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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級被水清洗過,頭發扎成了發髻,臉龐頗大,眼睛緊閉,相貌猙獰,嘴唇很厚,雖然不知是何時砍下來的,但因為被石灰腌制過的關系,還并未腐爛。
荀貞看了幾眼,不認得這個人是誰,便抬起頭來問劉表,說道:“劉牧,此誰人之首級?”
“回將軍的問話,此郭汜之首。”
荀貞倒是吃了一驚,說道:“郭汜的首級?”說著,目光又重新投回到那首級上頭。
“本是想先遣吏報與將軍的,但后來一想,似乎還是我見到將軍以后,當面向將軍稟報最好,因此我也就沒有提前報與將軍知曉。……卻這郭汜前時請降與我,此事,將軍當時已知。”
荀貞將視線從郭汜的人頭上收回,仍落回劉表臉上,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此事我已知道。”撫頷下短髭,微微笑道,“劉牧,劉虎等現下不是已經進駐到酈國、順陽等縣了么?”
劉表沒有回答荀貞的后半句話,而是按照他自己的話,繼續往下說,說道:“將軍,這郭汜和李傕昔在長安,禍亂朝廷,天子已然兩次給袁公路下旨,叫把郭汜交給朝廷治罪,然袁公路俱抗旨不遵,……實不相瞞,將軍,這次我之所以與將軍聯兵共討袁公路,其中之一目的就正是為擒殺郭汜,為圣上解怒,然而卻這郭汜因見袁公路勢窮末路,居然心存僥幸,向我投降,以妄圖逃脫一命,接到他的求降書后,我本是不打算給以答應的,但子柔等人向我進言,說郭汜其部,雖是將軍的手下敗將,猶步騎萬余,若攻之,勝則必然,唯是難免王師也會出現一些傷亡,故以為不如假裝接受他的投降,然后召其到襄陽,殺之即是。我遂從之,乃假意接受了郭汜的投降,旋即,將軍兵入宛縣,袁術身死,我於是借將軍之威,召郭汜來襄陽,郭汜果不敢不從。等他到了襄陽,我以為他洗塵為名,設宴款待之,遂於宴上將其殺了。今應將軍之召,來到宛縣,特地將其首級帶來,獻給朝廷。”
這番話說得很有水平,荀貞都想給他拍手稱贊,不僅委婉地解釋了為什么劉虎等人會入駐酈國等縣,而且把他接受郭汜投降的目的,說得十分的乃心王室,一副對朝廷忠心耿耿的樣子。
“在宴席上殺的郭汜?”
劉表撫摸長須,徐徐答道:“是。將軍,郭汜不虧是涼州猛士,我摔杯為號,甲士沖出時,他已經喝得半醉了,卻即便如此,居然還是被他反殺了四五甲士,最終才將他殺死。”
“原來如此,難怪剛才我觀郭汜首級時,見他臉上頗有傷痕。”荀貞頓了下,笑道,“劉牧,我聽說你初到襄陽時候,也是用的這種誘殺的手段,而平定了荊州的宗賊之亂,是這樣么?”
能成為一地諸侯,又怎么可能會是純善之人?劉表雖然年輕的時候名列八俊之一,是一個飽讀的儒生,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可他亦是有手辣一面的。
他被朝廷拜為荊州牧之時,荊州因為宗賊等之亂,他甚至都入不了境,只能喬裝打扮,單騎入荊,至襄陽后,得了蒯、蔡等這些豪強大族的支持,因乃通過蒯越等的關系,把這些宗賊的首領都騙到了襄陽,然后於酒席之上,盡數殺之,襄陽等地由是乃安。
劉表答道:“是,……當時用的也是子柔等人之策。”
荀貞一邊回想適才初見劉表時,所見到的那一抹劉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鋒芒,一邊笑道:“李傕、郭汜當昔在長安時,確實是鬧得很不像話,圣上對他兩人恨之入骨,我此次率兵來討袁術,臨行前,圣上還交代我,務必要把郭汜之拿下,……劉牧既實言相告,我也就不瞞劉牧,先前我聞劉牧受降郭汜之時,我是起過心思,興兵往伐的!只不過那時剛得宛縣,尚無暇耳。卻沒想到劉牧受他投降,原來是誘騙他的計策,……劉牧說此策與殺宗賊之策都是蒯君等人所獻的么?”
