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在軍事上才能不足,沒有明白荀貞此話之意。
他本有心相問,然見余人無出口詢問者,出於面子起見,也就沒把疑惑問出,支棱起耳朵,聽荀貞往下說,但底下來再開口的不是荀貞,而是戲志才了。
戲志才已知荀貞之意,他又將膝蓋上的羽扇拿起,略作沉吟,說道:“明公之令,忠自當遵之,不知明公打算讓我何時入守洛陽?”
程嘉想道:“原來明公是要勞戲志才入守洛陽!”
解了一疑,又生一疑,他納悶尋思,“卻明公為何要讓戲志才入守洛陽?現下洛陽已有張纮、荀愔、陳褒等鎮守,且有徐榮為河南尹、弘農郡一線之主將……”
程嘉到底也是個聰明之士,此疑冒出來的同時,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心道,“是了,徐榮雖長駐廣陵,算是久居方面之任,近於勤王此戰中又也立下了不小功勞,并與段煨舊識,然他畢竟是后來降者,與臧霸一類,若論資歷、威望,不如荀成、許顯、樂進甚矣,則平時尚好,若遇強敵,危急蹈鋒之間,只恐陳午、陳到、陳褒諸將都不會甘從其令,他便麾軍御敵,不能如臂使指,因是需當調戲志才入鎮洛陽,改由他統一節制河南尹、弘農郡之諸部各將。”
程嘉猜對了,這正是荀貞之意。
其實單論將略、用兵才能的話,荀成、許顯俱不如徐榮,可是一軍之主將,不是說能打就成的,能打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得有威望。
比如荀成,他的軍事才能很普通,但他不僅和荀貞是族兄弟,而且是最早從荀貞起兵的那批人之一,威望、資歷都足夠,則就算他軍事才能不高,任他為主將也是完全可以,只要給他配幾個得力的謀士、敢戰的部將,他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方面統帥,當然,這也有個前提,那就是荀成非是剛愎自用之人,如果是個剛愎、殘暴,性格上有嚴重缺陷的人,那莫說和荀貞是族兄弟,就是荀貞的兒子,那也成不了合適的主將。
所以,放到徐榮這里說,他有將才,擔負方面之任是足夠了,問題就是他的威望、資歷不夠。
戲志才一直是荀貞的謀主,諸將皆服其能,在威望、資歷這塊兒,他顯然是比徐榮強太多了。
他之前的軍職是監軍中郎將,此職和冀州之沮授現在袁紹帳下所任之職一模一樣,何謂“監軍”?即是監督、節制諸軍之意。只不過他以前很少節制方面罷了。
而現下把總攬河南尹、弘農郡全局,換言之,即是北線防御冀州袁紹、并州曹操和西線防御關中諸部割據的此項重任交給他負責,也算是讓他重新拾起舊任。
袁紹實力強、曹操能力強、關中勢力多,哪一個都是不容輕視的勁敵,三個敵人糅在一起,并且有可能還會成為一個大亂局,則也只有讓有威望、有謀略的戲志才前去主持這塊兒的局面,荀貞才能完全放心,無有后顧之憂,才能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入到殲滅袁術此役上頭。
荀貞撫摸頷下短髭,與戲志才說道:“倒也無須著急,且等正式對南陽用兵的時候,卿再赴洛陽便可。……志才,雖已有徐榮、陳褒、陳午、陳到、段煨諸部駐守河南尹、弘農郡,然袁本初、孟德及關中韓遂、馬騰諸軍卻都不容小覷,我討伐袁術此役能否功成,重點不在南陽,而實在洛陽也!只要你能守得洛陽無失,伐袁術此役我必勝無疑。”
戲志才笑道:“縱然袁本初傾巢南下來犯,忠在,洛陽萬無一失。”
“這一點,我自是信得過你的!你此鎮洛陽,不能無有精銳隨從,供你驅使,我打算把云長、許定兩部兵馬調撥給你,你覺得可以么?”
荀貞帳下兵馬,把收編的青州黃巾也加上,現達有近十萬之眾,在此近十萬眾中,關羽、許定二人所部乃是翹楚一流。關羽的武力毋庸多言,許定是許褚的兄長,也是虎將一員;關羽所部悉是騎兵,荀貞手頭所有的馬鎧,現下主要就是集中在辛璦、關羽兩人的部中,其部雖只八百余騎,無不一當百,許定的部曲是步卒,其組成的成分主要是當年他們兄弟倆在家鄉譙郡所招攬到的那些輕俠、劍客,個個孔武有力,輕死敢斗。這兩支部隊都是精兵中的精兵。
只不過,這兩支部隊的人數都不很多,總計也就不到兩千步騎。
但是總的兵馬人數雖然不多,戲志才的這次入守洛陽,本來也就不是給洛陽增兵的,河南尹、弘農郡現下所駐之兵,已經足以應對袁紹、曹操、關中三方,戲志才的入守洛陽,主要是起個總領全局的作用,那么調此不到兩千的精卒與他,當真有變局出現,已是足夠他應付。
卻戲志才好像猶感不足,他輕搖羽扇,笑與荀貞說道:“明公若將云長、許定兩部撥與忠,固已足矣,然忠尚有一不情之請,望明公能將另外一部兵馬也給我統帶。”
“另外一部?何部?”
