽光燦爛,映照在他們的身上,兵器反光、耀亮院中。
荀貞略微停頓了下腳步,望著眼前情景,心道:“下馬威么?”來的路上,他設想過幾個高家可能會出現的反應,但卻沒想到眼前這個場景。不是因為出乎意料,而是因為太俗氣。不過既然對方擺了出來,說不得,只好走一遍了。
還沒開始走,聽到一人叫道:“我高家貴門,不迎兵甲之客!”
這兩個縱隊共有十二個人,齊刷刷扭臉看他。有的驕傲,有的蔑視,有的殺氣,有的冷笑。荀貞平靜地將佩刀從腰上取下,交給身邊之人,攤開手,示意再無兵器。
高家的賓客們皆殺氣騰騰,按刀對立,等他通過。
繁陽亭,操練場上。
蹴鞠的兩隊中,前隊一人帶球疾奔,負責防守他的后隊隊員尾隨緊追,一邊追趕,一邊叫道:“劉三!攔住他!攔住他!”叫“劉三”的隊員從前頭阻擊,兩人前后夾攻,眼看帶球的那人要被擠在中間,這人腳尖一挑,輕巧巧向外一跳,帶著球躍出了包圍。
前后阻擊的那兩個隊員收不住腳,兩人撞在一處,立腳不穩,摔滾地上,煙塵四起。
圍觀的里民們或高聲咒罵,或歡聲大作。
帶球的隊員急沖至對方球門前,又連避開兩人阻截,把球踢入門口。饒是江禽等人無心在此,也忍不住喝彩。高甲笑道:“這人是誰?蹋得一腳好鞠!”
江禽搖了搖頭。他們雖每次操練都來,但從沒在意過尋常里民,直到此時,大部分的里民他們還都不認識。江禽注意到對面遠處小土丘上立著一個青年男子,左顧右盼,似在找人,說道:“那不是馮家幼子么?”
說話間,那馮家幼子馮鞏看到了他們,露出笑容,下了土丘,往這邊走來。
荀貞從兩隊高家賓客中走過,進入二院。
二院很大,樓閣亭榭。院門兩邊的抄手走廊上,幾個奴婢捧著東西匆匆走過。兩個穿著黑衣、戴著高冠的男子等在門內,見他進來,其中一個上下打量,問道:“爾即繁陽亭長?”
“是。”
“跟我們來吧。我家少君在堂中等你。”
這兩人正是高二、高三。
繁陽亭,蹴鞠場上。
馮鞏來到江禽諸人近前,長揖笑道:“江君!”他與江禽等早就相識,這幾天在操練場上經常見面,只是一直不曾敘話。江禽還禮,說道:“馮君。”
“今日君等怎未上場?前幾天,諸君場上爭雄,馳人眼目,動人心神,令在下十分心折。”
“荀君蹴鞠本意為操練本亭里民,我等外亭人,偶爾下次場尚可,怎能天天上陣?”
高甲笑道:“我等要是天天上場,那勝者的彩頭,五斗米糧哪里還有你們亭中里民的事兒?怕還不被他們背后怨死!”
馮鞏笑了起來,看了看左右,像是突然發現似的,奇道:“噫,荀君今日為何沒來?”
“荀君去了鄉亭。”
“鄉亭?”
“程偃欠高家錢的事兒,馮君知曉么?”
馮鞏與高家的關系不錯,常與高素出獵,但高素不會對他說這些事兒,搖了搖頭,說道:“不知。”
“高素相中了程妻,不要錢,要程偃以妻抵債。荀君去鄉亭便是為的此事。”
馮鞏大驚失色:“原來是為此事去了高家?”
在高二、高三的引領下,荀貞到了堂外。高二止住腳步,頤指氣使地說道:“我高家貴門,不迎無禮之客!繁陽亭長,還不去履?”
拴馬、去刀、脫鞋。
還沒見著正主,荀貞已聽了三遍“我高家貴門”。他在堂外脫去鞋子,望向堂內。堂內寬敞明亮,兩三人跪坐下手,幾個奴婢伺候左右,一人高踞主座。兩人目光正好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