荀貞目光轉向了劉表身邊坐著的蒯良,稱贊說道:“君等之策,良策也。殺宗賊不說,只說殺郭汜,兵不血刃,得斬郭汜,既少了王師的傷亡,也使南陽百姓少受了一場兵災。”嘆道,“袁術在南陽這些年,戰火不斷,南陽百姓早已是吃夠苦頭。”嘆完,又摸著短髭,笑對劉表說道,“等我回到朝中以后,就代劉牧把郭汜的首級獻給圣上,圣上見到,一定喜歡,想來也一定會因此對公大加獎賞。”
方才荀貞目光落到蒯良臉上的時候,雖然臉上帶著笑容,毫無動怒之相,反而很有儒雅溫和之態,可是不知為何,蒯良被他目光一掃,心頭卻是不禁一跳,——或許是因荀貞剛才那番話里流露出來的對劉表借機侵占酈國等縣的不滿之意,又或是因荀貞久居人上,威嚴自有。
直到荀貞的話都說完,蒯良的心頭還在撲通撲通的跳。
為了穩住心緒,他伸出手來,端起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劉表說道:“身為人臣,為圣上盡忠,此乃本分,又哪里敢因為此而就圣上的賞賜!”
荀貞擺了擺手,笑道:“劉牧此話不對。”
“敢問將軍,哪里不對?”
荀貞說道:“這一次討定袁術,為朝廷收復南陽,不但是我一人之力,劉牧你亦有功,所謂有功必賞,朝廷又怎能不賞?而今海內紛亂,正是用兵之時,若賞罰無當,豈不沮了其它仁人志士之心?所以,劉牧的功勞,朝廷一定是要賞賜的,只不過……”
劉表本是不想接腔的,可荀貞“只不過”之后,便不再說話,只笑盈盈地看著他,他沒得奈何,只好接了一句,說道“敢問將軍,只不過如何?”
“只不過劉牧現已位高權重,朝廷若要想再對你加以封賞,恐怕非公卿之位不足封賞之了!”
一旁的蒯良再次把茶碗端了起來,琢磨荀貞的這句話,心道:“非公卿之位不足以封賞,車騎此話是什么意思?這是在暗示劉牧,有意把劉牧召到朝中?”
劉表神色無異,安坐在席上,從容回答荀貞,說道:“公卿之位,焉表敢求!公卿者,臣之表率也,非年高德劭之士不足任之,我何德何能,敢奢求此位?莫說我連想都不敢向,就算真如將軍所言,朝廷當真有意授我公卿,我也必然惶恐請辭,不敢受之。”
荀貞笑道:“劉牧此話,未免過謙。天下亂來,荊州有你坐鎮,獨成一方樂土,北地士人絡繹投附,你的德望早已是海內傳聞,朝廷若果以公卿拜你,你受之無愧。”
“將軍謬贊,愧不敢當。”
劉表還想再說什么,荀貞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案幾,打斷了他的話,目光重看向蒯良,笑道:“對了,有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你們。此次討伐袁術,蒯越與劉虎相繼克朝陽、新野,有功,我已向朝中請求圣旨,正式任命蒯越為章陵太守。蒯君,等圣旨下來,你兄長就是真太守,不是假太守了。”
聽了荀貞這話,蒯良頓時犯難,按荀貞話中的意思,好像這個時候,他應該起身代表他的兄長蒯越感謝荀貞、感謝朝廷,可如果他起身感謝的話,此時此際,卻又好像有點不太妥當。
從荀貞與劉表開始會談,到現在,若是說起先兩人還算勢均力敵的話,可是說到這時,劉表這邊的氣勢明顯已是弱了,落在下風,那如果他再起身感謝,豈不是就會使劉表的氣勢越發低落?
荀貞笑問蒯良,說道:“怎么,你不高興么?”
蒯良只好起身,下揖行禮,說到:“多謝朝廷圣恩,家兄必會盡心盡力為百姓好生安撫章陵百姓。”
荀貞呵呵一笑,叫他起身,顧看蔡瑁,說道:“德珪,我也要恭喜你。”
蔡瑁疑惑地說道:“敢問明公,不知我何喜之有?”
“南陽乃是帝鄉,被袁術這個逆賊在這里肆虐了四五年,士民飽受其害,於今袁術已滅,為安養地方百姓,郡守的人選上須得慎重,非德才兼備之士不可。我已決定向朝廷上表,表舉你為南陽太守。”荀貞說完這話,問劉表,說道,“不知劉牧以為,我此意何如?”
頓了下,荀貞不等劉表,緊跟著又問劉表了一個問題,他問道,“說起南陽,劉牧,荊州州治本不在南郡,之所以劉牧屯兵襄陽,此前是因袁術之故,現下袁術已滅,請問劉牧,打算何時把州治遷回原地?”
病了幾天,狀態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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