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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給我袁家蒙羞!勝負兵家常事,敗無所謂,卻身死溝渠,為賊盜所害!”
袁紹滿臉失望至極的表情,把手中的軍報丟到案上,抬起臉來,與堂中的諸吏說道。
卻是袁紹剛剛接到了從河內郡方向傳送來的緊急軍報。
軍報中所報的,便是荀貞於日前已然攻占宛縣此事,并及郭汜已降劉表此事。
除了這兩件事外,軍報中還講說了一件聽來的傳聞,這傳聞與袁術有關。
系乃:城破之夜,袁術試圖突圍,然當時荀貞所部已從城西門入城,城中因此大亂,到處都是亂兵和趁亂出來劫掠的輕俠、惡少年,結果袁術與從他突圍的奴婢、兵士失散,天亮后他的尸體被發現在街道邊的臟臭溝渠里,赤條條的一絲不掛,衣冠佩飾等值錢物事盡被搶走,推測他可能是死在了劫財的亂軍或輕俠、惡少年手中。
沮授、郭圖、逢紀、許攸等皆在堂上,眾人尚不知軍報內容。
郭圖就問袁紹,說道:“敢問明公,軍報中是何言語?可是荀貞攻南陽此戰,有了什么變化?”
“不是有了什么變化,而是南陽此戰結局已定,宛縣已經被荀貞之打下了!……郭汜又降了劉景升。這南陽郡已是荀貞之和劉景升的囊中之物了。”
郭圖、沮授等人幾疑聽錯。
逢紀吃驚說道:“前日軍報,不是報稱荀貞之剛剛打下博望,兵馬猶未至宛縣么?宛縣堅城,左將軍部守兵萬余,糧秣充足,卻怎么?……會不會是軍報有誤?”
“這等大事,軍報怎敢有誤?何止宛縣已被荀貞之占據,便是我那從弟,你口中的這個左將軍,也已身死矣!”袁紹叫從吏把軍報拿去給逢紀等人看,痛心疾首,忍不住又說了一遍,“真是給我袁家蒙羞!身死溝渠,為賊盜所害!”
——袁紹、袁術是同父異母兄弟,但袁紹被過繼給了袁成,所以法理上講,他和袁術就不再是親兄弟,而是從兄弟。
逢紀、沮授、郭圖、許攸等人一一傳看過這道軍報,各俱震驚,面面相覷,一時皆是無言。
袁紹頓了下,又說道:“孟德數日前剛領兵到鄴,我才把攻河南尹的部隊調集完畢,方要用兵渡河,以脅潁川,而宛縣已失!”恨恨地拍了下案幾,對袁術的失望溢於言表,卻宛縣已失,再說也是無用,他遂轉過話頭,問沮授等人,說道,“卿等以為,我該如何應對此變?”
話說回多半個月前,荀貞親率兵馬,與劉表南北夾擊,進攻南陽郡的消息傳到鄴縣之日。
那天,收到這道軍報的袁紹立刻召沮授、郭圖等聚議。
在這日的聚議上,沮授和郭圖卻是難得的意見一致,兩人都是不假思索地向袁紹建議,應當馬上抽調兵馬,渡河往攻洛陽,以威脅潁川郡,從而解南陽之困。
簡言之就是建議袁紹幫助袁術。
幫助袁術的理由很簡單,還是那四個字,唇亡齒寒。
沮授當時對袁紹說道:“明公,車騎既擁三州,兵強馬壯,復挾天子,出入王命,今大河以南,不為車騎屈服的,只剩下左將軍一人了!如果南陽再被車騎占據,那么大河以南,只怕就再沒有敢抗衡車騎的人了,而荊、揚二州將為車騎有矣!而又如果荊、揚二州為車騎竟有,車騎之勢,不可制矣!是以下吏愚見,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南陽為車騎所得!於今之計,明公宜即刻擇選精卒,南渡河,急攻洛陽,脅潁川郡,從而逼使車騎回師,以解左將軍之危。”
黃河自西而東,到河內、東郡以后,折往北上,把北部華夏分成了西北、東南兩個大塊兒。
河東、河內、并州、冀州、幽州在黃河的北邊和西邊。弘農、河南尹、豫州、兗州、徐州、青州在黃河的南邊和東邊。荊州、揚州更在豫、徐之南,所以也可稱是在黃河南邊。
現如今,黃河東邊、南邊還沒有被荀貞完全占據的地方,只剩下了荊州、揚州,而在此二州之內,又如今敢和荀貞對著干,不害怕荀貞的軍事實力、敢不聽從朝廷命令,而且還擁有著較高名氣、有著較強大實力的,則是只有袁術。