“將軍董承,其部號稱精兵,若將其部也撥與忠,那么明公此伐袁術,更可確保萬無一失。”
戲志才話音才落,堂中一人拍手笑道:“妙也!明公,侍中此請,以嘉愚見,當應許之。”
說話的是郭嘉。
荀貞笑道:“好,那我就從諫如流,志才,你之此請,我許了!”
卻是董承所部,盡管不能說沒有戰力,然如與關羽、許定所部相比,又哪里稱得上精兵?戲志才之所以請求荀貞把董承所部也交給他統帶,帶去洛陽,其意非常明顯,所為者不是董承所部乃精兵,而是為荀貞除去掉討伐袁術時的一個朝中隱患。
朝中現在反對荀貞的大臣里邊,有兵權的只有董承,盡管董承的部隊不多,只有兩千來人,當荀貞在許縣時,自是不怕他這一兩千人,可當荀貞親率兵馬離開許縣,在南陽與袁術開戰之后,董承這一兩千人若是還讓之留在許縣,就不太讓人放心了,有可能會鬧出些亂子出來。
即便這種可能性很小,可就算是一點點的可能,也不能容其存在,必須將之預先掐滅。
亦因此,戲志才在說如果把董成調給他之后云云時,說的是就能保證荀貞進討袁術更加萬無一失,而不是說的他防范袁紹等那邊就更會萬無一失。
堂中諸人,無不聰穎,所以戲志才此話一出,根本不用解釋,就都知道了他是為何意。
這時得了荀貞的接受,此事便算定下。
至於董承會不會愿不愿意跟著戲志才去洛陽?這不在荀貞、戲志才的考慮中。一道奏請上到朝中,保證朝中會通過就可以了,董承個人的意愿無足輕重。
戲志才說道:“明公方才說想到了三條防范之策,這第二條是什么?”
“便是檄令徐榮諸將,即日起便嚴防備戰,廣遣斥候,探查鄴縣、太原、關中動靜。”
戲志才問道:“第三條呢?”
“這頭兩條以防御為主,我之第三條,意以脅攻為主。”
程嘉總算有了說話的機會,他說道:“明公是要檄令兗州、青州的駐兵作勢威脅冀州東界?”
“正是如此。”
荀彧問道:“敢問明公具體打算如何調動、安排?”
“青州方面,已檄子龍、田楷入駐平原郡,我意再檄仲仁,令他大張旗鼓,增兵濟南;兗州方面,我意檄潘璋在東郡秣馬厲兵,并檄文謙,令他率部出山陽郡,西駐入濟陰郡。”荀貞環顧堂中諸人,問道,“卿等以為何如?”
眾人皆無異議。
郭嘉笑道:“明公此三條,前兩條是守,后一條是作勢攻,堪稱攻守兼備,再加上幽州劉和、鮮於輔、閻柔的配合,足能將袁本初鉗制在冀,令其不得南下半步矣。”
勤王長安這一仗,不但增長了荀貞政治上的名望,也不但使他獲得了“奉王命以討不臣”的大義,并且此戰之后,於整體的戰略態勢上,他也占據到了對袁紹的相對主動。
通過得到弘農郡,荀貞穩固了他對河南尹的控制。冀州東邊是青州、兗州,南邊是河內、河南尹,穩固了在河南尹的統治,亦就等於說是,荀貞現下對冀州基本形成了一個東、南兩面的半包圍。
隨著幽州已向朝廷表示服從,那么在消滅掉公孫瓚后,袁紹若是不能盡快地把幽州打下占據,冀州周邊的戰略環境還會進一步惡化。好在一點,袁紹提前已在并州布局,把高干、曹操派到了并州去,算是保證了冀州西邊的環境安全。
當然話說回來,一方面看,是荀貞對袁紹眼下形成了半包圍,但反過來看,袁紹和荀貞兩邊地盤接壤的地段太長,又何嘗不是袁紹隨時都能選擇其中一點向荀貞發起進攻?特別是東部青州、兗州和冀州交界的地段,除了黃河,荀貞這邊無險可守,黃河一旦被袁紹突破,兗州腹地就將任由袁紹部的兵馬馳騁,因是,這個半包圍只是“相對”而言。這些且不必多說。
話既到此,卻是不妨再提一下張揚。
也正是因為荀貞穩固了在河南尹的統治,對袁紹基本形成了半包圍,故而張揚所控之河內郡在當下的重要性才會得到提升。當前的情況下,河內郡事實上已經成為冀州南部與荀貞地盤間的緩沖地帶。又也正是出於此故,張揚才敢遣使入朝,才敢向荀貞示好,而袁紹對他的這些舉動卻能暫加忍耐。但又像荀貞說的,凡事還是要靠自己,與呂布相近,張揚的示好亦是不足為信的,可以確定,在將來與袁紹的抗衡中,荀貞如果落到下風,張揚他必然搖身一變,又會去緊緊抱住袁紹的大腿。故而張揚說的那些“愿為荀貞抵御袁紹南下之屏藩”這類的話,荀貞也就是聽聽,亦就罷了。因在剛才說到防御袁紹的三條對策時,荀貞壓根沒涉及張揚。
三條對策,兩條守南線,一條威脅進攻東線,有攻有守,甚是全面。
這第二件防范袁紹此事,也算是已經議定。
戲志才說戰前需先做好三件事,這前兩件,荀貞都能料到是什么,卻第三件,荀貞一時沒有想到是什么,便問戲志才,說到:“卿言三事,這第三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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