——不管這個不害怕、不聽從是不是因為狂妄自大,但至少他敢和荀貞叫板。
那么如果袁術再被荀貞消滅掉,的確如沮授所言,就算荊、揚二州不可能立刻就會被荀
貞全部占有,可這二州之內,也確是就將很難會再有敢挑頭與荀貞對著干的人了,如此,在有朝廷在手的情況下,荀貞便大可慢慢地把這兩州納入到朝廷,或言之,也就是納入到他的有效統治之中。而又如果等到那個時候,荀貞的勢力就將會明顯的強過袁紹了。
荀貞現下實際控制的區域已有徐、青、兗三州,往年太平之時,這三州都是富庶之地,現今雖經戰亂,可比起其它地方,也還算是富庶的,——尤其徐州,徐州是荀貞最早平定的,除了多年前的黃巾之亂和伐陶謙之戰,徐州本土這幾年基本沒再經歷過什么戰事,在荀貞的良好的治理下,幾年的發展下來,時至於今,徐州實際上早成了荀貞的糧倉。
這已經是很強大的實力了,如果再由他得了荊、揚二州,然后再加上豫州,六州之地,袁紹何能抵擋?哪怕袁紹那個時候已把幽州、并州全部占據,十之八九也是無法抵擋的。
冀、幽、并三州,民風勁樸,皆出精兵,并產良馬,幽、并北部且有鮮卑、烏桓等各部胡兵可用,若是能盡得此三州,軍事上的力量,袁紹可能不遜於荀貞,甚至可能會強於荀貞,可打仗,打的不但是軍事上的力量,打的更是財力、民力,相比黃河東、南那六州的富庶、充足的民力,冀、幽、并三州的戰爭潛力顯然不如。
即使前期和荀貞的對抗能夠與其平分秋色,或乃至占據上風,可隨著時間的一長,隨著荀貞那邊人口、產出的源源不斷,袁紹就必會落入下風,而極有可能最終為荀貞消滅。
——這還是在沒有把朝廷為荀貞所控的這個荀貞於“大義”上的優勢算在其內的條件下。
所以,盡管袁術昏聵,且他占的也只有南陽一郡,看起來好像是遠不如荀貞、袁紹,并非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諸侯,然而他對於袁紹來說,卻還是具有相當重要的用處的。
差不多每件事都反對沮授的郭圖,這一次贊同了沮授的意見。
他與袁紹說道:“明公,下吏近得了幾封陽翟族人和下吏昔年在潁川時之舊友的書信,此些來書中,皆有言道,因荀貞在許縣屯田,不用潁川士民供給軍糧之故,潁川之士民於今對荀貞居然頗是贊頌有加,又言說圣上而今對他也是甚為信用,雖仍有太尉楊公等沒有被荀貞蒙騙住,依然對他懷有警惕,然若長此以往,還真是只怕他荀貞之將會在朝中立穩腳跟矣!”
帶著對潁川士民竟然因為“小惠”而就被荀貞蒙蔽和劉協昏庸,不辨忠奸的失望,酸溜溜地說了一通后,郭圖接著說道,“則若南陽再為其所得,挾此克勝之威,據潁川以為根本,北控兗、青,東提豫、徐,南而經營荊、揚,是荊州、揚州果有為其吞并之可能!這種情況絕不可視其出現!下吏因亦以為,南陽不可不救,左將軍不可不援!監軍此策,明公不妨采用。”
比之政治上的能力,袁紹到底比袁術強。
袁紹不像袁術那樣,事到危急關頭了,還因為面子而不肯向袁紹求援,他卻是在聽了沮授、郭圖兩人的意見后,當機立斷,暫放下了與袁術間長久以來的不和,立刻作出了援助袁術,務使南陽不為荀貞所得的決定。
只是具體到調兵上,——亦即具體該調哪路兵馬去攻河南尹上,袁紹犯了難。
他皺著眉頭,與沮授、郭圖說道:“君二人所言甚是,可因日前那數道軍報之故,我剛往冀州東部增派了兵馬,加強守御,卻而今我帳下可用之兵有些捉襟見肘,若是南下渡河,攻河南尹,這兵馬,從何而調?”
“日前那數道軍報”,指的是冀州東部諸郡前些時相繼給袁紹送來的幾道急報,分別向袁紹稟報的是趙云、田楷率重兵進屯平原郡,潘璋在東郡秣馬厲兵,又樂進率兗州主力西入駐濟陰郡,荀成亦率青州兵西至濟南郡等這幾件荀貞方面部隊的異動。
——卻在獲知了這幾件荀貞方面部隊的異動后,沮授、郭圖各向袁紹說了他們的猜測。
郭圖那時猜測的是,荀貞是不是想要干涉袁紹打公孫瓚此戰?
而沮授那時則即猜測,荀貞會不會是想要對南陽用兵了?也因此袁紹當時就一邊往冀州東部增派援兵,一邊廣遣斥候,關注荀貞及南陽郡方向的情況。卻真是被沮授猜對。亦因是,荀貞那邊攻南陽的戰事剛起,袁紹這邊就及時獲知了消息。
袁紹現在能用的兵力的確是不太充足。
不過不充足的主要原因不是他向冀州東部增派了援兵,而是因為他帳下的主力,現今大多已
被調到了冀州北部的易縣周圍,都已被他投入到了即將打響的總攻公孫瓚此役里邊。
袁紹對治內百姓的態度,和袁術對南陽百姓的態度差不多,也是橫征暴斂,加上他一直同時面對公孫瓚、黑山軍這兩個強大的敵人,故此在強制征兵這塊兒,他和袁術也很像,也是征得比較多,他現約有部曲五六萬步騎。以一州之地,而所養之兵,幾不遜荀貞。
不過在后勤供應上,袁紹就不能與荀貞相比了,雖然他橫征暴斂,可一則,以久經戰亂、民戶凋零的一州之地,養兵如許,到底難以長期為繼,再則,橫征暴斂到的糧、財又相當部分都落入到了他帳下那些文武大吏的囊中,故供應緊張的時候,其將士乃有以桑葚每日充饑的。
——袁紹兵卒的日子已過得這般艱苦,冀州百姓如今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前年冬天討黑山諸軍,淳於瓊之所以連番屠殺,很少留下俘虜,包括袁紹之前也在與黑山軍的歷戰中,親自下令,殺掉了很多的俘虜,其中固有他們視黑山軍為叛賊之故,還有一個原因,其實也就正是因為袁紹沒有那么多的軍糧再來養俘虜了。
這些且不必多說,只說兵力這方面,袁紹雖是擁兵五六萬,然在主力多半已在淳於瓊等的率領下北上到易,繼而他又於前時往冀州東部增派了數千兵馬之后,他現在可用的機動兵力,滿打滿算,總共也就只有四五千人了。
憑此四五千人,若只是騷擾一下河南尹,自是足夠,但在已經聞報戲志才率董承、關羽、許定等部親到洛陽坐鎮的背景下,想要對洛陽、進而對潁川造成真實的威脅,可就遠遠不夠了。
按照袁紹的估計,要想達成對潁川郡造成威脅之此個目的,至少得動用一萬到兩萬兵馬才行。
也就是說,現在他還有一萬多兵的缺口。
這些兵從哪兒來?
沮授說道:“明公,下吏愚見,可檄張揚出兵相助。”
聽到張揚的名字,本就正因荀貞對南陽的進攻人產生焦慮的袁紹,更在焦慮之余,頓生怒氣。
從荀貞迎了朝廷到許縣以后,張揚就與荀貞私下來往不斷,說實話,袁紹對他已經是忍了好久了,要非是為大局起見,恐怕早就派兵去討伐這個反復的武夫小人了!
盡管焦慮、惱怒,袁紹還能保持風度,未有發作,只是微嗔說道:“張揚不足信也!前我以子遠監軍,令他與張郃并攻洛陽,他便不肯盡心出力,況今自荀貞之挾朝廷到許縣后,他與荀貞之一直眉來眼去?則我便是令他出兵,料他最多亦只會如前回,陽奉陰違耳。”
這話說得倒是。
上次打洛陽,張揚已是出工不出力,現在不僅荀貞的勢力在河南尹得到了加強,而且張揚與荀貞的關系也比之前更加親近,那對於袁紹的命令,張揚即使仍不敢不從,但可以料定,他也肯定不會真的為袁紹賣命,估計最大的可能還是如上次一樣,磨磨蹭蹭地只接令,不干活。
郭圖說道:“明公,張揚不可用也,然并州卻是可用。”
“并州?”
“西河白波黃巾已定,并州目前無有內患,也未有外敵,明公何不檄曹孟德,令他引兵來助?”
袁紹沉吟說道:“檄孟德前來助我?”
“是啊,明公。”
袁紹說道:“可是太原稍遠,叫孟德來助我的話,只怕需要等他不少時日啊。”
“明公,左將軍部眾兩三萬,并有郭汜、呂布相助,以圖預料,荀貞此犯南陽,雖有劉表策應,沒個兩三個月,他肯定也難以功成。太原雖稍遠,半個月的時間,亦足夠曹孟德兵到鄴縣了,等他半個月,以圖愚見,不算什么。”
袁紹想了想,遂就從了郭圖此議,即傳檄召曹操領兵來助,并出於沮授“張揚固不可信,然其兵亦可壯聲勢”的再度建議,向張揚也下了命令,叫他整點兵馬,亦做好攻河南尹的準備,又向可調用的那數千機動兵力也各下了檄令,命他們各部向鄴縣集結。
等等這些,不必細說。
只說當日軍議罷了,沮授等人拜辭離去,郭圖留了下來。
他與袁紹說道:“明公,圖之所以適才向明公建言,召曹孟德來助,非只是為用其兵,彌補我軍眼下之兵力不足,且還有另外一個用意,此是為一舉兩得之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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